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歐洲的蒙古人：俄羅斯卡爾梅克，為何是歐洲唯一的佛教地區？
佛教飛地
作者｜羊洋洋
責編｜Thomas
在世界的三大宗教裡，基督教（新教、東正教、天主教）在歐洲是占有絕對優勢，歐洲僅巴爾幹半島、高加索等地區有少數的伊斯蘭教分布。
▲歐洲宗教分布圖
佛教的“大本營”在亞洲，然而歐洲卻存在着唯一一個信仰佛教的“飛地”，即俄羅斯的卡爾梅克自治共和國。卡爾梅克是俄羅斯21個自治共和國之一，屬于俄羅斯的一級行政區。
面積約7.6萬平方公裡的卡爾梅克位于伏爾加河下遊的裡海西岸，主體民族卡爾梅克人是蒙古人的一支，宗教信仰是藏傳佛教。該共和國的佛教徒約占卡爾梅克總人口的53%。
▲卡爾梅克共和國的位置
蒙古人是怎樣來到這裡，這裡又是怎樣形成“佛教飛地”的？
一、土爾扈特部西遷和俄國東擴
卡爾梅克人是蒙古人的後裔。他們在17世紀初（明朝末年）随蒙古土爾扈特部的西遷來到伏爾加河的下遊地區。
▲土爾扈部特的西遷和東歸
實際上，在他們西遷之前的13世紀，蒙古人曾建立從東亞到東歐的大帝國。蒙古人發源于蒙古高原，13世紀初開始向南擴張，接觸到藏傳佛教。
1260年，蒙古統治者忽必烈冊封藏傳佛教高僧八思巴為國師。自此後，藏傳佛教開始在元朝的蒙古族上層傳播。
▲八思巴（左）和忽必烈（右）
1368年，蒙古人在中國的統治被朱元璋建立的明朝取代，蒙古人隻能退回到蒙古草原地區，藏傳佛教依然在蒙古貴族中流傳。
喪失中國領導權的蒙古人很快因争奪領導權而陷入分裂。16世紀，蒙古的一個部落首領俺答汗希望能統一各部，但軍事實力難以達到目标，他想到借助宗教的力量來實現統一。
俺答汗認為藏傳佛教可以起到凝聚人心的作用。1576年，他組織召開了部落大會，将藏傳佛教确立為蒙古人的宗教信仰。
▲俺答汗
俺答汗借助佛教實現各部統一的目标并沒有實現。明末清初時，蒙古人分裂為東西兩部。其中生活在新疆地區的西蒙古，又分為準噶爾、土爾扈特等四部。
準噶爾部在四部中的實力最強，在17世紀初多次發動對其他部落的戰争。土爾扈特部難以和準噶爾抗衡，也不願意臣服，因此有了西遷的想法。
土爾扈特部首領在西遷之前，派人前往伏爾加河下遊進行探索。伏爾加河流域土地肥沃、草場豐美，十分适于遊牧民族居住。更關鍵的是當時完全是無主之地。
▲土爾扈特部看中的西遷位置（标記處）
1628年，和鄂爾勒克帶領土爾扈特部衆25萬人西遷。1630年，他們在伏爾加河下遊建立土爾扈特汗國，以藏傳佛教為國教，多次邀請藏傳佛教高僧來宣講教義。
▲土爾扈特汗國
他們來到伏爾加河流域後不久，就碰到了一個強大的敵人——沙俄。東斯拉夫人建立的沙俄以東正教為主要信仰。17世紀中期，沙俄擴張到土爾扈特汗國的北側。
雙方爆發多次戰争，1645年在阿斯特拉罕城爆發了決定兩族命運的戰争。18.8萬土部騎兵陷入沙俄的的包圍圈，最終首領戰死，18.8萬騎兵僅有1.5萬人生還。這次慘敗使得土部元氣大傷，再也無力抵擋沙俄的蠶食。
▲畫作中的土爾扈特部
這次戰争後，俄國在土爾扈特汗國大肆征兵。17-18世紀沙俄與周邊曆次大規模戰争中，都要求土爾扈特派兵參戰。
沙俄還不斷向伏爾加河流域移民。僅1731年至1732年間，沙俄就将上萬人遷徙到伏爾加河下遊流域嚴重擠壓了土爾扈特汗國的生存空間。
▲土爾扈特部落
此外，沙俄想從文化宗教上同化他們，要求土爾扈特将貴族子弟送往莫斯科作人質，接受東正教教育。
與此同時，取代明朝的清朝在1758年徹底消滅了土爾扈特部的仇人——準噶爾部。面對着沙俄的壓迫，土爾扈特部上層萌生了東遷回祖國的想法。
▲東歸線路
渥巴錫決定率領土爾扈特部民衆返回中國。1771年的冬天是暖冬，伏爾加河遲遲不結冰，河西岸的土爾扈特人無法過河。
而由于消息早被沙俄得知，為避免被沙俄包圍，渥巴錫隻能提前率領河東岸的17人踏上返程（另一說法是河西岸不贊成渥巴錫的回遷）。
東歸的土爾扈特部曆時近半年，沖破了沙俄等軍隊的圍追堵截，付出近半的傷亡後，最終抵達了伊犁河畔。清政府為安撫回歸的土爾扈特部，調集大量的物資接濟他們，将新疆巴音布魯克等牧場劃給土爾扈特人作為定居地。
▲土爾扈特部的安置地
二、備受歧視，堅持信仰
東歸的土爾扈特人受到清朝優待，而滞留在伏爾加河西岸的土爾扈特人則遭到沙俄的長期虐待。
沙俄不甘心自己的兵源逃跑，加強了對滞留土爾扈特人的控制。1771年，沙俄女皇葉卡捷琳娜二世先是下令不準土爾扈特人離開伏爾加河沿岸。
