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賦衡裁（二）

◆莊周夢為胡蝶賦

（以昔者莊周夢為胡蝶為韻）

賈餗（唐）

　　窮萬化之指歸，得七篇于往昔。何真人之形氣，以異類而遷易。将以明道之樞，喻心之适。徐徐在寐，忽羽化于他方；栩栩既遊，忘魂交于此夕。是知溥天之下，萬物一也。難飛走之或殊，何生成之為假。形随夢改，豈必大人占之；心與物遷，孰雲夫子聖者。澹然休息，怳（huǎng，同恍）爾氣揚。暗出蟏蛸（xiāoshāo，一種蜘蛛）之戶，潛辭蟋蟀之堂。風景熙熙，但娛情于胡蝶；是非草草，已委蛻于蒙莊（蒙莊，莊周）。既而忽忽悠悠，東西泛浮。動皆造适（zàoshì，尋訪），止必忘憂。草上翩翻，與百花而共媚；林間搖曳，似一葉之先秋。彼賢愚波注，禍福環周。信乃人間之累，非同域外之遊。且夫浩浩陰陽，茫茫群衆。紛胸襟之憂患，勞日夜而迎送。是以至人，因茲托諷。為魚而江湖可入，為鳥而風雲可控。飄然而往，安知棄我如遺；倏爾（shūěr，很快、忽然）複來，又疑與爾俱夢。故得吊詭（吊詭，奇異義）之理，明懸解（懸解，了悟義）之規。方形神之寂寞，有變化之雲為。夢也者，不期而會；飛也者，以息相吹。豈銜發（xiánfā古人以為人發為飛鳥所銜，則于夢中飛翔）之能診（察證），蓋忘蹄（迹象）之可知。至乎往複須臾，以化為徒。寤與覺而未辨，蝶将周而已殊。是以大同而言萬物，為肝為膽。小異而說一身，為越為胡。苟愚智而自得，實聖靈之軌模。客有志業未如，居多不惬（qiè，暢快）。六夢紛其夜動，七情忘于晝接。乃陳古以況今，賦莊周之夢蝶。

漢高祖斬白蛇賦

（以「漢高皇帝親斬長蛇」為韻）

白居易（唐）

　　高皇帝将欲戡時難，撥禍亂。乃耀聖武，奮英斷。提神劍于手中，斬靈蛇于澤畔。何精誠之潛發，信天地之幽贊（幽贊，暗中受神明佐助）。卒能滅強楚，降暴秦，創王業于炎漢。于時瓜剖區宇（qūyǔ，天下），蜂起英豪。以堅甲利兵相視，以壯圖銳氣相高。皆欲定四海之洶洶，救萬姓之嗷嗷。帝既心窺鹹陽，氣王芒砀（mángdàng，大而多）。率卒晨發，縱徒夜亡。有大蛇兮，出山穴，亘路傍。凝白虹之精彩，被素龍之文章。鱗甲皚以雪色，睛眸赩（xì，大紅）其電光。聳其身，形蜿蜿而莫犯；舉其首，勢矯矯而靡亢（míkàng，不可抗衡）。勇夫聞之而挫銳，壯士睹之而摧剛。于是從者，告于高皇。高皇乃奮布衣，挺幹将。攘臂直進，瞋（chēn，瞪眼）目高骧。一呼而猛氣咆哮，再叱而雄姿抑揚。觀其将斬未斬之際，蛇方欲縱毒蟄，肆猛噬。我則審其計，度其勢。口噪雷霆，手操鋒銳。凜龍顔而色作，振虎威而聲厲。荷天之靈，啟神之契。舉刃一揮，溘（kè忽然）然而斃。不知我者謂我斬白蛇，知我者謂我斬白帝。于是灑雨血，摧霜鱗。塗野草，濺路塵。嗟乎！神化将窮，不能保其命；首尾雖在，不能衛其身。盛矣哉！聖人之草昧（cǎomèi草創）經綸（jīnglún，治國家方略），應乎天，順乎人。制勍（qíng，強）敵必示以乃武乃文，靜災禍不可以弗躬弗親。若夫龍泉黯黯，秋水湛湛。苟非斯劍，蛇不可斬。天威煌煌，神武洸洸（guāng，威武）。苟非我王，蛇不可當。是知人在威不在衆，我王也萬夫之防；器在利不在大，斯劍也三尺之長。于以詟（zhé，使…恐懼）萬物，于以威八方。曆數既終，聞素靈之夜哭；嗜欲将至，知赤帝之道昌。由是氣吞豪傑，威震幽遐。素車降而三秦歸德，朱旗建而六合為家。彼戮鲸鲵與截犀兕（sì，酒器），未若我提青蛇而斬白蛇。

