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國父”曼德拉的光輝褪去，日益衰落的非國大将帶領南非向何處去？

來源：加拿大和美國必讀

2021年11月1日，南非舉行地方選舉。4日公布的結果顯示，曼德拉曾經的政黨，南非一度引以為豪的非洲人國民大會（簡稱：非國大）遭受了自1994年種族隔離制度解除以來最慘痛的失敗。

此前，非國大從未獲得過低于62%的選票，而如今在地方選舉中得票率隻有46%。盡管仍然維持着第一大黨的地位，但這一結果對于非國大來說，無疑是當頭一棒。

本次的選舉結果，除了非國大獲得了46%的選票以外，主要反對黨“民主聯盟”（DA）獲得了22%的選票，而左翼的“經濟自由鬥士”（EFF）獲得了10%的選票。剩下的選票則由祖魯族支持的“因卡塔自由黨”（IFP），白人為主的政黨“自由前線加”（FF+）和新成立的政黨“Action SA”瓜分。

如今，非國大在南非最重要的城市，例如約翰内斯堡，比勒陀利亞和伊麗莎白港等地均遭到了慘敗。經濟自由鬥士黨的領導人朱利葉斯·馬萊馬稱：“我們正在一點一點地吃掉這頭大象”。非國大這頭曾經主導南非的“大象”，正在一步步走向衰落。

非國大和其曾經的領袖曼德拉，都曾經是南非人引以為豪的象征，因為這代表着南非黑人們抗擊種族主義的精神。然而，現在的非國大卻背負着貪污，内鬥和無能的名聲，令不少南非人都失望透頂。

非國大的誕生與崛起

非國大的成立，是南非黑人們反對殖民者，種族主義和不公正待遇的直接産物。在1912年1月，名為“南非土著國民大會”（SANNC）的組織在南非的司法首都布隆方丹成立，旨在團結所有南非的黑人一起捍衛屬于自己的權利和自由。

在成立之初，SANNC選擇使用溫和手段抗争，并發出請願書給英國國王喬治五世，希望其給予那些在一戰中為英國效勞的黑人平等的權利。

在英國無視了這些請求後，SANNC改名為非國大，并決定學習英屬印度的甘地，使用非暴力不合作的手段向英國施壓。也就是在此時，非國大招募了一批有志青年加入組織，其中就包括了納爾遜·曼德拉。

1937年的曼德拉。圖源：Unknown authorUnknown author, Public domain, via Wikimedia Commons

在1948年的南非大選中，白人民族主義政黨“國民黨”勝出，從此開始了國民黨一黨獨大，長達40餘年的統治。有人認為，國民黨統治時期的南非是名副其實的“發達國家”，并聲稱南非的繁榮是“毀于”曼德拉和黑人群體。這一說法得到了大量種族主義者的支持。

誠然，南非經濟在國民黨執政時期實現了騰飛。二戰之後，未受到戰火波及的南非經濟得到了迅速發展，尤其是制造業在國内生産部門中位居首位。再加上南非的礦産資源極為豐富，使得加工業也頗為繁榮，成為了國家的支柱産業。

此後，南非經濟增長速度飛快，根據世界銀行數據，其在上世紀60-70年代一度達到了經濟同比增長6%-7%，在1964年更是達到同比增長7.94%的峰值。

然而，即使在國民黨執政時期的頂峰，南非也從未成為所謂的“發達國家”。在南非最為繁榮的1980-1981年間，南非的人均GDP水平也隻有2800美元左右，僅占同一時期美國的20%，日本的約三分之一。

南非被錯認為是“發達國家”的原因，在于某些人将看待南非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掌握财富的少數白人身上，卻完全忽視了當時被白人階層壓迫，生活苦不堪言的多數黑人群體。

種族隔離期間，寫有英語和南非荷蘭語的白人專用設施标識。圖源：Dewet, Public domain, via Wikimedia Commons

國民黨在掌權後，大肆宣傳白人優越主義和種族主義，令南非進入了極端的種族隔離時期。在此期間，國民黨政府直接将非白人的選民資格取消，打壓有色人種的整治活動以鞏固白人政權。但在看到甘地領導的印度獨立運動取得成功後，非國大的成員們備受鼓舞，其人數出現了猛增，同時與其他反種族隔離組織聯合起來一起舉行抗議活動。

1960年，“沙佩維爾屠殺”爆發，69名參與抗議的非國大支持者被國民黨警察亂槍打死，非國大從此被禁止在南非參與政治活動，成為了流亡國外的非法組織。血腥的鎮壓令非國大放棄了和平抗争，由曼德拉在1961年成立了軍事部門“民族之矛”，主要破壞政府的各種設施。在1962年，曼德拉遭到逮捕，并被判處無期徒刑。