随後她又宣布取消土爾扈特汗國，取消汗國原有的管理制度和法律，直接将此地并入沙俄的管轄範圍。
沙俄在此成立“卡爾梅克管理處”，歸屬阿斯特拉罕省直轄管理。留下的1萬餘戶，約9萬土爾扈特人獲得了一個新的稱呼——卡爾梅克人，意為“留下來的人”。
▲葉卡捷琳娜二世
沙俄派遣東正教教士到此地宣傳教義，要求卡爾梅克的孩子接受俄國官方教育。卡爾梅克人因堅持自己的文化和信仰而遭迫害，一些人被流放到西伯利亞。
20世紀初，卡爾梅克人終于迎來了沙皇的覆滅。俄國十月革命時期，卡爾梅克人加入了紅軍對抗沙俄。蘇俄（蘇聯）建立後，出于“民族平等”的原則，在當地成立“卡爾梅克自治州”，後升級為“卡爾梅克自治共和國”。這個時候，卡爾梅克人總人口已經達到約20多萬人。
▲俄國十月革命
20世紀20年代，斯大林上台後，蘇聯境内的所有宗教等都受到毀滅性打擊，佛教也未能幸免。卡爾梅克境内的佛教寺廟全被摧毀、财産被沒收。
到1941年，卡爾梅克地區連一座寺廟也不剩。導緻卡爾梅克人對蘇聯的不滿情緒越來越強。二戰爆發後，蘇聯在卡爾梅克境内征召士兵。
▲卡爾梅克舞蹈
1941年，德國發動了入侵蘇聯的戰争，卡爾梅克部分地區被德軍攻陷。由于蘇聯指揮失誤，大量卡爾梅克士兵被德軍俘獲。
在戰争中，也有少數卡爾梅克人出于對蘇聯的厭惡，加入了德軍。
1943年，蘇聯收回卡爾梅克。蘇聯指控卡爾梅克士兵與德軍通牒，而且指控少數卡爾梅克人參與叛變，因此撤銷了卡爾梅克共和國，約12萬人被流放至西伯利亞，占卡爾梅克人口的一半。
▲被勞改的卡爾梅克人
一些卡爾梅克人由于擔心蘇聯的迫害，二戰後逃往美國（現在大約有3000美國國籍的卡爾梅克人）。
到1950年，這12萬被流放的人中死亡了5萬多人。蘇聯将卡爾梅克人流放後，又将俄羅斯人遷移到這裡。
▲卡爾梅克人被流放路線
斯大林的反宗教政策并沒有改變卡爾梅克人對佛教的信奉。即使被流放，他們依然沒有放棄宗教信仰。一些人在流放的過程中，随身帶着世代相傳的佛像、佛毯等宗教物品。
三、重鑄信仰，歐洲佛國
卡爾梅克人的悲慘命運，在20世紀50年代才得以改變。1957年，赫魯曉夫成為蘇聯的新領導人，他推翻了斯大林時期的若幹政策，為卡爾梅克人平反。
▲卡爾梅克回歸紀念碑
卡爾梅克人重新返回伏爾加河流域的家園，卡爾梅克重設自治州，1958年又恢複自治共和國。重新建立的卡爾梅克共和國，面積比之前小了很多。經過多年的摧殘，共和國境内的卡爾梅克人僅剩下10萬多人。
▲卡爾梅克在現在俄羅斯聯邦的位置
1991年蘇聯解體，俄羅斯地方民族分離主義勢力猖獗，車臣、鞑靼等自治共和國紛紛宣布獨立。卡爾梅克也出現要求獨立的呼聲。
俄羅斯政府承諾給予卡爾梅克人自治權，并扶持該地佛教文化的發展。
▲曾經的卡爾梅克“總統”伊柳姆日諾夫
卡爾梅克繼承了蘇聯時期“自治共和國”的地位，大修佛教寺廟，成立新的佛教管理機構，選舉新的佛教領袖，并邀請一些藏傳佛教的大德高僧來講經。
佛教重新成為卡爾梅克當地的主要宗教。到1995年，卡爾梅克已經重新建立了21座佛教寺廟。
▲卡爾梅克的釋迦牟尼大金寺，歐洲最大的佛教寺廟
21世紀後，普京和梅德韋傑夫曾經在佛教節日時先後向佛教徒發出賀電。2013年，俄羅斯還決定給予佛教及其他三種傳統宗教進入學校及軍隊的官方許可。
不過，卡爾梅克地區的文化雖然獨樹一幟，但在經濟發展上，當地的工業十分薄弱，經濟發展水平遠低于全俄平均水平，是俄羅斯最貧窮的共和國之一。
現在共和國的總人口有30萬人左右，卡爾梅克人為第一大族，占一半以上，第二大民族為俄羅斯人。官方語言有俄語和蒙古語兩種。
▲卡爾梅克人
放大到歐洲層面，卡爾梅克是歐洲唯一的佛教地區。藏傳佛教從17世紀由蒙古人傳入伏爾加河流域，至今已有300多年曆史。
當地的佛教曾遭受多次摧殘，陷入低谷。經過近幾十年的複興，現在的卡爾梅克逐漸恢複成為了歐洲唯一的“佛教飛地”。
▲卡爾梅克市容市貌
長期作者｜羊洋洋 揚州大學曆史系畢業｜曆史愛好者 文章審核｜甯波項彧 甯波諾丁漢大學國際事務與國際關系專業在讀 責任編輯｜Thomas 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畢業生｜環球情報員主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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