◆沛父老留漢高祖賦

（以「願止前驅，得申深意」為韻）

王棨（唐）

　　漢祖還鄉兮銮駕将還，沛中父老兮留戀潸（shān）然。憶故舊于幹戈之後，叙綢缪于旌旗之前。白發多傷，鳳辇（fènɡniǎn，禦車）願停于此日；翠華（cuìhuá，禦車或帝王）一去，皇恩再返于何年。昔以群盜并興，我皇斯起。英明天授其昌運，神武日聞于舊裡。今則秦楚勢傾，鼓鼙聲止。聖代而陽和（yánɡhé，春天的溫暖）煦物（xùwù，養育萬物），元首明哉；暮年而蒲柳傷秋，老大耄（mào，昏亂）矣。然而黃屋（huángwū禦車）才降，丹誠（丹誠，赤誠之心）未申（說明）。豈可風馳天仗（tiānzhàng，天子的儀衛），雷動車輪。一則以情深闾裡，一則以義重君臣。隆準龍顔，昔是故鄉之子；捧觞獻壽，今為率土之人。乃曰：陛下創業定傾，順天立極。臣等犬馬難效，星霜屢逼。窺泗水則凄若舊風，指芒砀（mángdàng，大而多）則依然故邑。眷戀難盡，汍瀾（huánlán，流淚狀）易得。昔曰望雲之瑞，豈有明言；當時贳（shì，賒）酒之家，堪驚默識。帝乃駐天步，遂人心。戈矛山立，貔虎（píhǔ，英勇的軍隊）煙深。草澤初興，雲露而蛟龍奮翼；鄉園重到，煙空而鸾鶴歸林。時也親友鹹臻，少年并至。縱兆民如子，恩更洽于故；雖四海為家，情頗深于舊意。往事如睹，流光若驅。望幸誠異，攀轅則殊。交遊既阻于秦時，堪悲今昔；黎庶正忻（同欣）于堯日，自恨桑榆（sāngyú，晚年）。已而雙淚盡垂，一言斯獻。請沛為湯沐（tāngmù，沐浴）之邑，實臣惬（qiè，滿足）死生之願。是使萬歲千秋，杳冥無恨。

◆宣尼宅聞金石絲竹之聲賦

（以「聖德千祀，發于五音」為韻）

王起（唐）

　　魯恭王益宮于孔氏，壞宅于阙裡。聞金石絲竹之聲，有六律五音之美。清泠始奏，異洞庭之載張；寂寞而來，非鈞天之可視。或管或磬，以禋（yīn，升煙祭天以求福）以祀。徒在廟而見聽，豈升堂而足拟。當其攝齊而進，拾級而前。遠近猶惑，铿锵始傳。式（榜樣）感王心，聘國無勞乎七十；克諧（kèxié，能夠成功）聖域，摳衣始化乎三千。信不擊而不考，實元之而又元。惟金也振舂容（chōngróng，悠揚洪亮）而無阙，惟竹也象吹噓而未歇。愔愔（yīn，和悅安舒）擊石，如荷蒉（hékuì，隐士）之初聞；杳杳揮絲，疑孺悲之來谒。所以表正聲之感，所以同古樂之發。遐想乎返魯之年，追思乎在齊之月。回環棟宇，缭繞庭除。惟恍惟惚，皦（jiǎo，同皎）如繹如。心方啟乃，樂可依于。固将極天而蟠地，豈徒舞獸而躍魚。徐疾有則，清濁不忒（bùtè，沒有差錯）。非審以知政，非作以崇德。藏書之壁，時繹繹（yì，相連）而難分；夢奠之楹，乍洋洋而未測。響雜乎鴻鹄，韻調乎宮羽。絲管不形，簨簴（sǔnjù，懸鐘磐的木架）無睹。固可掩歌鐘于二四，配莖英（jīngyīng，五莖與六英，皆古樂名）于三五。及夫铿爾樂阕（yuèquè樂終），油然思深。睹奧且驚夫盈耳，廣居由是而革心。豈不以感上聖之旨，聞至德之音哉。皇家始崇儒禮，莫先褒聖。尊素王之号，廣舊宅之敬。傥（同倘）逸韻之再聞，播乎樂府之盛。

