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原精舍詩編年箋注稿》：1691

1691-1

瞿止庵相國挽詩

江海青茫茫，染夢别公地_（1）。憑幾督授稿，寫印為校字_（2）。顔汗覆瓿作，敢取溷寤寐_（3）。留我耳中語，嗚呼遂隔世_（4）。公早擢侍從，藉甚廊廟器_（5）。乘轺曆方州，具瞻風教寄_（6）。桢幹收俊髦，筐篚絕輿隸_（7）。召侮弄國柄，蕭牆憂匪細_（8）。兩宮果蒙塵，奔命幹戈際_（9）。諸葛性謹慎，密勿綜大計_（10）。搘拄返跸初，再睹乾坤霁_（11）。澹泊平津宏，調護邺侯泌_（12）。盡瘁帷幄間，恩寵償狼狽_（13）。聽履巧射影，初服依松桂_（14）。卧起超覽樓，湘流蕩吟思_（15）。運極劇秦坑，懸喘窮海裔_（16）。賤子亦流人，故歡拾遺墜_（17）。談舌喟不辰，引咎每含涕_（18）。苟活接汐社，老秃挈曹輩_（19）。銷磨壘塊胸，壯公富新制_（20）。蝸角一饷樂，聚散已殊勢_（21）。酣歌斷風雨，溫馨蝕蘭蕙_（22）。矧交豺獸迹，出浸靡甯歲_（23）。撼痾釣遊鄉，波道血泥漬_（24）。村郭斥為墟，爾伥導吞噬_（25）。陸沈終自決，天誘欲誰冀_（26）。一瞑掬萬恨，慘澹訴先帝_（27）。虛空真靈翔，披發當下視_（28）。有身憐後死，賢達日相棄_（29）。冷月漏蜃樓，求索魂九逝_（30）。

【箋注】

三月十五日（4月25日），瞿止庵即瞿鴻禨卒于上海寓所，陳三立賦此挽詩。其後，還撰寫了墓志銘。

此長篇哀詩，叙述了瞿鴻禨一生的經曆與功德、品性，哀其晚年免官，遭逢國變，至死關心人世的情懷。

（1）“江海”二句：江邊海邊，一片茫茫青色，離别的地方熏染到了我的夢境。

“别公地”，此指上海為陳三立與瞿鴻禨分别之地。二人最後一次相見在民國五年（1916），陳三立為嫁女在滬上居兩月，四月二十四日還金陵，離滬前瞿鴻禨曾題扇相贈。參見1587《為嫁女客滬上兩月，四月二十四日移還白下别墅，節庵、止庵、乙盦諸公鹹題扇贈别，依次答寄凡三首》之二《答止庵》。

（2）“憑幾”二句：依靠幾案，督促我授以詩稿，謄寫刻印，為我校正文字。

“憑幾”句，此指瞿鴻禨督促陳三立以詩稿授與自己。

（3）“顔汗”二句：汗顔啊，我的隻是用來覆蓋醬甕的著作，哪敢取來擾亂你的日日夜夜！

“顔汗”，汗顔，羞愧。清楊掌生《京塵雜錄·辛壬癸甲錄》：“彼委瑣龌龊兒，對之能無顔汗乎？”

“覆甕”，喻著作無價值或不受重視，隻好用來蓋甕。《北史·韓麒麟傳》：“昔揚雄著《太玄經》，當時不免覆甕之譚，二百年外，則越諸子。”

“寤寐”，醒與睡。常用以指日夜。《詩·周南·關雎》：“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毛傳：“寤，覺；寐，寝也。”“溷寤寐”，日夜擾亂。溷，溷擾，擾亂。宋宋祁《中秋望夕不見月》：“此夜浮雲惡，胡然溷太清。”

