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有個朋友和我聊起對女兒讀書的擔憂,我還是有點意外的。
她女兒現在初二,成績在年級排名沒有掉出過前10。升入全市排名前3的重點高中是沒什麼問題的。但她仍然是焦慮的:
“我們現在的初中在郊區,和主城區的教學水平還是有距離的,所以女兒即便成績看似不錯,進入重點高中大概率也是靠後的,後面想考重點大學,希望很渺茫,畢竟211/985在高校的占比隻有5%。現在内卷這麼厲害,孩子壓力沒一個小的,但殘酷的現實是拼死拼活能進入一所二/三本的普通大學就很不易了,但是未來還是一片迷茫,所以有的時候真不知道到底為了啥?“
聽完她說的,我想起了前陣子看過的一本書《我的二本學生》,這本書一度引起過現象級熱議,因為這群太容易不被“看見”,又代表着絕大多數孩子未來的群體,終于被人書寫了!
作者黃燈,是中山大學文學博士,廣東金融學院的大學教授。她花了十五年時間觀察了4000多名大學生的成長路徑、生存現狀和畢業走向,并選擇了代表性的案例詳實進行了分析和記錄。她犀利的筆觸就像一把尖刀,直接把家長關于“教育”的幻想都戳破了。
“我充分感受到教育像一場慢性炎症,中小學時代服下的猛藥、抗生素、激素,到大學時代,終于結下了惡果。學生内心的疲憊和學生時代的嚴苛壓力,成為他們精神生活的底色。”
所以今天,我想給大家分享一下黃燈筆下橫跨了70/80/90後的三代大學生,在這些故事裡你或許能尋找到一個答案,為什麼過去上大學是“鯉魚跳龍門”,而現在大學教育的性價比,卻不可避免的越來越低?
早早認清時代抛給我們的難題,幫孩子做好順應社會變化的規劃,或許才是我們抵抗迷茫和焦慮的唯一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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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後大學生:讀書改變命運的一代
黃燈是70後大學生的代表,她從湖南的小縣城一路逆襲到名校的博士,也并非順風順水,相反的,帶着那個時代特有的傳奇性。
1992年,黃燈考進了湖南地方院校的文秘專業,雖說是大專生,但換算一下錄取比例和分數,也相當于現在的二本了。
那個年代上大學,即便是專科生,工作都是國家包分配的。班上大部分的同學畢業後都去了國企、事業單位、黨政機關就職。
黃燈畢業後被分配到湖南的一家紡織廠,幹過文秘、會計、組織幹事,甚至也當過一線工人。但四年後國企改革,她成了下崗女工。
不過失業後黃燈并沒有氣餒,她複習了幾個月後考上了武漢大學中文系研究生,2002年又去中山大學研讀中文系博士。 “我之所以能在短短幾個月的備考時間内,通過武漢大學的碩士研究生考試,依賴讀書再一次改變個人境遇,背後的根本原因,正來源于我大學時代,利用大量的閑暇時間打下的良好專業功底,也和當時的大學生沒有就業壓力,始終懷有從容不迫的心态堅持個人興趣密不可分。” 黃燈一直很懷念屬于他們那個年代的大學課堂, 沒有多媒體課件、聲光電的環繞,老師隻一支粉筆,一塊黑闆就能撐起一堂課。 過去的課堂純粹是師生間以傳達知識為載體的情感交彙場所。黃燈曾經偷偷将一條紙做的假蛇,放在英語老師的講台上,以至老師吓得大驚失色,不過事後也沒有懲罰黃燈,也沒有讓她的考試不及格,一切就像沒發生一樣。 那個時代的大學生,心态也都是閑散和放松的,不用擔心找工作,也不用費盡心機的争排名和獎學金,無論出身如何,隻要擁有一個共同的大學文憑,同窗的就業質量就相差無幾。2
80後大學生:夾縫中最後的光
2005年博士畢業,她不想承擔太多的學術壓力,就選擇了一所二本院校,廣東金融學院,成為一名大學教師。
财經新聞系的062111班,是黃燈第一次當班主任帶的班,她完整地陪伴了他們走完了大學四年的生涯。
如果說80後的大學生和70後的大學生有什麼不同的話,黃燈最大的感受就是,這批學生,異常的“順從”。
“因為經受了壓力過大的考試進階,課堂上,學生們中規中矩、老成持重,很少有讓人驚訝和意外的讨論、質疑發生。
從來沒有一個學生因為堅持自己的想法,和我發生過争論。他們的平和中正與我們大學時代的張揚放肆,構成了鮮明對比。
從記事起,無形的、細密的重荷就負載在他們身上,早已将他們裁剪得規規整整。”
這種“恭順”和“隐忍”也深深的體現在了他們畢業後的發展路徑上,作為二本學生,他們踏進校門,就無師自通地找準了自己的定位,沒有太多野心,也從未将自己歸入精英的行列,大多安于普通的命運,也接納普通的工作,内心所持有的念想,無非是來自父母期待的一份過得去的工作。
比如有個叫國偉的男生,上大學前就寫過幾十萬字的武俠小說,從他的文筆中,可以感知他對文學的天賦和熱情,這麼多年來,他是黃燈唯一期盼能夠繼續深造念研究生的學生。
但這個男生到大學後,因為目睹了父母在生活中的掙紮,對寫作的熱情被“澆熄”了大半,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大學畢業以後的首要任務,是解決生存。