◆漢武帝重見李夫人賦

（以”神仙異術，變化通靈“為韻）

康僚（唐）

　　漢武帝諸宮，此夫人兮，恩意難同。悲豔質以長逝，恨深情之莫通。夢想徒勞，甯及九泉之下；神仙有術，能生一夕之中。帝乃暫釋幽懷，将觀異變。俨宸儀（chényí，帝王的儀仗）于玉座，張翠幄于蘭殿。清風拂戶，疑仿佛以徐來；皎月臨軒，尚朦胧而未見。且其駐視潛聽，虔思效靈。燎金爐之馥馥，燦銀燭以熒熒。寂寞而求，瞥爾（piēěr，突然）而風生绮席（qǐxí，華麗的席具）；從容以俟（sì，等待），俄然而影在花屏。于時漸出形儀，暗聞珠翠。初半面以呈姿，忽全身而表異。盈盈不笑，如羞久别之容；眷眷無言，莫問平生之事。是則婵娟可玩，隐映難親。不有如有，非真似真。既揚翹而掩袂，亦流盼以疑神。悲翠簾前，怅望三千之女；芙蓉帳裡，分明二八之人。況乎麗服逾春，美顔多暇。揚襜（chān，衣服飄動有緻）如之羅绮（qǐ美麗的絲織品），飄藹若之蘭麝。非因不死之藥，豈便長生；何用返魂之香，自從神化。及夫弄花态以遺妍，望君王兮不前。複認吹蕭之侶，終疑獻果之仙。目眄眄（miǎn，斜視）以徒極，心搖搖而讵（jù怎）傳。迷甚化宮，周穆之遊固爾；地非巫峽，楚襄之夢應然。已而頓解前思，詳窺舊質（身影）。爰（yuán，于是）将托方士，展神術。謂傾城之且驗，豈同辇（車）之無日。殊不知事本憑虛，功難責實。夜如何其夜已蘭，怅飄然而複失。

◆題橋賦

（以「望在雲霄，居然有異」為韻）

李遠（唐）

　　昔蜀郡之司馬相如，指長安兮将離所居。意氣而登橋有感，沉吟而命筆爰書。傥并遷莺，将欲誇其名姓；非乘驷馬，誓不還于裡闾。原夫别騎留連，鄉心顧望。銅梁杳杳以橫翠，錦水翩翩而迸浪。徘徊浮柱之側，睥睨長虹之上。神催下筆，俄聞風雨之聲；影落中流，已動龍蛇之狀。觀者紛紛，嗟其不群。染翰而含情自負，揮毫而縱意成文。渥澤尚遙，滴瀝空瞻于垂露；翻飛未及，離披（lípī，紛紛下落貌）且睹其崩雲。意以立誓無疑，傳芳不朽。人才既許其獨出，富貴應知其自有。潛生肸蠁（xīxiǎng散布）之心，暗契縱橫之手。于是名垂要路，價重仙橋。離離迥出，一一高标。參差鳥迹之文，旁臨彩檻；踴躍鵬抟之勢，下視丹霄。既而玉壘經過，金門寵異。方陪侍從之列，忽奉西南之使。乘轺（yáo，輕便馬車）電逝于遐方，建節風生于舊地。結構如故，高低可記。追尋往迹，先知今日之榮；拂拭輕塵，宛是昔時之字。想夫危梁藓剝，漬（zì，浸）墨蟲穿。長含氣象，久滞風煙。幾遭凡目之見嗤，徒雲率爾；終俟（sì，等待）瑰姿之後至，覺始昭然。所謂題記數行，寂寥（liáo）千載。何搦管而無感，如合符而中在。警後進而慕前賢，亦丁甯而有待。

折欄旌直臣賦

李綱（宋）

士有敢谏，君當體仁。爰修飾于折檻，以表旌于直臣。收電回霜，已寬斧钺（yuè一種斧狀兵器）之戮；葺隳（qìhuī修理毀壞的）因阙（因，沿襲；阙què，朝廷），更瞻軒陛（軒陛，殿堂）之新。