（4）“留我”二句：話語還留在我的耳中，可悲啊，就與你人世相隔！

詩的前八句，感歎與瞿鴻禨海上一别，相别情景猶在夢、話語猶在耳，而人已隔世！

（5）“公早”二句：瞿公早年被擢升為君王的侍從，朝廷重臣之才的名聲顯赫。

“侍從”，随侍帝王或尊長左右。《漢書·史丹傳》：“自元帝為太子時，丹以父高任為中庶子，侍從十馀年。”此指瞿鴻禨“德宗登極，光緒之元年大考翰詹，公以編修名列第二，超擢侍講學士，充日講起居注官。”（見陳三立《诰授光祿大夫協辦大學士外務部尚書軍機大臣善化瞿文慎公墓志銘》。）

“藉甚”，“名聲藉甚”之省，聲名顯赫。北周庾信《周車騎大将軍贈小司空宇文顯和墓志銘》：“公禀山嶽之靈，擅風雲之氣，容止矜莊，聲名藉甚。”

“廊廟器”，稱能肩負朝廷重任者。《三國志·蜀志·許靖傳論》：“許靖夙有名譽……雖行事舉動，未悉允當，蔣濟以為'大較廊廟器’也。”

（6）“乘轺”二句：奉命出使，經曆各州郡，使衆人瞻望到着風俗教化寄身的人。

“乘轺”，轺車為使者所乘，乘轺指出使。南朝梁丘遲《與陳伯之書》：“今功臣名将，雁行有序。佩紫懷黃，贊帷幄之謀；乘轺建節，奉疆場之任。”此指瞿鴻禨奉旨出使，“（光緒元年）其歲命充河南鄉試正考官，逾一歲，授河南學政。遭母喪，複踵遭父喪，服阕入朝，還故官，尋出為浙江學政。自後，一充福建正考官，曆任四川江蘇學政，二士馀年之間，奉使按試及五行省，黜供張，絕請谒，嚴止胥吏索擾，尤以清德孤操稱天下。”（見陳三立《诰授光祿大夫協辦大學士外務部尚書軍機大臣善化瞿文慎公墓志銘》。）

“方州”，指州郡。唐王維《責躬薦弟表》：“顧臣謬官華省，而弟遠守方州。”

“具瞻”，謂為衆人所瞻望。語出《詩·小雅·節南山》：“赫赫師尹，民具爾瞻。”毛 傳：“具，俱；瞻，視。”鄭玄箋：“此言尹氏汝居三公之位，天下之民俱視汝之所為。”

“風教”，《詩大序》：“風，風也，教也。風以動之，教以化之。”後以“風教”指風俗教化。

（7）“桢幹”二句：收攬支撐社稷的才智傑出的人，謝絕禮物，謝絕擡轎奴役的服務。

“桢幹”，築牆時所用的木柱，豎在兩端的叫桢，豎在兩旁障土的叫幹。《書·費誓》：“峙乃桢幹。”孔傳：“題曰桢，旁曰幹。”孔穎達疏：“題曰桢，謂當牆兩端者也。旁曰幹，謂在牆兩邊者也。”後指重要的起決定作用的人。《三國志·吳志·陸凱傳》：“姚信、樓玄、賀邵、張悌、郭逴、薛瑩……皆社稷之桢幹，國家之良輔。”

“俊髦”，才智傑出之士。唐殷堯藩《帝京》詩之一：“列郡徵才起俊髦，萬機獨使聖躬勞。”

“筐篚”，盛物竹器。方曰筐，圓曰篚。謂禮物。《南史·江革傳》：“革門生故吏家多在東，聞革應至，并赍持緣道迎候。革曰：'我通不受饷，不容獨當故人筐篚。’至鎮唯資公俸，食不兼味。”

“輿隸”，轎夫類的役者。《呂氏春秋·為役》：“夫無欲者，其視為天子也，與為輿隸同。”

從第九句“公早擢侍從”到第十四句“筐篚絕輿隸”，描寫瞿鴻禨早年為官侍從、出為考官與學政的風采與聲名。

（8）“召侮”二句：操弄國家權柄的人召來了侮辱，禍起蕭牆的憂慮，不是微不足道。

“召侮”，召來侮辱。宋錢選《歸去來圖》：“當世宜沉酣，作色召侮辱。”