畢業後他先是找到了一份銀行的工作,盡管收入不錯,但天天應酬喝到吐的日子實在太消耗身體。畢業第二年,他參加了全省公務員考試,成為老家監獄的一名獄警。進入體制後,他很快就結婚生子,買房買車。
國偉的選擇,是班上很多普通家庭孩子的縮影,他們早早認清了現實的規則,順着社會去經營生活;即便有些不死心的,經過四五年現實的碰壁後,也終于認清進入體制的優勢,選擇畢業後回爐考公務員,尋找一份安穩。
而有家境比較好的孩子,他們一般都選擇了讓家裡安排工作,家庭的優渥,并沒有帶給他們搏擊生活的勇氣,家裡是做生意的,就跟着父母做生意,家裡是老師的,就“子承父業”考教師編。
比如班上有個女生,家中非常有錢,父母穿着光鮮,尤其是母親非常年輕漂亮,而這樣的家庭也讓女孩養成了外向大方的性格,在與同學的相處中遊刃有餘。她完全不擔心自己讀的是什麼大學、成績如何,因為家裡早已給她安排好了工作,她要做的就是拿到本科畢業證書。
從整體而言,因為畢業趕上了房價低廉、經濟環境較好的階段,這屆大學生享受到了“夾縫中最後的一點光”,經過一段時間的奮鬥,大部分都獲得了安穩的生活。但不得不承認,僅僅不到10年的時光,從同一間教室出發,同學之間的分化已然非常明顯,有些實現了财富自由,有些存款還不到1萬,決定這種分化的因素,是其背後的社會關系、原生家庭、個人能力,而大學教育能發揮的作用已經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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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後大學生:一群點不燃的濕柴
之後,黃燈帶了2015級的學生,一群90後。
這批90後身上的特質已經和80後截然不同,他們是網絡時代的原住民,普遍都失去了年輕人應該有的活力和朝氣,就像一捆被打濕的柴,怎麼都點不燃。
她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隔膜。在做06級班主任的時候,黃燈會經常找同學談心,讨論人生意義、念大學的價值和父母的期待,這些同學也會聽從教導,改變學習态度。
但是,15級的同學,卻大多是一張張看不出表情的臉,他們大多數時間都在低頭刷手機,和老師交流的時候,也帶着疏離和邊界感,師生間存在的不是“代溝”,而是“淵”,是“海”。
過去的大學生讀的都是文學經典,而90後更熱衷于網絡小說,比如《鬼吹燈》、《盜墓筆記》、《誅仙》等。課堂上有男生提到這些小說,下面熱鬧得炸開了鍋。
除了網絡小說,90後們最重要的生活方式就是——打遊戲,進入虛拟世界是他們放松現實壓力的一種方式。
大學課堂也被手機瓦解,在知識極易獲得的時代,教師職業面臨着極大的挑戰:知識的傳達,不再成為教師理所當然的優勢。隻要老師還是用老舊的形式在灌輸知識,底下的學生不會反抗,但他們會立即耷拉下腦袋,低頭去看手機,連一個不屑的表情都吝于做出。
外部世界的變化對畢業後的去向,也産生了巨大的震蕩。這一屆學生, 2/3 的人從大一開始就準備要考研,考公,對未來和前途有着深重的擔憂。
“房價”已經成為這代大學生最不願意去面對的話題。相比06級将近三分之一的學生留在廣州、深圳的事實,15級沒有一個外來的孩子,理直氣壯地說起要待在大城市,更沒有一個孩子相信憑自己的能力、工資,能夠買得起一個安居之所,能夠在流光溢彩的城市立下足。
這明顯的蛻變,中間的距離隻有九年。孩子們不約而同的緘默和放棄,更讓黃燈直接感受到一個群體根深蒂固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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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黃燈仍然堅持認為,“二本學生”其實很需要關注,他們基數很大,某種意義上構成了中國未來最基本的底色。所以當學生迷茫,甚至哭喪着臉來問她,“讀大學是不是已經沒用了?”
她會很堅定的和學生們說,讀大學和畢業賺多少錢或者找到一個多好的工作看似沒有多大關系,但是如果你能夠在大學期間成為一個内心充盈,明确自己的價值堅守,那麼就是有用的。
在她看來,教育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它面對的是個體,是活生生的人,教育的功能就是為了反抗某種鐵定,打開并提供新的命運方式。
時代在變,但唯一永恒不變的,便是人内心的那個火光,隻有燃起它才能走得夠長夠遠。她希望每一個教過的學生都能擁有,自己能改變一個是一個!
如此而言,我們當爸媽的努力要去做的無非也是這一點,而不是“被動的、不斷的陷入内卷的困局”。
END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