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君翊
最近,在熙熙攘攘的热搜与新闻中,我看到了这样一条消息:
这样一条新闻被默默地挂在网络上,似乎并不起眼。
但仔细了解一下,却发现这背后藏着的水,深得惊人。
起因只是一句简单的话:
“村里来了一伙人,说给我们免费激活电子医保,手机给他操作,收几条短信就搞定了。”
我想,任何使用手机的年轻人,都能一眼看出这其中的不妥。
电子时代,短信和验证码,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借下一笔天价网贷、上传一次详细的个人资料、转出一笔巨额的钱款。
交出一个验证码,轻则被无良商家骚扰,重则换来的一身债务、甚至存款全无。
而这样一本万利的操作,骗术却如此简单——
骗子们说,可以免费帮助村里的老人们申请电子医保。
手机给他们,10分钟,所有流程操作完毕。
可偏偏就是这么拙劣的诈骗手段,一次又一次地成功了。
一个诈骗团伙,每天约能骗取200名老人的重要个人信息。
根据公安部网站公布的数据显示,迄今以这种方式被非法获取的个人信息,已经达到了60余万条。
浩浩荡荡被骗的信息后面,是一双又一双苍老、却无助如同孩童般的眼睛。
嘈杂的医院门口,每个人都步履匆匆。
掏手机、扫码、登记、测体温,一系列动作纯熟利落,像是被训练了成千上百遍。
毕竟这是后疫情时代,似乎已经没有人会再发出“健康码怎么弄”这种看似有些愚蠢的问题。
但有些人除外。
他们往往会在医院门口驻留许久,谨慎地看着手机大半天,才仿佛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按下;
又或者带着些许讨好的姿态,颤颤巍巍地低声向身边人询问着什么。
运气好的,可以换来旁人接过手机帮忙操作,然后顺利进入医院;
运气不好或有些腼腆的,只能茫然地看着手机发呆,直到工作人员上前询问,才获得救命稻草般的援手。
他们长相各异、穿着各异、身份各异。
有的茫然,有的焦躁,有的甚至会因为恼羞成怒而愤慨。
唯独相同的一点,是白了的头发、与脸上掩藏不住的皱纹。
顺利进入医院,算是解决了第一个难关。
而对于老人们而言,正式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网上自助挂号怎么操作?
电子诊疗卡是什么东西?
扫码打印X光片是什么意思?
要用电子扣费的社保在什么app上?
……
医院,只是老人们“电子囚牢众生相”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幕。
公交上、地铁里、超市里、商场中。
他们迷茫而无助的神色,是对于这个被电子化改变地面目全非的世界的无声质疑。
公交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因为不会扫公交车上的场所码,在车上独自折腾了2分钟手机。
最终在司机一声声的催促下,留下一句“不耽误大家了”,随后落寞下车;
上海封城期间,独居老人不会上网抢菜,也没有参与团购的渠道,
只能站在紧锁的超市门前,戚戚地哀求工作人员卖给自己一些菜:
凄风冷雨的天气,一名独自冒雨到柜台交医保的老人,被工作人员告知:
“不收现金,要么告诉亲戚,要么自己手机支付。”
不知所措的奶奶佝偻着腰,脊梁被重压着似地弯折,蜷缩在明亮的柜台前:
94岁的老人行动不便,为了激活社保卡,只能被家人抬到银行进行人脸识别,
老人膝盖弯曲,像木偶般被家人提在手里举起:
……
这样的故事,太多太多了。
电子洪流像避无可避的潮水一样涌来,被裹挟其中的每个人似乎都找到了渡河的船只。
只有他们被隔绝其外,成了一座无助的孤岛。
而洪水的声音太过响亮,连呼救之声都被草草淹没。
2021年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我国65岁及以上的人口占总人口的13.5%,数量超1.7亿。
这预示着,我国即将正式进入深度老龄化阶段。
但如此庞大的基数,在狂欢的互联网世界中,似乎却“隐身”了。
《第47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报告》显示:
截至2020年12月,我国60岁及以上非网民群体占非网民总体的比例为46%。
也就是说,老年人,是非网民的主要群体。
一位八十一岁高龄的爷爷说的一段话,许是许多老年人的心声:
“我平时手机里用得最多的就是微信。”
“但我视力不太好,没办法打字,只能发语音,必要的情况下,只能等儿子下班以后帮我弄。”
“有时候他下班也挺晚的,不好意思一直麻烦他。”
“而且他教了我好几遍,我还是记不住,感觉自己成了个累赘。”
可记不住,就无法联系其他人,甚至无法出行,只能厚着脸皮“不耻下问”。
一直问到自己羞耻、孩子崩溃。
电视剧《二十不惑》中,就有这样一个片段:
片中姜小果的妈妈打电话给女儿,想问怎么把微信里面的零钱,提现到绑定的银行卡。
姜小果翻了个白眼,瞬间狂躁:
“怎么又是这问题,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你把微信钱包打开。”
妈妈语气更加讨好:“我这跟你打着电话呢,怎么打开微信呢?”
姜小果急到跳脚:
“我不之前都教过你了吗?”
“我都跟你说了那么多遍了,你还是不清楚!”
“我说一百遍,你还是不清楚啊!”
暴躁不耐的口吻,烦不胜烦的态度。
而年长者只能放低姿态,几乎以恳求的方式询问:
我实在不会啊,能不能教教我?