“國柄”，國家權柄。《管子·立政》：“大德不至仁，不可以授國柄。”“弄國柄”，操弄國家權柄。

“蕭牆”，古代宮室内作為屏障的矮牆。《論語·季氏》：“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颛臾，而在蕭牆之内也。”何晏集解引鄭玄曰：“蕭之言肅也；牆謂屏也。君臣相見之禮，至屏而加肅敬焉，是以謂之蕭牆。”借指内部。《韓非子·用人》：“不謹蕭牆之患，而固金城于遠境。”“蕭牆憂”，憂慮禍起蕭牆之内。

（9）“兩宮”二句：皇帝太後兩宮果然蒙受戰塵，瞿公舍命奔走在戰事之間。

“兩宮”句，此指庚子事變，光緒與子西太後為避八國聯軍占據北京，西逃西安避難，所謂西狩也。

“奔命”，奔走應命。《左傳·成公七年》：“爾以讒慝貪惏事君，而多殺不辜，餘必使爾罷于奔命以死。”此指瞿鴻禨。“畿輔亂作，鸾駕西幸。公痛憤，條列救時之急四事上之，旋犯風雪抵行在所，兩宮召見，相向涕泣，遂命軍機大臣上學習行走，充政務處大臣，國史館副總裁。既改總理衙門為外務部，班列六部上，特調公任尚書，授為會辦大臣。”（見陳三立《诰授光祿大夫協辦大學士外務部尚書軍機大臣善化瞿文慎公墓志銘》。）

（10）“諸葛”二句：有如諸葛心思謹慎，勤勉努力，總覽大計。

“諸葛”句，語出出明李贽自題聯語：“諸葛一生唯謹慎，呂端大事不糊塗。”此以諸葛亮拟瞿鴻禨。

“密勿”，勤勉努力。《詩·小雅·十月之交》：“黾勉從事，不敢告勞。”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謂“魯'黾勉’作'密勿’。”

“綜大計”，總覽大計。綜，總計，總覽。

從第十五句“召侮弄國柄”到第二十句“密勿綜大計”，描寫庚子事變兩宮出逃西安，瞿鴻禨身為軍機大臣“綜大計”，支持殘局的謹慎勤勞。

（11）“搘拄”二句：支撐到天子車駕返回京城之初，再次看見了天地風雨晴！

“搘拄”，同“支拄”，支撐。宋胡铨《題嶽忠武王廟》：“張皇貔虎三千士，支拄乾坤十六年。”

“返跸”，指帝王出行返歸。跸，帝王車駕。清丘逢甲《述哀答伯瑤》詩：“留都扈跸方争功，還都返跸相謷訾。”此指兩宮于1902年自西安返回北京。

（12）“澹泊”二句：恬淡無欲，規劃北京與天津的宏業，又以邺侯似的豐富藏書，調養維護身心。

“澹泊”，恬淡寡欲。《漢書·叙傳上》：“若夫嚴子者，絕聖棄智，修生保真，清虛澹泊，歸之自然。”

“平津”，舊時北京、天津的并稱。“平津宏”，指平津的宏業、大業。

“調護”，調養護理。北齊顔之推《顔氏家訓·養生》：“調護氣息，慎節起卧，均适寒暄，禁忌食飲。”

“邺侯泌”，唐李泌藏書豐富。宋王應麟《困學紀聞·考史》：“（邺侯）李泌父承休，聚書二萬馀卷，戒子孫不許出門，有求讀者，别院供馔。 邺侯家多書，有自來矣。”後以為藏書甚多的典實。

（13）“盡瘁”二句：鞠躬盡瘁，周旋在天子與朝廷之間，天子的恩寵，就是對竭力操勞的報償！

“帷幄”，天子居處必設帷幄，借指天子近側或朝廷。宋王安石《辭免使相判江甯府第二表》：“帷幄七年，再陪國論。”

