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時經常與孩童們唱《梅花》“有土地就有它”“冰雪風雨它都不怕”,朗朗上口的曲子,令人觸動。但現在卻覺錯亂,因為現實生活裡,很少真正見到梅花。
不過梅對于我們,依然有斷不開的牽絆。我們在文人的畫裡見過,在詩人的句子讀過“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在冰天雪地裡更懂它“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的氣骨......
明日臘月初一,庚子年最後一個月,蠟梅開了。
蠟梅不是梅花。李時珍在《本草綱目》說:“此物本非梅類,因其與梅同時,香又相近,色似蜜蠟,故得此名。”
蠟梅有梅之姿,五出花瓣,但花色不同,梅花基本無黃色,蠟梅卻大多純黃。下雨後,晶瑩的水珠覆在瓣上,像穿了一層雨衣,似蠟,故稱蠟梅。
更有人稱之為“蜜房”,寒蜂飛到這裡,都舍不得走了,當作自己的家,“蜜房做就花枝色,留得寒蜂宿不歸。”
可我總覺得抓住寒蜂心的并非是蠟色,而是臘香。
詩人言“雪輸梅花一段香”,我卻想說:梅卻輸臘梅兩段香。梅輸一段暗香,因為蠟梅香得明明白白。
梅還輸一段花粉氣,因其開于立春後,東風解凍。而蠟梅卻不多不少地開在寒潮最猛的臘月,經曆小寒到大寒,它的香是一種寒香,幽幽然然。
這種寒,還抓人。當你在溫暖的室内待慣了,稍一開窗,瞬間為霜風打了個激靈而退卻時,趁機而入的蠟梅香,卻定讓人震在窗前,忍不住發出感歎:“真香啊!”
那真正感人的或許是比梅花還要“傲骨”“淩寒”的氣質。臘月有蠟梅,蠟梅生臘香。
又與屋檐上挂的臘味香不同,蠟梅不是世俗的,沒有粉氣,沒有煙塵氣。
有人說,它冷得太無情,可對于蠟梅而言:誰要在意那冰凍的寒天呢?香就香得清清冷冷,冷得就要抓人。
嚴風含香,不過是蠟梅之于冷冬的深情。
一年有二十四節氣,亦有二十四番花信風。但不同于節氣從立春開始,花信風從小寒開始。蠟梅是小寒第一侯,第一花信風。
《呂氏春秋》說:“風不信,則其花不成。”風是花的約定,蠟梅是歲的約定。
豆友西南偏藍曾見過一個賣蠟梅的人,根叔。久居鄉村以賣菜生活,年紀大了後,不再賣菜了。可他耐不住,冬天蠟梅一開,便一大早去田裡剪下幾十枝臘梅,騎着電動三輪,拉到城裡賣。
兒女不想父親辛苦勸他:“搬來城裡住吧。”根叔很執拗:“誰說城裡好了,城裡都不香。”
根叔把梅帶下山,告訴城裡的人們,歲末香了,有一些約定怕也是要實現了。
人生總是如此,别離多,歡會少。一至歲末,之于父母親人,蠟梅是一封寄往未來的信,而未來不算遠,是眼下新春的歡聚。
之于遊子,或像千多年前的王維見到了故鄉來的人,您從我們家鄉而來,必懂家鄉情,我想問問你:我家窗戶前那一株蠟梅花開了沒有?“來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此時今日,第一花信風吹來,蠟梅毫不猶豫地從歲月的沉睡中,醒來、盛放、含香。
蠟梅開了,你我該約了。
進入臘月,山上的蠟梅不再是漸開的氣勢,而是呼啦啦擋都擋不住的盛放。
山上海拔高,風也大,蠟梅臨風,老的枝幹被壓得低低,像一條匍匐的蛇。新抽的細枝卻筆直向上,騰沖升起,花朵千蕊萬蕊。
蠟梅如臘:一言如獵祭,是歲終的告别。但看那山上的蠟梅,一陣強風過,花瓣飄旋散聚,飛揚如雪,揮手送别一年冬。
一言如接,“臘者,接也,新故交接。”
汪曾祺少時,每到年末便和姐姐到後院摘蠟梅,他負責爬樹,姐姐負責指點,“我們要的是幾朵半開,多數是骨朵的,這樣可以在瓷瓶裡養好幾天——如果是全開的,幾天就謝了。”
花骨朵的蠟梅,最好也是要在家裡養着的,像長了一雙腳,随着年歲将近,一點點地膨大,到開放,走去漸來的春。
到那時,便真應了那句,“山居歲晚閑無事,插了梅花便是年。”
蠟梅如臘,開是一年終,開是一年始。
很多人說,今年的梅開得早,也來得猛烈,如北京卧佛寺的蠟梅,明黃的花朵似掉落的星星,遠遠路過,花香也到了襲人之勢。
倒真應了世人所言,這是一個冷冬。
不同的是,天更冷、風更大、雪更厚,蠟梅就開得更歡。不同的是當我們在躲避嚴寒的時候,蠟曆經風寒,噴薄出抓人的寒香。
像兆示了某種美妙的寓意,似此時明日臘月初一,庚子年最後一個月,蠟梅花開。
年年歲歲花相似,願歲歲年年人平安。
參考資料:
《賣臘梅的人》作者:西南偏藍,來源:豆瓣
《蠟梅與臘梅有什麼區别?》作者: MEILIN,來源:園藝花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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