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富英(左)、楊寶森(中)、馬連良(右)《珠簾寨》
譚、馬、楊在目前的須生地位,好像是三鼎足,誰也争不過誰去。平心而論,也确是各有所長。
譚富英第一身世占得好,他是大王貝勒的名孫,他确有他乃祖的嗓子,雖非雲遮月,卻是嘹亮清勁。但是,他染上了他父祖雙份兒懶勁,唱劇老是吊兒郎當,尾音不歸宮,呵、呀滿嘴,但是,他天賦的那塊好料,誰也比不過他。唱戲,第一要叫人聽了沉着痛快,在這三鼎足之間,也隻有富英有這一份異禀。我還記得金廷荪嫁女,在洋布公所唱堂會,全本《龍鳳呈祥》,是譚富英劉備,馬連良喬玄,梅蘭芳孫夫人,這時候的譚富英還沒有紅,在佛殿一大段西皮,唱得一字一彩,把馬連良的說白,完全給悶住了。當時連良往後台就和富英開腔,罵他不懂規矩,摘了國老的台音。其實論唱,講底氣,講宮調,馬連良确不及譚富英的。這晚很多人替富英不平,後來廷荪就竭力提拔富英,也就從這一晚種的因。
馬連良來申是在亦舞台唱紅的,中華公、久記社,雅歌集、律和票房,全體票友一緻捧他成名。那時他還很窮,第一天打泡,唱《打魚殺家》,一件褶子還是姚慕蓮太太潇湘雲的私房行頭,大襟角上平着絲絨的蝙蝠,但後來馬的行頭專講漂亮,甚至官衣忠紗都用絲絨的,未始不是這一次始作的俑。論嗓子,馬連良本不算好,可是亦舞台正被王又宸、白牡丹(即荀慧生)唱《三搜卧龍崗》連台本戲唱黴了的時候,忽然來了個唱做兼優的北方老生,自然一哄就把他哄紅了。馬二和馮小隐又借着《打魚殺家》的靴鞋問題,大開筆戰,卻要馬連良來做決定,連良為讨好雙方起見,一日穿靴,一日穿鞋,替兩家解和,于是馬連良便成了上海的伶界紅人。後來孫蘭亭、汪其俊、包小蝶、趙培鑫,都和他拜把子,他也自居老大哥而不疑了。
論連良的戲路,做工戲實勝于唱工戲,他走的是賈狗兒的路子,《九更天》是他得意的代表作,但他和周信芳走的完全是同一戲路,而兩家卻能同而不犯。論做,衰派戲,連良實不及周信芳,因為信芳是蒼老渾成,而連良卻占的潇灑飄逸,例如《四進士》,連良總覺扮得比信芳太年輕一點,但信芳容易過火,故《一捧雪》《胭脂折》信芳就比不得連良。若說唱的方面,信芳固談不到,而連良也不能沉着如意,例如,《公堂發配》的一段唱,連良極意悲涼,終是俊逸。若唱《雪杯圓》,試把老雙處那張百代開一開,連良真是望塵莫及的。
【1924年物克多唱片】
胡子元京胡、律鳳山司鼓
[西皮二六]
師爺說話言太差,
不由得黃忠怒氣發。
一十三歲習弓馬,
威名鎮守在長沙。
自從歸順皇叔爺的駕,
匹馬單刀取過了巫峽。
斬關奪寨的功勞大,
師爺不信你在功勞簿上就查一查。
非是我黃忠誇大話,
(白)弓來呀!
[西皮快闆]
鐵胎的寶弓手中拿。
[西皮搖闆]
滿滿搭上朱紅扣,
[西皮快闆]
帳下的兒郎把咱誇。
二次再用這兩膀的力,
人有精神力又佳。
[西皮散闆]
三次開弓秋月樣,
再與師爺把話答。
【1928年勝利唱片】
張崇麟京胡、杭子和司鼓
[西皮導闆]
讒臣當道謀漢朝,
[西皮原闆]
楚漢相争動槍刀。
漢高祖鹹陽登大保,
一統山河樂唐堯。
到如今出了個奸曹操,
上欺天子下壓群僚。
我有心替主爺把賊掃,
手中内缺少殺人的刀!
下席上坐定了奸曹操,
[西皮快闆]
上坐文武衆群僚。
元旦節與賊個不祥兆,
假裝瘋魔罵奸曹。
我把藍衫來脫掉!
【1929年大中華唱片】
孫佐臣京胡
[二黃原闆]
我楊家祖居在磁州山後,
太祖爺錘換帶才把宋投。
都隻為楊再興落草為寇,
嶽元帥無良策怎把他收。
叫鬼卒駕陰風宋營口走,
見了那嶽元帥細說從頭。
楊寶森在童伶時即嶄露頭角,那時大家俱以譚之傳人屬望于他,而不屬望于富英。但他自幼嬌養,未下坐科苦工,後經倒倉,嗓子經過很久時期不能複原,而楊寶忠卻以《空城》《洪羊》負盛名于時,旋亦倒嗓,乃悉以所長授之乃弟,并佐乃弟操琴。寶忠與趙啦嘛、王瑞芝、李慕良号為四大琴手,但寶忠弓子較短,以花點子見長,與李慕良可争一日短長,耳又重聽,佐寶森操琴,則有如二片之佐蘭芳,腔多己出可以熟極而流,遂收牡丹綠葉之效耳。寶森雖為工伶世家,但寶森體弱,不習武工,故戲路不能如譚、馬之廣,嗓又限于天賦,幾比孟小冬之九出半多來有限,寶森亦能自掩所短,凡不對工的戲,絕對避免不唱,故在無戲可聽時則聽寶森,亦勝于聽連良,而不能如富英之痛快耳。
總論三家,論唱,當以富英居上;論做,皆不及連良;論書卷氣、守規矩,則寶森差強人意。若以三人為譚,則離題甚遠。餘、言且非真譚,何有于譚、馬、楊哉?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