随着世界範圍的平權運動興起，國際社會逐漸注意到了國民黨對南非黑人的歧視和打壓。1962年，聯合國成立了反對種族隔離制度特别委員會，卻并未成功勸說利益相關的英國和美國抵制南非。然而，西方社會卻在此時爆發了對種族隔離制度的強烈憤怒和施壓，最終令原本支持南非的英美等西方國家在80年代開始，紛紛從南非撤資。

國際撤資令南非騰飛的經濟戛然而止，并導緻南非貨币蘭特的國際彙率大跌。根據國際貨币基金組織報告，從上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初，其通貨膨脹率平均約為14%。

自90年代初開始，南非失業率從29%一路飙升，至2000年代末才開始下降；1992年一年内，有19400人死于謀殺，種族沖突不斷，國家瀕臨崩潰。在如此情況下，國民黨政府最終決定：放棄種族隔離制度，釋放曼德拉，舉辦大選。

1994年，曼德拉在選舉中投票。圖源：Paul Weinberg, CC BY-SA 3.0, via Wikimedia Commons

曼德拉被釋放後，摒棄了非國大曾經的激進态度，向白人群體抛出橄榄枝并與其達成和解，之後便積極準備接下來的選舉。毫無疑問，在種族隔離制度結束後，非國大在1994年4月的大選——也就是南非的第一次多種族選舉中赢得了壓倒性勝利。作為南非黑人心中德高望重的人物，曼德拉當選為南非第一任黑人政府最高領袖。

在擔任總統後，曼德拉接管了一個千瘡百孔，負債累累和問題成堆的國家。他不得不首先注重于南非國内的民族和解，建立了一個極為多元化的内閣，在社會上監督反歧視行動。随後，他花費數年時間還清國民黨政府在參加安哥拉戰争時期欠下的外債，并努力為南非構建福利系統。

1997年，曼德拉完成了自己的一屆任期，宣布放棄連任并退休。

腐敗纏身，内鬥不斷，走向衰落

然而，在曼德拉走後，非國大的聲譽就開始一天不如一天。在曼德拉辭職後，塔博·姆貝基傑成為南非第二任總統。擔任總統期間，由于外債在曼德拉時期得到還清，南非經濟實現了每年4.5%速度的增長。然而，姆貝基仍然未能解決南非大量人口失業的問題，令南非的高犯罪率仍然得不到解決。

南非前總統姆貝基。圖源：Antônio Milena/ABr, CC BY 3.0 BR, via Wikimedia Commons

随後，姆貝基與副總統雅各布·祖瑪之間爆發了非國大的“内戰”。首先是祖瑪因涉嫌腐敗而被姆貝基解職，但祖瑪在黨内卻仍然有着不小勢力，并在之後立刻反過來抹黑姆貝基。在2007年非國大全國會議上，兩人甚至都被提名為了下一屆的總統候選人。最終在2008年，姆貝基被非國大全國執行委員會召回後宣布辭職，祖瑪勝出了這場内戰。

然而，祖瑪在任期間涉嫌了多起貪污事件，并導緻非國大在此期間聲譽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在2016年，非國大的總選票份額已經從2011年的61.95%下降到了53.91%。然而，祖瑪卻仗着非國大在國會的多數席位堅持不辭職，直到2018年連非國大内部都看不下去祖瑪的“斑斑劣迹”，為了避免被彈劾，祖瑪才最終選擇辭職。

祖瑪辭職後，由副總統西裡爾·拉馬福薩上台。拉馬福薩在上台後主張要打擊祖瑪政府時期的腐敗，試圖促進經濟增長與就業，挽回非國大衰落的名譽。這令受夠了祖瑪時期的腐敗政府的南非人民燃起了希望，認為拉馬福薩能夠為南非帶來一些不同。

南非總統拉馬福薩。圖源：Palácio do Planalto, CC BY 2.0, via Wikimedia Commons

然而，疫情的爆發再度擊碎了南非人民的夢。自2020年3月以來，南非就進入了“國家災難狀态”，檢測呈陽性率曾一度高達30%，目前僅有約三成民衆接種了新冠疫苗。2020年4月，拉馬福薩在電視直播上向民衆示範如何戴口罩時，甚至暴露了自己不會戴口罩的事實，還一度将口罩戴到了自己的眼睛上，令他一時間成為了全球人民的笑柄。

