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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者見忍,智者見智

忍者見忍,智者見智

來自《人力資源》雜志2023年2月期刊,原創 王春雷

一别七年,她從某高職院校的許老師搖身一變,成了著名民辦教育機構的許副總。我還是習慣地稱她許姐,一如二十多年前的初次相識。許姐從事宣傳工作多年。一個偶然的機會,她來到那所高職院校,曾在招生、就業等多個崗位上工作過。七年前,正當事業風生水起時,五十三歲的她做出一個驚人的決定,不再參加下一屆招生和就業辦主任競聘。七年未見,許姐并未見老,優雅如故,隻比七年前更添了一份自信。我們的話題便從七年前的餞行開始。

惡性比丘,默擯置之

七年前,我為許姐在學校裡的不公正待遇鳴不平,她引用寒山和拾得兩位禅師的對話為我解惑。

寒山問拾得:“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該如何處之乎?”拾得答曰:“隻需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弘一大師在湛山寺給學生講課時說,學律的人先要律己,不要拿戒律律人,天天隻見人家不對,不見自己不對。律己極難,受謗而無辯更難。在職場上,同事之間律人不律己,每謗必争,把本該甯靜的人文環境搞得烏煙瘴氣。因此,職場人要親君子,隻有律己;要遠小人,隻有無辯。

那時我還憤憤不平:“人在職場,難免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果一味遷就,吃虧事小,不是縱容了職場惡人?‘冤冤相報何時了?’但憑什麼要我在這個環節?‘讓他三尺又何妨?’萬一遇到得寸進尺的主兒,還哪來的六尺巷?眼見着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經常惡人先告狀,豈不是人善被人欺?難道要法向非法讓步、道德向無德讓步……”

忍者見忍,智者見智

今天,許姐親自見證了拾得禅師的智慧:之前謗她、欺她、辱她、笑她、輕她、賤她、惡她、騙她之人仍在原地踏步,許姐卻因出色的工作能力被合作的民營教育機構相中,先是借調,退休後便被直接聘任為副總,更高的平台、更開闊的眼界、更出色的成績、更好的待遇……一切水到渠成。

在很多時候,複雜的人際關系難免使我們對别人生出一些評判、怨氣、不滿,我們容易去要求别人如何做,卻很少想到自己應該怎樣做。忍辱是消除煩惱、獲得快樂的絕佳方法,是處世的大智慧,也是自信心的表現、自我意志的磨煉,是一種成熟人性的自我完善。

孔子說:“巧言亂德,小不忍則亂大謀。”在曼德拉總統就職典禮上,曼德拉竟邀請當年看守他的三名獄卒觀禮。他說,那段牢獄歲月使他學會控制情緒,也學會處理苦難帶來的痛苦,并在衆目睽睽之下,起立表達對這三名獄卒的敬意。人生的某個階段,需要忍辱,今天吞下的是羞辱,換來的是明天被喂大的格局!

老子說:“常有司殺者殺,夫代司殺者殺,是謂代大匠斫。代大匠斫者,希有不傷其手者矣。”即使對方做得出格,也不要做代大匠斫的事,而是要把懲罰的權利交給相關的職能部門。這樣的忍,是對自我的保護。

佛陀涅槃前,阿難尊者問了四個問題,其中之一便是:“佛住世時,惡性比丘,佛自調服。佛入涅槃,惡性比丘,如何處理?”佛說:“對待惡性比丘,最好的辦法就是默擯置之,不要理他就好了。”這樣的忍,是精進不忘随緣。

廉頗讀懂蔺相如的忍是格局、是智慧、是精進随緣,所以負荊請罪,成就将相和的千古佳話;如果廉頗不懂蔺相如,則“小人自龌龊,安知曠世懷”。沒有曠世懷的加持,再待幾年你且看他之時,要麼“惡人自有惡人磨”,要麼格局限制了能力的發揮。

萬法皆空,因果不空。一個人能“律己”才能反觀自照,能“無辯”才能放下自在,誰說許姐的成功不是必然呢?

