1993年8月6日淩晨4點,家住鹹陽城郊的菜農二寶像往常一樣起了個大早,他要趕在早市前把連夜采摘的新鮮蔬菜送進城去。二寶開着拖拉機上了路,行至城東郊的街心花園時,二寶突然發現水箱漏了水,他取下水桶繞到街心花園噴水池打水,突然被一個軟軟的東西絆了一下,絆倒他的是一具全身赤裸的女屍。
二寶吓得渾身打抖,扔下水桶驚叫着連滾帶爬向公路上跑去。
鹹陽市秦都區公安分局刑警隊長韓雷幾乎一夜未睡,前兩天渭河邊發生的那起殺人案正牽動着他的心;被害者叫陳小娟,是市紡織廠的擋車女工,被害時陳全身赤裸,屍檢報告死者處女膜屬陳舊性裂痕,沒有被侵犯痕迹,死者的提包和金首飾一樣不少,這顯然不是奸殺或财殺,讓人難費解的是,被害人的身上被畫得一塌糊塗,好像兇手殺人僅僅是為了在地身上塗抹作畫似的。
就在韓雷反複思索此案以緻失眠的時候。東郊派出所打來電話,東郊街心花園發現一具女屍,請韓雷迅速前往現場。
當韓雷帶着刑警和技術人員趕到街心花園時,頓時一驚,眼前這具女屍竟和前兩天渭河邊那具女屍一模一樣,全身赤裸,身上畫滿了稀奇古怪的圖案。
進一步勘察,死者處女膜完好,現場沒有搏鬥痕迹,一個女式提包被扔在一邊,裡面有鈔票等物。甚至死者的手表仍然好好地戴在手上。可以排除奸殺或圖财害命的可能。
從屍體脖子上的環狀勒痕看得出是被繩索或其它東西緊勒窒息而死,這與前兩天那個案子的手法同出一轍,除此之外,現場再沒有發現其它線索。
韓雷跪在地上,仔細地看那些畫,似乎有點收獲,這些畫看起來亂七八糟,其實很有章法,顯然出自行家的熟練之手。
女屍細嫩的胸脯上。畫着抽象誇張變形的太陽、月亮等圖案;兩條白皙豐滿的腿上,從腳背到大腿對稱地畫着雲紋魚紋圖;死者的脖子上畫的是一排排利齒,活像一隻吞噬生靈的猛獸之口;臉上則是一對變形的眼睛,從這些眼睛中可以看到兇手報複和發洩的狂怒。
被害人的胳膊是由刀、斧、劍等兵器組成的奇怪圖形,而腹部則畫着一對聞歌起舞的男女。更奇怪的是死者的背部,那些由人、村莊、樹林和河流組成的圖案仿佛是在講述一個故事。
作這麼多圖形複雜的圖案。少說也要半個小時,韓雷可以想象,那兇手是怎樣地從容不迫地把女孩殺死,而後又怎樣從容不迫地在她身上作畫。而根據經驗,兇手越是冷靜,現場留下的痕迹就會越少。要找到線索,目前隻能從畫人手,根據死者身邊散落的不少煙灰分析,兇手應為男性。
經調查,死者叫丁麗,25歲,是東郊職工醫院的護士。8月6日晚她值夜班,可中途突然被一個電話叫了出去而沒有回來。據同事介紹,丁麗工作積極,性格活潑開朗,不會畫畫,也沒聽說過有畫畫的朋友。
韓雷重新勘察幾天前被害的陳小娟的屍體,也有了新的發現。在陳的身上的圖案的角上,有一排拼音字母組成的畫名Lianqing(戀情),而且在死者小腹部隐蔽處,有一個類似眼睛的圖案,與整個圖案沒有關聯。據專家分析,兇手使用拼音題名是不想留下筆迹,因為拼音是五筆劃而言的,至于那個類似眼睛的圖案,可能是兇手完成畫後因極興奮或極沮喪而順手勾勒出來的。
刑警們也許沒有想到,這個偶然發現對今後的破案顯得多麼重要。
鹹陽接連發生年輕女性被殺案,使得紡織城人心惶惶,市政府為此指示公安部門迅速破案以安定民心。
“8·3·6”專案組正式成立,由市公安局副局長張秦川任組長。刑偵隊長韓雷負責偵破主要工作。專案組兵分幾路,要在大海中撈針。
女警官鄭英負責摸清死者情況及社會關系,韓雷交代,越詳細越好。
刑警周斌負責從電腦及有關資料中排查在公安機關挂号的嫌疑人員中有無會作畫的人;而韓雷則帶着幾個人直奔全市各個畫院、藝校等與畫有關的部門尋找線索,把重點放在那些會畫畫且有劣迹的男性身上。
幾天下來,未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隻有鄭英報告說,被害者陳小娟愛好廣泛,曾跟一位美術教師學過畫畫。
