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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流行語“流行”在當下:“藍瘦香菇”已成過去,“栓Q”還能火多久?

人人都知道,互聯網已經并且仍在繼續改變着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特别是近些年來,短視頻平台持續下沉,打破了諸多地域、人群的界限,塑造着新的網絡流行文化,而網絡流行語便是這其中的一部分。比如“栓Q”“芭比Q了”“YYDS”“絕絕子”“家人們”等,它們驟然而起,浩浩蕩蕩地進入一群人的生活,引領一種語言表達時尚,又在快速更新叠代中匆忙出局,成為過去式。

它的出現不是語言匮乏的表現,恰恰相反,其中一些内容豐富了現代漢語的表現力。遺憾的是,網絡流行語似乎隻能“流行”在當下,它能準确地捕捉且表達一個時代的情緒,卻無法在與時間的挑戰中成為經典。

網絡流行語_制裁藍瘦香菇的圖片_藍瘦香菇

網絡流行語闖入生活

這兩年來,很多家長一直努力在網絡與生活之間築起一道防禦牆,試圖阻止所謂網絡流行語對孩子成長的“入侵”。在他們看來,很多網絡流行語有着粗鄙化的一面,它們會影響孩子對語言的審美。這些家長盡量不讓孩子刷短視頻,那正是很多網絡流行語蔓延的源頭,當然也不會允許家庭範圍内的任何一個人使用網絡流行語,生怕對孩子造成無意的影響。可是,當聽到正在上幼兒園或者小學低年級的孩子自如地說出那句“完了,芭比Q了”的時候,他們意識到,網絡流行語早已穿牆而過,闖入生活。

“芭比Q了”是英文單詞“”的諧音,原意為“燒烤”。一位網絡遊戲愛好者在遊戲中遇到困境時,将其化用為“完了”的意思,此後它便常常出現在短視頻中,用于自嘲和調侃,是當下流行熱度最高的網絡詞彙之一。能與之比肩的則是另一個“Q字輩”的“栓Q”,一位農民在視頻裡用中英文雙語介紹桂林陽朔山水後表示感謝,因為發音的問題将“Thank  you”說成了“栓Q”,在網友的搞笑中流行全網,如今它早已脫離了本意,用來指“我真的謝了”,形容一種無語的狀态。

網絡流行語_制裁藍瘦香菇的圖片_藍瘦香菇

在今年夏天大學畢業的謝婧雯和同學們交流時,使用的網絡流行語遠不止這些。她說,可能因為大家現在基本都是用網絡交流,一些網絡梗或者縮寫都懂,聊着聊着就會冒出來。比如“怎麼不算呢”,這是一位年輕明星面對自己是否算是有表演天賦時的一個肯定回答,後來因為演技遭到網友的質疑而引發嘲笑。“可能就是别人吐槽‘你這也行?’然後我們就會調侃式地說一句‘怎麼不算呢?’”謝婧雯說。

謝婧雯和同學們交流時常常用“寶兒”,或者“家人們”“姐妹們”。謝婧雯說,在早前的一門考研輔導課上,授課的年輕老師便喜歡用“家人們”調動大家的情緒,他會說“家人們家人們,做題了做題了”,如果PPT上出現了錯字,他也會說“家人們家人們我錯了,要扣錢啦扣錢啦”。

“家人們”“寶兒”這些網絡人稱,塑造了一種虛拟的親密關系,而實際存在的地理距離就這樣隐秘地消失,讓陌生人與陌生人之間感到親切。謝婧雯就覺得這樣的稱呼一下子就拉近了屏幕兩端的距離,而這也正是當前流行的直播帶貨中,主播們使用它的原因。

這些網絡流行語幾乎能在第一時間毫無障礙地進入謝婧雯和她的年輕朋友們的生活,成為他們的社交常用語,與之同時,他們的使用也推動了網絡流行語的繼續流行。

接觸什麼就會輸出什麼

據《2021抖音數據報告》,在2021年,中年人搜索最多的問題是“emo”是什麼?“emo”是當下在年輕人群體中非常流行的一個詞,意指“喪”“憂郁”。不隻是“emo”,“家人們”和“親”之間也隔着一條年齡的溝。

每一個網絡流行語的流行都有它的充分和必要條件,“家人們”“寶兒”這些便與近些年崛起的直播間帶貨的發展有關,“親”則來自更早之前的淘寶。33歲的韓秀慧使用“親”,始于2007年左右在淘寶購物,後來便把它帶到了自己的日常。她習慣于在對話框裡打出:“親,待會兒去開會嗎?”“親,中午出去吃嘛?”