忍辱如盲,智慧為導

聊天中得知,許姐剛剛被借調到教育機構,就因為别人的誣告被上級領導約談。在大是大非面前,許姐沒有默擯置之,組織終于還她以清白。我的格局大,但卻不能被你拿來作為誣陷我的工具,有智慧的忍辱,才能更好地保護自己。

持戒、布施、忍辱、精進、禅定、般若被稱為六度。“五度為盲,般若為導”,如果離開了般若智慧的引導,忍辱也會像瞎了眼一樣。所以,真正的忍辱不在相上,而在心上。

抗日戰争時期,巨贊法師召集青壯年僧侶和少數道士約七十餘人,舉辦軍事訓練班、佛教青年服務團和佛教流動工作團,分赴長沙、湘潭開展抗日救亡宣傳活動,被群衆稱為“和尚兵”。他們沿途貼标語、發傳單,标語中就有“當漢奸的,生受國法,死堕地獄”一類結合佛教教義宣傳民族氣節的口号,田漢有詩贊曰:“僧衣脫卻着缁衣,敢向人間惹是非。”

“敢向人間惹是非”就是在心上忍:不忍的行為出于忍辱之心。如果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但心懷嗔恨,那不是忍辱;“敢向人間惹是非”但心懷慈悲、不生嗔恨,這卻是真正的忍辱。

忍者見忍,智者見智

佛家将忍辱分為三個層次:生忍、法忍、無生法忍。通俗地說,生忍是具足面對生活的勇氣。為了維持生命,必須能忍。法忍是具足消除煩惱的力量。要活得自在,必須克服心理上貪嗔癡的成見。無生法忍則超越了忍和不忍,是忍而不忍的最高境界,在處處無不是桃源淨土、自由自在的世界。心上忍就是向無生法忍邁出有力的一步。

心上忍,首先是熄滅心中的嗔念。

老子說:“吉事尚左,兇事尚右。偏将軍居左,上将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衆,以悲哀泣之,戰勝以喪禮處之。”殺敵之後尚且“以悲哀泣之”“以喪禮處之”,心中無嗔天地寬。

心上忍,更是對給你制造障礙的人也要常懷感恩之心。羅斯福總統曾經家中失竊,被偷走了很多東西,朋友知道以後寫信安慰,結果他回信說:謝謝你來信安慰我,我沒有什麼好難過的,因為第一,竊賊偷去的是我的東西,而沒有傷害我的生命;第二,竊賊隻偷取我部分東西,而不是全部;第三,最值得慶幸的是,做賊的是他,而不是我。

提婆達多常懷惡心毀害如來,佛卻說:“我以值遇提婆達多故,速得成就,念其恩故常懷慈愍。”提婆達多其實早已成佛,是故意示現反面助佛成道來磨煉他的。因為生生世世折磨佛陀,提婆達多入了無間地獄。阿裡難是提婆達多的弟弟,一定要去看望他。在地獄裡,提婆達多睡得正香,還對阿難說:“我在阿鼻地獄,猶如比丘入三禅樂。”

小人在佛法裡稱違緣,但何嘗不是你的提婆達多呢?

六度萬行,忍辱第一

《佛說四十二章經》中記載,沙門問佛陀說:“什麼人的力量強大?”佛陀回答說:“忍辱的人力量強大。”娑婆世界意思就是堪忍的、将打将可以忍耐的世界,因為不圓滿、不如意,所以要忍辱。