这样的场景在现实中出现了太多次,多到我们似乎都麻木、甚至习以为常了。
也早已忘记了,在我们嗷嗷待哺之时,
是他们以超乎寻常的耐心,一遍遍教会我们认知这个世界的模样。
看着网络上这些迷茫的老人,我想起这样的一个故事:
患有阿兹海默症的母亲,指着树上的鸟问儿子:“孩子,那是什么?”
儿子说:“那是麻雀。”
过了几分钟后,母亲再度发问:“孩子,那是什么?”
儿子不耐地重复:“那是麻雀。”
半小时后,母亲又问:“孩子,那是什么?”
儿子受不了了,大声咆哮:“那是麻雀!麻雀!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
于是母亲终于不再发问。
几个月后,母亲病逝,儿子在收拾她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母亲年轻时写下的日记。
日记中写道:
“昨天儿子指着窗外的云问我那是什么,我告诉他是云彩。”
“一个下午,他问了我34次那是什么,我一遍遍告诉他,那是云彩。”
“今天一大早,他指着窗外的云跟我说,妈妈你看,云彩。”
“我真为他感到骄傲。”
如果说,后辈的暴躁和不耐,只是老年人在面对电子化时需要消化的一些负面情绪。
那么利用信息差欺负老人,则是网络时代暴露出的、最赤裸裸的人性的恶。
在任何一个城市,我们都不难发现这样的身影:
一些为了谋生的老人,不顾严寒酷暑,上街摆摊。
他们花白着头发,尽力叫卖,企图挽留住步履匆匆的人群。
贩卖的产品,也大多是些自己耕种的蔬菜瓜果,或者不值钱的小工艺品。
尽管价格低廉,却浸透了老人们的汗水。
但就算如此辛劳,挂在摊位上的收款码,却很有可能不是他们自己的,甚至可能辛劳一天、却颗粒无收。
一个卖枇杷的老奶奶,这样对顾客恳求着:
“你们如果有现金的话,就给现金吧。不然我爬树摘枇杷、搬出来卖,又见不着钱了。”
“虽说我死了之后钱都是要给子女们的,但是自己手上有活钱,平时想买点东西也方便,钱从子女手上接过来,就变了味。”
“年轻人花钱大手大脚,这点小钱还不够他们在外吃顿饭,可够我攒好久、花好久了。”
字字句句,皆是心酸。
退一万步说,就算收款码是自己的,也可能因为老人不熟悉操作,而惨遭被骗。
一位76岁卖菜的老奶奶,就曾有过这样的经历:
“俺光看见手机亮了,就以为钱收到了,哪想到到家孩子才发现只发给一毛钱啊!”
云南昆明的一所大学门口,有位卖小吃的老人。
为了方便学生支付,就放上了收款码。
结果,就是这样一位老人,却被一些恶人欺骗。
仅支付了一分钱,就骗走了老人的小吃。
还有些人,仗着老人不熟悉操作,会拿之前的付款截图给他们看,谎称自己已经付过款了。
湖北仙桃在今年七月就判处了这样一个案例:
人叶某多次光顾老年人经营的店铺,谎称购买香烟。
随后掏出手机、假装扫码付款后,迅速逃离现场。
截至案发,叶某已诈骗8名老人,累计骗取香烟45条,涉案财物总价值为15180元。
骗走的每一分钱背后,都有一位老人茫然无措的眼神。
他们被二维码、收款码等等各种“码”捆绑着,像套上了一层层厚重的枷锁。
哪怕明知自己的血汗钱,一笔笔流失在了这错综复杂的数字世界里,
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硬生生受着。
这是一个讨好年轻人的时代。
网上购物、网上叫餐、网上叫车、扫码支付……
所有的所有,最后的目的都是一样的:让年轻人更舒心更便捷地生活、消费、娱乐。
但这并不是我们忽略掉那些“掉队”的人的理由。
他们也曾年轻,也曾满怀激情地跟随着时代的步伐前进。
我们所拥有的美好世界,其实是在这些“掉队”的老人们的青春上,生长出的结果。
如果说,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那么在这个世界中陪伴着老人一同前行,则是属于我们共同的责任。
他们不该被遗忘。
事实上,也有许许多多的人,正在为此努力。
豆瓣上的“教爸妈玩手机”小组,至今已有近万名成员,他们自称“小说明书”,为了帮助家里长辈更好地适应电子时代,而聚集在一起:
在这里,有人求助如何为长辈挑选手机、教长辈玩手机;
有人主动分享方法和心得,致力于让更多人的父母融入电子社会;
也有不少分享感动、心酸和吐槽的帖子,讲述着老人在科技时代的酸甜苦辣。
社会上,一些老年大学,也将“玩手机”列入了教学范围:
有的社区为老人制作了专门的防疫胸卡:
一些医院保留着专门的老年人缴费、挂号窗口:
时代永远都在往更便捷、更快速的方向一路狂奔。
但没有人不会老去。
今天我们如何对待他们,未来的我们或许就会面临什么。
人人都会希望,在垂垂老矣之时,
有人可以牵起我们的手,慢慢走。
一如我们蹒跚学步的当初。
· 参考资料:
北京大学社会化媒体研究中心,《老年人陷入数字鸿沟:“我们两代之间仿佛隔了一堵墙”》
澎湃新闻,《被互联网抛下的老人,你没看到》
健康界,《被二维码逼到世界边缘的老年人,是不是将来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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