“恩寵”，謂帝王對臣下的優遇寵幸。亦泛指對下屬的寵愛。唐韓愈《論淮西事宜狀》：“臣謬承恩寵，獲掌綸诰，地親職重，不同庶寮。”此指光緒與孝欽太後對瞿鴻禨的恩寵。“公執政時，以二圖（按指瞿鴻禨祖父的《自濟圖》與祖母的《分燈課子圖》）進呈，鹹邀孝欽太後、德宗景皇帝禦筆賜題詩額，恩遇之隆，以拟錢文端母南樓老人且過之。”（見陳三立《诰授光祿大夫協辦大學士外務部尚書軍機大臣善化瞿文慎公墓志銘》。）

“狼狽”，猶竭力。《南史·劉歊傳》：“奉母兄以孝悌稱，寝食不離左右。母意有所須，口未及言，歊已先知，手自營辦，狼狽供奉。”

從二十一句“搘拄返跸初”到第二十六句“恩寵償狼狽”，叙述兩宮返跸，瞿鴻禨主持朝政的盡瘁與讀書養心，更得恩寵。

（14）“聽履”二句：帝王親近的重臣巧妙地含沙射影來中傷，穿上未入時的衣服，依戀在松樹桂樹中間。

“聽履”，語本《漢書·鄭崇傳》：“崇少為郡文學史，至丞相大車屬。弟立與高武侯傅喜同門學，相友善。喜為大司馬，薦崇，哀帝擢為尚書仆射。數求見谏争，上初納用之。每見曳革履，上笑曰：'我識鄭尚書履聲。’”後遂以“聽履”指帝王親近的重臣。此指滿臣奕劻。

“射影”，“含沙射影”之省。古代傳說，水中有一種叫蜮的怪物，看到人影就噴沙子，被噴射的人就會害病，劇者竟至死亡。晉幹寶《搜神記》卷十二：“漢光武中平中，有物處于江水，其名曰'蜮’，一曰'短狐’，能含沙射人。所中者則身體筋急，頭痛，發熱；劇者至死。”後以“含沙射影”比喻暗中诽謗中傷。此指瞿鴻禨遭奕匡等的诽謗中傷。“初，某親貴害公之寵，複憚公不可私撓，久思中傷公，會趙禦史啟霖彈疏有賄獲黑龍江巡撫者事，連某親貴父子，趙為公鄉人，益側目。于是嗾言官掇蜚語上聞，公果用孤立罷。”（見陳三立《诰授光祿大夫協辦大學士外務部尚書軍機大臣善化瞿文慎公墓志銘》。）

“初服”，未入仕時的服裝，與“朝服”相對。《楚辭·離騷》：“進不入以離尤兮，退将複脩吾初服。”蔣骥注：“初服，未仕時之服也。”

（15）“卧起”二句：起居在超覽樓，湘水上飄蕩着詩思。

“超覽樓”，陳三立自注：“公退居長沙，有樓曰'超覽’。”

“湘水”句，此指瞿鴻禨回到長沙，與王闿運結社吟詩。

從第二士七句“聽履巧射影”到第三十句“湘流蕩吟思”，描寫瞿鴻禨被奕劻等中傷罷官歸長沙，吟詩度日。

（16）“運極”二句：國運的終極，比秦皇坑儒之害更加嚴重，懸着一口氣來到偏遠的海邊地區。

“運極”，謂運命終盡。《文選·曹植〈王仲宣诔〉》：“如何不濟，運極命衰。”張銑注：“言如何不能成濟，當是運命衰盡也。”此指辛亥武昌起義，推翻清室。

“秦坑”，指秦始皇坑儒事。 唐張說《奉晚宴兩相及禮官麗正學士序》：“乃命學者繕落簡，緝遺編，纂魯壁之文章，綴秦坑之煨燼。”“劇秦坑”，比秦始皇坑儒之害更為嚴重。

“懸喘”，懸着一口氣，形容危急之狀。陳三立另《二月初八日平明發下關江行》一詩，亦用此語：“蟻緣落蜂房，懸喘初貼妥。”