35歲的章文同樣習慣用“親”,她覺得這樣打招呼比較方便,特别是當對方的名字沒有被自己的電腦輸入法記住的時候。章文說,或許電商客服一開始使用“親”的時候,就是因為懶得打客戶的用戶名,“一方面是跟你拉近關系,一方面也是方便,節約時間。”

章文上學的那個年代還沒有網絡,“親”“寶”都是用來形容親密的愛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可以随意指向一個陌生人。以前說什麼事情吸引人們的注意力,往往都說“吸引眼睛”,而網絡時代則是“吸引眼球”。

章文說,一個人經常接觸什麼,就會經常輸出什麼,網絡流行語的流行應該是和人們的生活體驗息息相關的。她不在網絡直播間裡買東西,所以也不知道現在“家人們”“寶兒”這些詞已經取代“親”成為年輕人的網絡開場語。“所以沒有這種環境和影響力,你管人家突然叫‘寶兒’,人家就會很奇怪。”章文說。如果雙方在網絡使用經驗方面缺乏一緻,那麼“家人們”“寶兒”這些稱呼就會顯得突兀。

韓秀慧也意識到,使用網絡流行語需要區分場合和語境,“比如有時如果在正式場合或者說了别人沒聽過的網語,不知所雲,就難免有些尴尬了。”謝婧雯跟同學之間心照不宣的一些“梗”,在與父母聊天時就很難使用,容易引發歧義。但她認為,這不是網絡産生的問題,而是年齡差異被網絡放大的一個細節。

在韓秀慧眼裡這個“可以一日無飯,不可一日無網”的時代,互聯網已經覆蓋生活的方方面面,成為人們生活、工作的必備工具,而這是各種網絡流行語的流行基礎。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布的第49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截至2021年12月,我國網民規模達10.32億。也就是說,網絡語言的使用基數和範圍,已經超過了很多方言。

制裁藍瘦香菇的圖片_網絡流行語_藍瘦香菇

它證明我和你是同齡人

章文是廈門一所中學的語文老師,她的很多學生都在追逐網絡流行語。“可能年輕人比較喜歡這種新鮮的、比較潮流式的,好像作為一種自我标榜的緊跟時代風向标的特征表現出來,好像說這些我都懂,這些我都知道,我都會用。”章文說。

“我用它證明我在沖浪,我和你是同齡人,而且确實很好用,很‘上頭’,有時候能緩解一些語氣,因為我們隔着屏幕終究是文字交流,加上它就更加鮮活一點。”謝婧雯如是解釋她為什麼喜歡使用網絡流行語

山東師範大學文學院副教授劉子淩會留意、了解一些網絡流行語,“不然跟學生搭不上話。”如果隻是站在講台上之乎者也,那就像孔乙己說“回”字有幾種寫法。在文學史課堂上,他也會穿插使用一些網絡話題,“氣氛烘托到那兒了,可能就會來一句。”這遠遠超出了很多學生的期待,他們驚歎于老師的“時尚”,而不會去追究那些詞到底是五年前流行的還是三年前流行的。

劉子淩認為,網絡流行語如此輕易地進入我們的語言系統,跟我們所置身其中的信息社會或者說自媒體時代有關系,它是當下我們生活環境的一種表征。

“不是說我們一方面生活在一個刀耕火種的時代,另一方面網絡流行語特别發達,不是。我們就是浸泡在這樣的生活裡面,網絡流行語就是這樣一個表現形态,因為你要跟這樣的生活打交道,那你必然要用這樣一套‘黑話’才能打上交道,要不然就擦肩而過了。‘流量’這個詞本身也是一種網絡流行語,得考慮‘蹭’的問題。”劉子淩解釋。在他看來,自媒體的出現和發展豐富,加速了網絡流行語的内容和更替,因為他們需要盡可能地擴大傳播範圍,那就要降低表達和理解的互動門檻。

