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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裡少點“科技與狠活”

誰也沒想到,一個短視頻博主自制醬油的“實驗”,能讓“醬油界茅台”海天市值蒸發400多億元。

這個名為“辛吉飛”的東北男人在視頻中酷愛歪嘴、一口一個“兄弟”,怪笑着把日常叫不上名的化合物一通勾兌,造出不含牛奶的奶茶,沒有的牛肉的牛肉幹,和黃豆不沾邊的醬油,因此被稱為“東北絕命毒師”“霍格沃茨中國分校區唯一指定魔藥學教授”。

他讓人們發現,自己吃進去的可能并不是實際想要的。這引發了公衆對食品添加劑聲勢浩大的聲讨。網友帶着恐懼和戲谑,把食品添加劑比為“海克斯科技”,一項《英雄聯盟》遊戲中魔法和科技結合的技能。随着熱度發酵,“海克斯科技”擴展為“非自然”“虛假”的代名詞,有時甚至出現在美女博主的視頻下,用以暗示博主是“整容臉”。

人們迫切希望找回早已失去的、對食物的掌控感。有人不敢點外賣,吃外賣煎蛋總有一股塑料味;有人拿着放大鏡研究家裡囤積的零食配料表,大呼吃了幾十年的化工原料。

多吃的幾滴醬油成為脫發的原罪,從密密麻麻的配料表上,不少人仿佛看到了未來體檢報告上的加号。

風聲鶴唳下,一些食品工業從業者和專家向公衆科普,食品添加劑是可以在合法的劑量、用法和用量範圍内使用的。

“科技與狠活”的誕生本是為了讓食物變得更理想。為了改善食物外觀和風味,3000多年前,埃及墓碑上就有人工着色的糖果,我國的周朝也已開始使用肉桂增香。制作豆腐時的鹽鹵就是凝固劑,從東漢一直流傳至今。

工業革命後,農場的工業化将人們從土地上解放、讓農作物産量倍增,食品工業将過剩的食物變為可以長期存放的商品。第一次世界大戰普及了廉價、易保存和運輸的錫罐食品。20世紀60年代後企業擴張、女性回歸職場,則讓漢堡等預加工的快餐成為中産白領的首選。

随着新式化合物不斷被發現,對于食品添加劑,科學也給不出結論性的答案。不同研究的結果很可能相反,比如面粉的漂白劑過氧化苯甲酰,其強氧化性可能帶來的風險并不明确,歐盟選擇禁用,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則認為不會帶來安全問題。

這讓食品添加劑在人們心中的形象疑影重重。造假技術又加重了疑慮。早在1820年,一名英國化學家在《論食品摻假和廚房毒物》一書中大聲疾呼,“我們的泡菜是用銅染綠的,吃的醋是用硫酸勾兌的,讓我們喝下去就覺得精神振奮的檸檬汽水,是廉價的酒石酸臨時勾兌的。”

“人們不是不信任添加劑,隻是不信任加添加劑的人。”有人這樣評價辛吉飛引發的食品界風波。當食品添加劑隐于光鮮的包裝後,看不見後廚的消費者是天然的弱勢。

上世紀初,亨氏番茄醬的創始人為了順應抵制防腐劑的浪潮,用增加一倍的糖取代苯甲酸鈉,延長保質期,并因此名聲大噪。但額外的糖不僅讓人上瘾,還在美國埋下糖尿病和肥胖的風險。我們對于食物看似選擇衆多,其實别無選擇。

當年揭露連鎖肉類食品工廠生産内幕的《叢林》一書,預言了百年後,消費者花錢也買不到安心的現實,“如果多付點錢,他們得到的可能是花哨的裝飾或者欺騙。不管是用愛心還是金錢,他們都得不到貨真價實的商品。”

面對這種信息不對稱,人們隻能用樸素的情感來作判斷。食品工程博士雲無心在《吃的真相》中提到,人們對食物都有自己固有的觀念和願望。他曾在媒體上科普過味精的科學研究事實,結果幾十條評論罵他“被味精廠家收買”,另外幾十條是罵他“妄圖搞垮民族味精産業”。

2012年肯德基“速成雞”風波後,一條謠言流傳甚廣,說肯德基的肉雞有6個翅膀4條腿、不吃飼料隻注射藥物,至今仍是許多人的童年陰影。

廚藝不精的上班族們早已忘記了食材的樸素味道,天南海北的舌頭被統一馴化,廣東人也越來越能吃辣。他們在工位上或上班途中慌忙塞下重口味的外賣和便當,在深夜加班時,往嘴裡塞電商平台上批發的平價零食。

隻有在新聞裡看到從冷庫取出的預制菜料理包、無法融化的雪糕,人們才會短暫地驚醒,報複式地分析每一口食物。

食品工程博士雲無心認為,商家使用添加劑後,明明白白告訴消費者食品添加劑的好處和壞處,才是真正把選擇權交給公衆。因為看起來無比友好的“0添加”“天然食品”,也可能隻是華而不實的概念。比如有商家試圖用芹菜粉和活性菌培養物取代防腐劑,“天然産生”的亞硝酸鈉不比工業食品少。

不過對于大多數人,無論互聯網上思想多鋒利,用“嘴”投票的時候不得不考慮自己的荷包。我們終究也隻能一邊在辛吉飛的視頻下叫好,一邊徒勞地篩選外賣店鋪,在備注裡謹慎留言,試圖低成本逃離料理包。

焦晶娴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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