“窮海”，僻遠的海邊。《後漢書·耿恭傳論》：“餘初讀《蘇武傳》，感其茹毛窮海，不為大漢羞。” “窮海裔”，窮海地區。裔，邊遠地區。

（17）“賤子”二句：我這個低賤的人，也成了流浪在外的人，舊日的歡樂，掉落中斷後又拾起來！

“賤子”，謙稱自己。《漢書·遊俠傳·樓護》：“時請召賓客， 邑 居樽下，稱'賤子上壽’。”

“流人”，離開家鄉，流浪外地的人。漢桓寬《鹽鐵論·執務》：“天下安樂，盜賊不起；流人還歸，各反其田裡。”

“故歡”，舊好。《古詩十九首·凜凜歲雲暮》：“良人惟故歡，枉駕惠前綏。”

“遺墜”，掉落。宋範仲淹《與韓魏公書》：“某再拜，中間伏承有真定之命，以甘陵未平，不敢郵中奉書，恐有遺墜。”

（18）“談舌”二句：談鋒歎息着生不逢辰，論起歸于自己過失，常常含着淚水。

“不辰”，不得其時。《詩·大雅·桑柔》：“我生不辰，逢天僤怒。”

“引咎”，歸過失于自己。漢趙晔《吳越春秋·勾踐伐吳外傳》：“會 濤 怖懼，遂自引咎。”

（19）“苟活”二句：苟活在人世，接近宋遺民汐社似的詩社，同輩人帶着老邁而秃發的我。

“汐社”，宋遺民謝翺創立的文社名。宋方鳳《謝君翺行狀》：“（謝翺）後避地浙水東，留永嘉、括蒼四年，往來鄞越複五年，大率不務為一世人所好，而獨求故老與同志，以證其所得。會友之所名汐社，期晚而信，蓋取諸潮汐。”此指民國滬上遺民所結超社、逸社等。

“老秃”，老邁而發秃。此指陳三立自己。

“曹輩”，侪輩；同夥。《史記·袁盎晁錯列傳》：“梁刺客後曹輩果遮刺殺盎安陵郭門外。”裴骃集解引如淳曰：“曹，輩也。”

（20）“銷磨”二句：消磨着愁悶郁結的胸懷，為瞿公豐富的新作而鼓舞！

“銷磨”，消耗。宋劉過《沁園春·贈王禹錫》詞：“便平生豪氣，銷磨酒裡。”

“塊壘”，比喻胸中郁結的愁悶或氣憤。《世說新語·任誕》：“阮籍胸中壘塊，故須酒澆之。”

“新制”，新的作品。明胡應麟《詩薮·近體上》：“新制叠出，古體攸分，實詞章改變之大機，氣運推遷之一會也。”

從第三十一句“運極劇秦坑”到第四十句“壯公富新制”，描寫辛亥國變，瞿鴻禨避亂上海，陳三立與其結社吟詩，銷磨胸中塊壘，為其詩的豐富而贊歎。

（21）“蝸角”二句：蝸牛角的小地方博得一晌的樂趣，相聚分散，已是時勢不同了！

“蝸角”，蝸牛的觸角。比喻微小之地。 南朝 梁 沈約 《細言應令》詩：“蝸角列州縣，毫端建朝市。”

（22）“酣歌”二句：酣暢歌唱，時被風雨聲打斷，蘭惠消失了的溫馨的香味。

（23）“矧交”二句：何況是時世交織着豺狼的蹤迹，出入沒有安甯的年月。

“甯歲”，安甯的歲月。《國語·晉語四》：“自子之行，晉無甯歲，民無成君。”“靡甯歲”，即“無甯歲”。

從四十一句“蝸角一饷樂”到第四十六句“矧交豺獸迹，出浸靡甯歲”，感歎避居海邊一角，又值亂世，雖一時快樂，但時勢已變，沒有安甯歲月，酣歌時被打斷，花香也為無香。

（24）“撼痾”二句：在垂釣遊玩之地，受到震撼而染病，水路與陸路，血漬與泥土相混。

“撼痾”，似指受到震撼而染病。未見千仞用例。

“釣遊鄉”，垂釣遊玩之地。此似指杭州。據餘肇康《清故诰授光祿大夫經筵講官軍機大臣協辦大學士外務部尚書瞿文慎公行狀》，瞿鴻禨于死前兩年都曾前遊杭州，卒年二月返回後，不久即示疾。三月十五日即卒。