熱點追逐熱點,流量不舍流量,比如遊戲《英雄聯盟》衍生動畫《英雄聯盟:雙城之戰》的中文主題曲《孤勇者》,在成為某短視頻平台作品常用的背景音樂後流行開來,從遊戲玩家到不同年齡段的孩子,一度成為社交網絡的精神“暗号”。與“破圈”相對的則是“閉環”,章文便注意到,大家都生活在自己的信息繭房裡,搜索到的信息看上去很多,實際上與每個人的興趣是密切相關的,而這也正說明了為什麼不同的人群使用着不同的網絡流行語

培養審美能力是語文課的任務之一

謝婧雯對什麼時候使用網絡流行語劃了一條清晰的界限,僅限于“搞氣氛和聊閑天”,如果要真正表達一個觀點,或者讨論一些嚴肅的問題,她還是會謹慎地遣詞造句。

同樣,章文對課堂内外的語言有着明确的區分。課堂之外,她不反對學生使用網絡流行語,這是他們一代人的溝通方式,而是否使用網絡流行語不是誰能阻擋的,也不見得是什麼壞事。但在作文課上,章文還是會跟學生強調,使用規範的詞語寫作,不要使用那些偏娛樂化的網絡用詞。

章文在課堂上講授朱自清的散文《春》時,會讓學生細細閱讀那些句子:“……小草偷偷地從土裡鑽出來,嫩嫩的,綠綠的。園子裡,田野裡,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滿是的。……”章文引導學生去理解“偷偷地”,它把小草拟人化,“在人們還沒有發現的時候,在不經意之間,碧草連天,春天的變化在悄無聲息中給人帶來驚喜,很可愛。”章文不會直接告訴學生什麼是美的語言,因為每個人的定義和感受都不一樣,但是她會引導學生在中國傳統文學的熏陶下形成自己的審美判斷,讓他們學會賞析并且運用那些美的語言去表達他們在生活中的感受的美,這種審美能力的教育和培養是語文課的任務之一。

實際上,這種區分并不能阻止網絡時代對我們的語言表達以及背後思維方式的再塑造。置身于當下這個圖片、視頻時代,有些影響是潛移默化的。劉子淩發現,年輕人整體上對文字的使用能力是有所減弱的,思維方式也呈現碎片化的傾向。“你看博客和你看抖音完全是兩個概念。”劉子淩說。他解釋,前者依然是以文字閱讀為主,而後者則是“一會兒一個”的短視頻。

盡管如此,劉子淩并不抗拒網絡流行語,他覺得其中一些好的内容确實豐富了現代漢語的表現力。網絡流行語的出現并非是對語言的入侵,相反,它可能用一種最喜聞樂見的方式幫我們感受到了語言的多元生命力。

劉子淩解釋,語言的生命力有不同的說法。有一種觀點認為,語言的生命力在于它和現實的貼近程度,胡适等人發起新文化運動,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們覺得文言已經失效,不足以反映日新月異的那樣一種現代生活,隻有白話才能及物。另外一種觀點則認為,語言其實有一種自洽的東西,就是它本身也能給人帶來一些快感,比如一些來自“話痨”的言說,并沒有很多實際意義,也不見得有什麼思想性,但又的确能帶來一些意外的語言效果,這也是一種語言的生命力。

這或許也正是網絡流行語流行的内在原因,它能準确地捕捉到且表達出一個時代的情緒,并能以最大公約數的方式傳播到願意接受它的人群。網絡追新逐異的性格,也決定了網絡流行語隻是“流行”在當下,“神馬都是浮雲”“藍瘦香菇”等早已成為過去式,“YYDS”“絕絕子”也很少再被人提及。與很多經典的詞句相比,它們似乎不能完成時間的挑戰。技術在以加速度的方式改變着我們生活的同時,也催促網絡流行語更新叠代。

(應采訪對象要求,章文為化名)

新黃河記者:江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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