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實：人世間的經濟遐思
程實系工銀國際首席經濟學家、中國首席經濟學家論壇理事
本文為程實博士為《中國外彙》雜志撰寫的音樂與經濟随筆“樂由心生”系列文章
今天要寫的《人世間》，想必大家都已經看過、聽過，或者在朋友圈裡刷到過。《人世間》是一本小說，一部電視劇，一首歌，一部中國老百姓半個世紀的成長史。特别是在疫情倒春寒的當下，《人世間》裡的煙火氣和滄桑感很容易引起共情。每看完一集《人世間》，電視劇同名片尾曲響起的時候，這種共情更是随着雷佳完美的聲音得以升華：“草木會發芽，孩子會長大；歲月的列車，不為誰停下；命運的站台，悲歡離合，都是刹那；人像雪花一樣，飛很高，又融化；世間的苦啊，愛要離散雨要下；世間的甜啊，走多遠都記得回家；平凡的我們，撐起屋檐之下一方煙火，不管人世間多少滄桑變化。”
人世間的确有太多預料不到的滄桑變化，比如一疫三年的病毒，比如和平年代的戰争，比如金融市場的巨震，比如你我微不足道卻又鮮活濃烈的人生。正因為如此，很多朋友愛看《人世間》，周炳坤們平淡而曲折的一生，和我們有太多相似之處，普通百姓在逆境裡的深情堅守、在未知中的不屈探索、在誘惑前的問心選擇，既不易、又珍貴，總是能給感同身受的我們帶來慰藉與激勵。
《人世間》火了，朋友圈裡議論的人也很多。作為一個敏感的投行經濟學家，我發現這也是一個洞察社會心理、讀懂中國故事的意外契機。《人世間》本身就是一部改革開放的家庭經濟史，有意思的是，面對如此恢弘的宏觀叙事，不同年齡、不同閱曆、不同性格的人們，表現出了近乎和諧的共鳴與欣賞。也就是說，在喜歡《人世間》這件事上，沒有代溝，沒有水土不服。沒事的時候我喜歡刷刷朋友圈，除了有時代共鳴感和參與感的中老年朋友都在追《人世間》，一些預料之外的人群也沉浸于此。例如，我有一位非常朋克、鐘情搖滾的青年朋友，發朋友圈說粉上了鄭娟；另一位我隻記得他英文名的資深投行人士，罕見地發圈說WFH（在家辦公）期間全靠《人世間》堅定信仰。
《人世間》的出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無論世事如何浮沉，人性總是共通的，越是橫跨時空的趨勢、曆經磨難的情感，越是具有穿透力和感染力，越是能對人類經濟社會的長期所向産生根本性影響。觀察網上和身邊朋友們各種《人世間》電視劇的觀後感，我發現大多數朋友有兩點共鳴。一是覺得前半部比後半部好看，二是覺得整部劇比較慘。第一點共鳴其實很有意思，上半部背景是改革開放前十年和初期階段，那個時候，物質很貧乏，時間也過的很慢，但精神獲得感和個人每一點努力都顯得彌足珍貴和打動人心；後半部背景是改革開放持續深入的三十年，劇情節奏和時代發展一樣加速了，但友情、親情和愛情似乎淡薄了很多，追求的東西越多失去的東西也就越多。第二點共鳴則有些讓人欲說還休，其實梁曉聲的《人世間》小說原著，比電視劇改編後的版本，要更慘一些，或者換個更貼切的詞，更真實一些。電視劇裡，一些人物的結果比較悲劇，但這種悲劇在我看來是唯美的，因為人物在選擇過程中大多站在良知、理性和善良的一面，隻不過事不遂人願、人算不如天算。小說則展現了人性更加真實的一面，哪怕是好人周秉義、郝冬梅、周炳坤，也都有自私和陰暗的一面，而例如周楠和馮玥“清華等我”之類的劇情，也都有美化過的痕迹，事實則更加粗鄙、或是真實一些。
當然，從投行經濟學家的專業角度看，這些共鳴及其與現實微妙的對比，都充分反映了中國微觀社會對宏觀發展的期待、訴求和念想，這些微觀之力聚沙成塔，又将對政策方向産生深刻影響，并最終重塑中國宏觀經濟發展的未來形狀。這個未來形狀，用專業詞彙表述，就是“高質量發展”。對于這樣一個耳熟能詳的熱詞，經濟學家有過很多專業上的表述，我也經常和客戶及朋友們直白地解釋，所謂高質量發展，就是每一單位GDP增長能夠創造更多的個體就業、企業訂單和民生福祉，并消耗更少的社會資源和自然資源，這樣，即便經濟增長速度放緩了，民富國強依舊可期。而借由《人世間》的走紅，我對高質量發展的形狀又多了數據之外的更多感悟和理解。
《人世間》的走紅告訴我們，高質量發展的實現，需要諸多的微觀細節：第一，經濟加速但社會并不折疊。經濟發展持續向前，但階級固化和兩極分化必須審慎應對，唯有通過産業政策調整和激勵機制優化，才能順暢企業和個人的上升通道，才能讓微觀群體在激勵兼容中發揮出提振全要素生産率的創造力。第二，物質豐盈但精神并不貧瘠。硬實力和軟實力都需要成長與培育的良好土壤，唯有更加包容并蓄、個性彰顯的主流文化和經濟發展，才會讓每一個多彩的理想共同羽化為絢爛的經濟圖案。第三，信息對稱但強者并不傲慢。數字經濟的加速進化一方面讓信息變得更加充沛，另一方面又讓壟斷和偏見變得更加容易彼此強化，唯有優化信息傳播路徑、打破數字經濟行業壟斷，才能讓科技進步更有助于核心價值和長期福祉。第四，世事浮沉但人心并不晦暗。宏觀經濟發展總是會經曆周期，唯有秉承公平正義，在朝向共同富裕的前行之路上不斷爬坡過坎，中國經濟才能在穩與進、速與質、物與情的平衡之中行穩緻遠。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雖然正在經曆并還将經曆很多波折，我始終相信：人世間，值得。最後，把《人世間》這首歌的最後一段送給我的讀者：“祝你踏過千重浪，能留在愛人的身旁，在媽媽老去的時光，聽她把兒時慢慢講；也祝你，不忘少年樣，也無懼那白發蒼蒼；我們啊，像種子一樣，一生向陽，在這片土壤，随萬物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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