在抗擊腐敗方面，拉馬福薩也并沒有實現自己的諾言。根據南非的一項民意調查，至少有64%的民衆都認為，南非政府的腐敗在過去一年之間不僅沒有減少，反而還有了增加。其中，最經典的例子便是當他的衛生部長茲韋利·姆赫茲被卷入了疫情相關的合同腐敗醜聞後，拉馬福薩不僅沒有譴責姆赫茲，反而在姆赫茲辭職後還稱：“他為國家服務得很好。”

有時拉馬福薩的邏輯也讓人迷惑。在訪問約翰内斯堡郊外一個經常停電的小鎮時，當選民們向非國大抗議停電問題後，拉馬福薩卻反駁道：“停電很正常啊，連美國加州都會停電呢。”随後，拉馬福薩甚至還說：“南非人不該忘記，最初是誰給你們帶來的電力……如果你不想要非國大，那誰來給你供電呢？”

選民們感到拉馬福薩缺少那種變革者所需要的決心，他仍然隻是日漸腐敗的非國大中的一個過客罷了。也正因如此，越來越多的南非人正在對非國大失去信心，轉而投向那些小黨派的懷抱之中。

2021年7月，随着前總統祖瑪被監禁，一些祖瑪支持者們走上街頭抗議拉馬福薩，最終吸引了各路反對拉馬福薩者的加入，形成了大規模的騷亂，拉馬福薩不得不出動軍隊鎮壓。

非國大的高級官員托尼·延吉尼則認為，拉馬福薩的舉動，暴露了他和曼德拉之間的差距：“如果是曼德拉的話，他一定會親自到沖突最激烈的地方，與憤怒的人們對話溝通。”

沒有了曼德拉，越走越歪的非國大該怎麼辦？

在本次地方選舉中，主要反對黨民主聯盟的表現十分引人注目。當非國大在不少地區的治理手段不當時，民主聯盟大肆宣傳自己在開普敦等城市的地方管理記錄，并以此作為選民們給他們投票的理由。與此同時，非國大一直緻力于将地方當局對治安的控制集中起來，而民主聯盟則希望将更多的權力下放到各省，這也為他們赢得了不少選票。

并且，剛成立的Action SA也令人關注。這一小黨是一個2020年8月才成立，政治立場屬于中間偏右的年輕政黨，其創始人是約翰内斯堡市的前市長赫爾曼·馬沙巴。不過，這一在疫情高峰期間成立的政黨一經出現便大受歡迎，不少對非國大和民主聯盟感到厭倦的南非政客們紛紛将Action SA視為自己新的避風港。

本次選舉，Action SA在全南非獲得了2%的選票。但作為一個成立才剛剛一年多，且并未在南非所有省份都參與選舉的政黨來說，Action SA的表現已經極為突出。并且，Action SA也在約翰内斯堡和比勒陀利亞等大城市分離和削弱了不少非國大和民主聯盟的選票，這令不少人都認為，Action SA很可能在未來将大有作為。

2021年選舉中非國大的競選廣告。圖源：wikicommon

很明顯的是，如今的選民正在以地方選舉為機會，充分發洩他們對如今南非所面臨的種種問題的不滿，其中以對南非目前創紀錄的失業率和處理疫情不當的憤怒尤甚。如今非國大雖然仍是南非的主導政黨，但本次的選舉結果表明，該黨将很可能需要與小黨派結成聯盟，以達成一定的政治妥協，保證自己的地位。

與此同時，在此次選舉遭遇有史以來最大失敗後，拉馬福薩将很可能會面臨黨内的挑戰，從而導緻非國大的内部進一步分裂。對于非國大來說，這無疑将會是滅頂之災。盡管非國大福秘書長傑西·杜阿爾特在新聞發布會上雖然堅持強調：“我們不是失敗者。就我們而言，我們是獲勝方。”但是，杜阿爾特最後還是不得不承認：“我們不會不尊重選民的聲音，因為如今他們已經發聲了。”

另一個需要注意的，是本次的選民投票率隻有47%，這比上次選舉整整下降了11%。盡管非國大試圖将投票率地下歸咎于疫情限制和南非某些地區的惡劣天氣，然而很多觀察人士還是認為，民衆如今在投票方面的消極情緒與他們對南非政治的反感息息相關，尤其是他們對非國大的反感。

威特沃特斯蘭德大學社會、工作和政治研究所的研究員塔斯尼姆·埃索普(Tasneem Essop)說，非國大在南非民衆的心目中仍然有着不可頂替的作用。而如今民衆們選擇不投票，或是投票給那些小黨派，是因為他們希望能夠“懲罰”這個辜負了曼德拉理想，不夠稱職的政黨。本質上，他們仍然希望非國大能夠“改邪歸正”，重新變回那個曼德拉時期“崇高”的政黨。

可是，那個非國大真的還能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