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聲音拍照的盲人：穿過黑暗，構建另一個世界的美
盲人劉靜突然很想知道番茄花的形狀。
最近，成都天氣暖洋洋，院裡的作物茁壯成長。4月13日傍晚，她摸索着拿起水瓢，給這些植物澆水。在觸摸番茄苗尋找澆水的位置時，一個好似喇叭形狀的東西從她指尖略過，她的第一反應是：番茄開花了。
“它是什麼顔色的，什麼形狀，還有其他的花也開了嗎？”對于院子裡的這些花兒，劉靜充滿想象。
她掏出手機，提前設置成盲人輔助模式——手指點擊的地方，可以随時讀屏。“相機。”盲人輔助模式下，語音播報劉靜摁到的正是手機裡的相機軟件。
在拍攝時，劉靜通過觸覺感知，先把手機放到花兒的前面，然後慢慢拉開到一個合适的距離。在這個過程中，她拍下了好幾張照片……
盲人攝影能夠順利實現，得益于科技發展和社會進步。在成都武侯區，有一個由武侯區民政局、武侯區盲人協會、武侯區晉陽街道金雁社區居民委員會及其他社會資源共同打造的非視覺攝影班，劉靜就是其中一員。
▲劉靜向記者演示自己的攝影作品
用聲音拍下照片
現在已是深春，但不妨礙不懂花卉的我們分不清春天裡的小粉花小白花。
“梨花長得很像桃花嗎？”面對記者的疑惑，盲人劉靜笑了，她說：“你們視力好的，居然都分不清梨花和桃花啊。”
劉靜拿出手機，手指靈活地單擊或雙擊屏幕，伴随着手機旁白以每分鐘約三四百字的語速同步進行。在輔助模式的指引下，她的手在鍵盤上飛着，十幾秒便找到了一張梨花照片。“這是前幾天我們出去玩才照的，你看，梨花是白色的。”
記者注意到，劉靜的手機讀屏語速很快，快到記者耳朵緊靠她的手機，都聽不懂在說什麼。劉靜總是能精準地把握記者的位置，把手機上的内容展示出來。常言道，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你就得為自己打開一扇窗。劉靜雖然看不見，但在聽力方面明顯比視力正常的人靈敏得多。“其實很正常，就像你看書有時候一目十行一樣，我們通過聽力達到一目十行的效果。”劉靜還說，這看起來很難，但隻要潛心練習、專心感知，不到一兩個月就可以練就。
在展示自己攝影作品的環節，劉靜決定為記者拍一張照片。隻見，她打開手機時，旁白就開始播報：“前方0.5米内有人。”想必，這是手機“識别”到了被拍攝者。
确定好距離後，劉靜根據記者說話的聲音又初步确定了方位。“咔嚓”一聲，照片就拍好了。
記者看到，這張照片中，人物坐在一排書架下方，位置恰到好處。隻不過，拍出來的照片中，記者的眼睛正好是閉着的，現在的盲人輔助模式還不能解決這個問題。劉靜說可以通過多拍幾張，挑選最佳的方式來選擇照片。
▲劉靜拍的花
經曆過至暗，反而樂觀
劉靜并不是天生失明的，是在2歲時，因為藥物過敏導緻的視力消失。
出太陽時看不到花和草，下雨天分不清路和水溝，劉靜小時候經常摔倒，倒地後，情緒會變得很差。“為什麼我什麼也看不見，我以後要一直這樣嗎？”這樣的想法在劉靜兒時的腦海裡徘徊。情緒差的時候，她把家裡的泥巴地刨出了一個又一個坑，父母看着心酸，恨不得跪地問天，這種事情為什麼降臨在一個2歲的孩子身上。父母想給她治好眼睛，可是沒辦法，直到大家束手無策，最終選擇接受。
那些失去光明的殘疾人，很多是後天造成的。劉靜的朋友，在武侯區晉陽路上開店的老闆娘任忠萍，也是因為生病導緻的雙目失明。在高考前夕，任忠萍的雙眼還能看到一絲光明，但當最後的關鍵時刻臨近，她的眼睛徹底看不見了。“沒能參加高考，是我現在想起來都很懊悔的一件事。”任忠萍告訴記者，自己為此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人生百般滋味，生活還需笑對”，在親友的支持下，她也走了出來。
▲任忠萍（左）和（劉靜）
劉靜和任忠萍，正是因為經曆過至暗的那段時期，現在反而是極其樂觀的人。劉靜順利結了婚，目前擔任武侯區盲人協會副主席，還在成都一個展館擔任盲人導遊。她的臉上時常挂着微笑，為人和善。任忠萍則在幾年前獲得過區裡的“就業之星”稱号，街上的盲人按摩店開得如火如荼。另外，她的兒子已經上初中。
記者感覺到，他們是真的走出來了。可是，殊不知，還是有相當一部分存在視力缺陷的人群，不願意出門。“你感覺接觸到的殘疾朋友都很樂觀，但還是有更多的人把自己關起來。”劉靜說，帶更多的盲人走出來，這或許是大家做盲人攝影的目的之一。
用嗅覺、觸覺、聽覺構建美
原來，大約兩年前，在成都武侯區，一個由武侯區民政局、武侯區盲人協會、武侯區晉陽街道金雁社區居民委員會及其他社會資源共同打造的非視覺攝影項目（即非視覺攝影班）産生了，劉靜和任忠萍就是其中的成員。他們請來了省攝影家協會的老師教攝影專業知識，手機裡存滿了拍攝的照片。
最近一兩年，非視覺攝影班舉辦了好幾個展覽和比賽，還會請社區的居民們投票。按照常規審美，很難把這些照片和美以及展覽相聯。不過，這是用嗅覺、觸覺、聽覺以及訴求、感受，建構起來的關于美的另一種表達。居民們不僅僅可以看到盲人們拍攝的照片，還可以看到大家拍攝照片時的想法。
盲人攝影能夠順利實現，得益于科技發展和社會進步。“這個不神秘。” 劉靜說，“智能手機都有無障礙功能和旁白語音，再加上圖像識别技術，當我們盲人有了一定攝影理論基礎後，拍照也就順理成章了。”
“我們班以前隻有兩個人，現在有30多個了。”劉靜介紹，雖然攝影班人數增多，但是目前成都市武侯區轄區内有視力殘疾的人接近2000名，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視障人士拍攝的作品 拍攝者：周喋紅 圖據金雁社區微信公衆号
自從學習了攝影，像劉靜一樣的盲人攝影愛好者會在朋友圈發他們拍攝的美圖，内容包括街頭風景、家庭活動等，這些動态經常被朋友們的各種驚歎和贊美刷屏。記者看到，劉靜微信朋友圈發布的一條自己拍攝的照片，有很多人點贊評論，劉靜說自己現在一天天“忙得很”。
黑色的世界裡，梨花仍在盛開，番茄也在結果……到了傍晚，夕陽像鎏金一樣灑進劉靜的世界，溫暖明亮。常常有那麼一刻，她覺得現實世界在她的眼前慢慢還原。
紅星新聞記者 戴佳佳 攝影報道
編輯 于曼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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