“波道”，水路與陸路。南梁蕭繹《關山月》：“朝望清波道，夜上白登台。”

（25）“村郭”二句：村莊城郭棄為廢墟，那些為虎作伥的人，引導着去吞噬。

“斥為墟”，棄為廢墟。斥，廢棄。

“伥”，傳說為虎作幫兇的鬼。唐裴铏《傳奇·馬拯》：“二子并聞其說，遂诘獵者，曰：'此是伥鬼，被虎所食之人也，為虎前呵道耳。’”“爾伥”，指那些為虎作伥的惡人。

（26）“陸沉”二句：終究是自己決定要隐居，有誰還對老天的引誘存有希望？

“陸沉”，陸地無水而沉。比喻隐居。《莊子·則陽》：“方且與世違而心不屑與之俱，是陸沉者也。”郭象注：“人中隐者，譬無水而沉也。”

“天誘”，謂上天開導其心意。《左傳·僖公二十八年》：“天禍衛國，君臣不協，以及此憂也。今天誘其衷，使皆降心以相從也。”

從四十三句“撼痾釣遊鄉”到第五十四句“天誘欲誰冀”，描寫瞿鴻禨出遊杭州，為世間荒涼所震撼而染病，更加堅定隐居的心态。

（27）“一瞑”二句：閉眼逝去，懷捧萬種遺恨，凄慘地向先帝傾述。

“一瞑”，“一瞑不視”之省，閉眼不能再看，指死亡。語出《戰國策·楚策一》：“有斷脰決腹，一瞑而萬世不視，不知所益，以憂社稷者。”鮑彪注：“瞑，不視也，謂死。”

“先帝”，指光緒皇帝。

（28）“虛空”二句：天空中有真神飛翔，一定會披散着頭發向下觀看。

“虛空”，天空；空中。《晉書·天文志上》：“日月衆星，自然浮生虛空之中，其行其止皆須氣焉。”

“真靈”，真人；神仙。南朝梁陶弘景《真靈位業圖序》：“搜訪人綱，究朝班之品序；研綜天經，測真靈之階業。”

（29）“有身”二句：可憐啊，有身體的後死的人，賢明通達的人日日丢下你而去！

“後死”，謂死在後，常用作生者自謙之詞。《論語·子罕》：“天之将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于斯文也。”何晏集解：“文王既沒，故孔子自謂後死。”

“賢達”，賢明通達的人。 《舊唐書·文苑傳中·賀知章》：“知章性放曠，善談笑，當時賢達皆傾慕之。”

從五十三句“一瞑掬萬恨”到第五十八句“賢達日相棄”，哀痛瞿鴻禨一死，天人共哀，“賢達日相棄”一語，尤為哀痛。

（30）“冷月”二句：月光冰冷，從海邊的樓中洩漏出來，瞿公上下求索的魂魄一夜多次歸來！

“蜃樓”，古人謂蜃氣變幻成的樓閣。此指海邊的樓閣。宋陳允平《渡江雲·三潭印月》詞：“煙沉霧回，怪蜃樓飛入清虛。秋夜長，一輪蟾素，漸漸出雲衢。”

“求索”語出戰國楚屈原《離騷》：“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魂九逝”，“魂一夕九逝”之省，魂魄一夜多次歸來。語出戰國楚屈原《九章·抽思》：“惟郢路之遼遠兮，魂一夕而九逝。”王逸注：“精魂夜歸，幾滿十也。”

尾二句，想像瞿鴻禨魂魄月下尚“一夕九逝”，可見其至死關心人世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