專案組一陣興奮,迅速摸查這位美術教師的情況,終于在一所學校美術班找到了這個人。據藝校保衛部門介紹,這位美術教師是從部隊轉業來藝校工作的,轉業的原因是因作風問題受過處分。
時年39歲的這位美術教師生性風流。他把這稱之為藝術家的浪漫情調,因為這個“情調”,他在部隊犯了生活作風錯誤,因此受了處分被轉業回家。他入伍前曾是某美術學院的高材生,因此轉業後便分配在這所學校當繪畫教師。警方正面接觸這位美術教師。據他交代,他認識陳小娟,1996年上半年曾教過她畫畫,但從1997年3月份便中斷了與陳的聯系,原因是他在教畫時有不規矩的舉動惹惱了陳小娟。
美術教師的疑點迅速上升,特别是警方問他8月6日和在此之前的8月3日晚上的行蹤時,他吞吞吐吐,也提不出證明人來,這更加深了專案組對他的懷疑。幹警們以事發當天行蹤為突破口展開細緻的尋訪調查,而結果卻使專案組失望。
門衛趙大爺說:這位美術教師劣根難改,8月3日晚他親眼看見這位風流才子帶着一個女學生鑽進其宿舍,第二天早上快8點才出來,經詢問女學生,門衛所說屬實。而8月6日則更呈戲劇性。那天這位美術教師在南門一個朋友家打麻将賭博,12點時被南門派出所治安隊抓了個正着,第二天早上才出派出所,派出所的罰款單倒給他提供了一份不在現場的可靠證據。這使專案組的刑警們哭笑不得。
白費了幾天勁,唯一的線索又斷了,專案組十幾号人在與畫有關的院校中像過濾器般地濾了一遍又一遍,而排查出來的嫌疑人員經調查都被一一否定。
再一次細查資料,細心的鄭英又提出一個線索。兩個被害者雖不在一個單位,但有一個共同點,都在市文化宮職工舞蹈班裡學過跳舞。
抱着希望,專案組迅速來到市文化宮。
專案組從美術班和舞蹈班入手。仔細研究了所有教師和學員的有關資料,結果非常令人失望,美術班的學員大都是幾歲的娃娃,教師是兩個姑娘,而舞蹈班清一色是女性,那個男教師根本不會畫畫。
韓雷在二樓的美術班看了一會兒,覺得沒發現什麼情況,準備轉身離去,誰知就在這時,突然發現牆上有一個方孔,那是原來放電影時留下的,通過小孔可以看到正面舞台上正在翩翩起舞的舞蹈班學員,而在側面則搭起了一排高高的腳手架,一個人正站在架上畫壁畫。
韓雷立即有了興趣,他決定再看一會兒,誰知這一看倒給破案帶來了意想不到的轉機。
作畫的人是個中年男子,歲數在四十六七之間,清瘦長發,頗有風度。隻見那人左手夾着一支點燃的香煙,右手揮舞着一根炭棒,技法娴熟地在牆上任意揮灑,他幾乎不看圖紙,随着他手的揮動,牆上出現了明快的草圖線條,山川,河流。看得出,那人像一個熟練的樂隊指揮,已經深深地陶醉在創作的亢奮之中。
就在他畫完或者是告一段落時,韓雷突然看到那人的手像是漫不經心的一掄,牆上頓時出現了一對像是眼睛樣的圖案,他已經在兩個姑娘赤裸的屍體上見過。畫的地方不同,美就變成了一種恐怖。韓雷抑制住心跳,拔腳向文化宮辦公室奔去。
經了解,作畫的人叫郁清,48歲,60年代中期畢業于省美院版畫系。畢業後因成績優異留校任教,70年代郁清因特殊原因被下放到農村,後落實政策又回到學院,這時他的身體已徹底垮了,便沒有再執教,而是一邊養病一邊長期在外替外單位畫畫,因久未在校,所以專案組調查時學校疏忽了這個人。
文化宮負責人介紹說,老郁平時沉默寡言,很少與人交談接觸,隻是在作畫時才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激情,常常連續十幾個小時地畫,直到完成時才會癱倒地上。
在美術學院,專案組了解到,郁清一直沒有成家,原因是曾兩次被戀人重重地傷害過,其中有一個本校教師和郁清同居了十幾年都沒有結婚,結果那姑娘還是棄他而去,至于為何分手,從來沒人知道。但有人聽郁清說過:他最愛的是畫,最恨的是人。
郁清迅速被列為重要嫌疑人。