講到修忍辱,釋迦牟尼佛堪稱典範。在尚未成佛前,他有一世身處歌利王時代,以一位修行人身份偶遇歌利王。暴虐的歌利王正在打獵,得知身邊妃嫔宮女都被修行人精彩的講法吸引而去,便心生不快。當歌利王得知修行人正在修忍辱時,便挑釁地以寶劍割下他的耳鼻,直到将他節節肢解。修行人不但不動嗔心,反而發自内心地憐憫歌利王不懂因緣果報……終于,修行人堅定無比的忍辱精神感召到天神前來擁護,他的身體也立即恢複如初。歌利王驚覺自己犯下的罪行,長跪忏悔,請求這位忍辱仙人的饒恕。忍辱仙人不但饒恕他,還發願成佛後即第一個度化他。歌利王就是後來釋迦牟尼佛座下的弟子㤭陳如尊者。

忍者見忍,智者見智

忍辱仙人的故事是真實的嗎?讓普通人如何去學呢?割截身體的痛苦不是遠遠超出常人的忍受能力嗎?真的能感召到天神的擁護嗎?歌利王不忏悔怎麼辦?兩千年前的莊子早已給出了答案:

人籁是人吹竹管的聲音。竹管本無聲音,人帶着某種目的和方法去吹,也就有了不同的聲音。地籁是風吹孔竅的聲音。形狀各異的孔竅本無聲音,有了風就發出不同的聲音。人失去了主觀意志,風失去了作為,世界就會陷入自然無聲的狀态,這就是天籁之音。功利性的做秀如人籁;非功利性的發表自己的見解,則是應風而起的地籁;隻有進入南郭子綦那樣“吾喪我”的境界——“心如槁木,面如死灰”,才能聽見天籁之音,進入道的境界。進入道的境界,也就是進入了三位一體的至人、聖人、神人的境界。莊子借王倪之口說出了至人的境界:大澤焚而不能熱,河漢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飄風振海而不能驚。若然者,乘雲氣,騎日月,而遊乎四海之外,死生無變于己,而況利害之端乎?

“吾喪我”就是佛家的“無我相、無人相、無衆生相、無壽者相”,也是莊子進入“吾喪我”的天籁境界,于是“大澤焚而不能熱,河漢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飄風振海而不能驚”,歌利王割截身體算什麼呢?能“乘雲氣,騎日月,而遊乎四海之外”,有什麼不能感召天神來擁護?讓歌利王忏悔更是小菜一碟。一方面,“如來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不诳語者、不異語者”,一方面如來隻是方便說法,忍辱仙人的故事隻可意會,其中心思想——六度萬行,忍辱第一——則是真實不虛。

忍辱仙人和莊子的至人境界遠遠超乎常人的想象,但還是可以從文天祥的大光明法中讀出一點端倪:

文天祥被俘經過家鄉時,曾經服過毒,希望能死在自己的家鄉,結果沒有成功,心境之痛苦可想而知。後來,文天祥在監獄中遇到一位道士叫靈陽子教授他道法,有來又遇到一位“異人”,傳授他佛家的“大光明法”。此大光明法也的确讓文天祥很快看破了生死,了悟了生命的真谛,進而堅定了信念,保持了名節,成就了令後人敬仰的千古英名。

“誰知真患難,忽悟大光明。日出雲俱靜,風消水自平。”每個人都可以修習屬于自己的大光明法,進入“吾喪我”的天籁境界,雖不能像忍辱仙人那樣忍受割截身體之苦,但無限接近“物我兩忘”,一定可以在天籁中感受“忍受罵名,如飲甘露”。

佛陀和偉人好像離我們普通人有點遙遠,我們不能割下自己的耳鼻,也不能在受到侮辱時默不作聲,甚至在面對正确的指責時我們也會拍案而起。但是了解到那些失敗的案例,或可給我們作出警示,項羽不能忍垓下一場戰争失敗的恥辱,自刎烏江,令人歎惋;劉備不能忍失弟之痛,貿然出擊東吳,兵敗彜陵;王郎不能忍諸葛尖刻嘲諷,氣死陣前,傳為一方笑談……如果我們在工作中能多些忍耐,靜待時機,便會走出一條别有洞天的職業之路。

文章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人力資源》雜志”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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