秘密搜查郁清在學校和文化宮的兩處住宅,取得了重要物證——幾張年輕姑娘的裸體相片,自然也畫滿了人們已經熟悉的各種圖案。韓雷立即想到,也許幾天後,照片上的某位姑娘又會死在某處,變成畫滿圖案的屍體。
案情基本明了,專案組在核查了郁清8月3日和6日兩天的行蹤後,果斷地下達了拘捕郁清的命令。
執行拘捕任務的過程出乎意料地順利,當全副武裝的警察趕到文化宮時,郁清仍在腳手架上作畫,警車尖利的笛聲隻是使他狂揮的手稍稍停頓了一下而後又繼續畫下去,他甚至都沒有回一下頭。仿佛早已知道今天或者早已等待今天。當刑警們沖到腳手架下的時候,郁清畫完了最後一筆,居然依舊揮出那個類似眼睛的東西,而後,他甩掉筆,極疲憊地從架上走下來,他的表情竟然不是恐懼而是一種釋然。他又一次回過頭來看了看那幅剛剛完成題名為“風”的作品,然後在警察的簇擁下向警車走去。
審訊沒費周折,郁清幾乎是主動交代了他殺害兩個姑娘的經過,他的供述勾畫了一個變态的心理畸形者的内心世界。
郁清出生在書畫之家,父母雖無大名卻也從小熏陶了他對畫的癡迷和天賦,特别是對那些充滿美感的人體素描他有着近乎病态的迷戀。
以後,他被下放農村,艱苦的生活使他性格壓抑;他的女友又舉報他有“流氓行為”使他的性格迅速扭曲,這種扭曲迅速變為一種仇恨。
房東大娘的女兒孟玲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她同情郁清的遭遇,崇拜他那雙能勾畫出萬物的手。特别是當孟玲發覺郁清絕望的原因是因為不能畫畫和被戀人出賣時,便自願擔當起雙重責任,除常常在生活上體貼他外,還成為郁清的專門模特兒,她常常在樹林中或傍晚的小河邊脫光衣服讓郁清作畫。孟玲的關照使逆境中的郁清得到了難得的慰藉,為了報答孟玲,郁清開始用心教她畫畫,誰知聰慧的孟玲一點就通,很快便畫得像模像樣了。
1976年美院招收工農兵學員,孟玲被錄取入校離開了郁清。1979年郁清落實政策回校後,想方設法把剛畢業的孟玲也留在學校,從此兩人成為熱戀的情侶。幾年後,兩人同居了。但也就是從這時起,人們發現兩人開始吵架,特别是常在半夜争吵,有人曾看到孟玲哭着從屋中沖出來。
孟玲萬萬想不到,12年的壓抑已使郁清心理發生了畸變,他和孟玲同居後從未有過生理上的要求,而僅僅是為了在她身上畫畫。
不管冬天夏天,也不管孟玲是否高興,常常是畫了洗,洗了畫,一折騰就是幾個小時,郁清在這種折騰中顯出一種莫名其妙的亢奮。起初,孟玲認為這是一種長期苦悶造成的失常,随着環境的變化和異性的溫馨他會慢慢好起來。她實在不忍心讓這個滿是疤痕的人再受創傷。然而,10年過去了,郁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成為一種毒瘾般的習慣,隻要孟玲不同意,他就會變得焦躁不安甚至狂怒。作為正常女人的孟玲當然無法再忍受這種怪癖,便提出分手并很快找了個外籍男友去了加拿大。
孟玲走後,郁清更加消沉更加孤僻,除了在作畫時他顯出一種與其說創作不如說發洩的激情外,他不再跟學校任何人交談、來往。變态的心理使他對女性極端仇視并有一種渴望在青春軀體上運筆的嗜好。
恰恰在這時,跳舞的陳小娟和丁麗對一直在一邊作畫的郁清産生了興趣,陳和丁先後設法認識了郁清,一個想拜師學畫,一個想為弟弟尋師。當然,特别是郁清在她們身上作畫時那種瘋狂的表情使她們害怕。她們開始試圖躲避郁清。
1993年8月3日和6日晚上,郁清先後用電話約出上夜班的陳小娟和丁麗,提出繼續當她們老師的要求分别遭到婉拒,這使成癖的郁清惱羞成怒失去了控制,便趁姑娘不備下了毒手,兇器正是郁清背畫闆的背帶……
警方經過2個多月的偵查,一樁令市民談虎色變的兇案終于偵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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