唯漢朱雲，希風（xīfēng，仰慕）汲黯（汲黯，西漢名臣）。偶賜楓宸（chén，楓宸，宮殿，宸，北辰所居，漢代宮庭多植楓樹）之對，因緻龍麟之犯。指陳奸佞，願借尚方之刀；退就誅夷，遂折便朝之檻。辱師父之貴，雖曰敢言；幹雷霆之威，自應可斬。

而天子能恕，将軍敢争。因免冠而緻悟，乃飾檻以為旌。寬以納忠，豈獨垂萬世之訓；阙而當甯，更以緻三墀（chí，台階）之榮。易令名以愧賢，讵（jù，豈）能比迹；藏斷罟（gǔ，魚網）以緻谂（shěn，同“審”），庶（但願，或許）可同聲。

原此狂生，素稱義烈。素有意于漢室，故屢陳于主阙。命駕徑去，不以薛宣而少留；趣和藥來，更助蕭公之引決。惟直情而徑行，故太剛而必折。

成帝淵默，臨朝靓深。謂陳善閉邪者小臣之難事，而尊賢從義者大君之用心。難甘切直之言，雖加譴怒；終懋（mào，高興）矜容之德，曲示（曲示，委婉義）承欽（承欽，承受恭敬）。

然而所求者名，不務其實；文雖足觀，質焉可述。寵昭儀而絕皇嗣，大斁（dù）天倫；恩元舅而殺王章，遂傾帝室。雖存折檻，足為後世之規；實廢嘉言，讵（jù，豈、怎）救當時之失。

豈不以篡漢室者必王氏，佞（nìng，巧言谄媚）王氏者惟張侯。以師臣而取信，乃保身而自謀。堤防禍機，實為國之緻要；拔去奸本，期厥（其義）德之允修。能充葺檻之心，何施不可；深味借刀之旨，豈謂無由。

凡曰司聰，皆有言職。欲緻國家之治，必盡箴規之益。魏公獻疏，乃切論而危言；賈生上書，亦流涕而太息。遇文帝、太宗之君，必能保崇（保崇，堅持）于正直。

注釋：

漢成帝時，成帝老師張禹與外戚王氏勾結弄權，槐裡縣令朱雲谏言斬張禹。成帝欲治其罪。禦史把朱雲捉起來向朝堂下拉去。而朱雲呢，卻死命抓住宮殿兩側的護欄不放，以至用力使欄杆折斷。後經辛慶忌全力說情，成帝才放過朱雲。成帝有所醒悟。在事後準備修理斷欄時便說：“不要換新了，在此基礎上修葺一番做個紀念，以表彰那些象朱雲那樣耿介直言的大臣吧。”于是有成語“葺檻敬直”。

◆漢宮人誦洞箫賦賦

（以「清韻獨新，宮娥諷誦」為韻）

黃滔（唐）

　　王子淵兮誰與倫，洞箫賦兮清且新。麗藻上聞于天子，妍詞遍誦于宮人。名價有茲，寫劄于禦箋彤管。風流無比，吟哦于貝齒朱唇。斯賦也，述江南之翠竹，生彼雲谷。甘露朝灑，瑞煙晴撲。般斤（班斤，魯班的斧頭，喻大匠技能）遽（jù，就）取于貞勁（貞勁，.堅貞剛勁），夔律（kuilǜ，夔樂）乃知其韫蓄（含蘊；蓄積。韫yùn，收藏）。既而植物惟一，樂工惟獨。九重聖主，俄聆于玉韻金聲，兩掖佳人，争緻于瑤編繡軸。受授相從，彤闱（tóngwéi朱漆宮門）绛宮（绛宮，皇宮）。始喧喧而曆覽，旋一一以精通。十二瓊樓，不唱鸾歌于夜月，三千玉貌，皆吟鳳藻于春風。莫不魯殿慚魂，巫山破夢。應教墨客以心死，解得紅妝之口諷。時時桂席，驚飄舞雪于羅衣，往往蘭台，誤下歌塵于绮棟（qǐ棟，雕刻精美的梁棟）。于時間趙瑟，寝秦筝，駐雲雨，咽鹹英（xiányīng，堯樂《鹹池》與帝喾樂《六英》的并稱）。非春而禦苑花折，當夏而幽閨景清。如燕人人，卻以詞鋒而勵吻。雕龍字字，爰于禁署而飛聲。泉噴香喉，雲靡綠鬓。豈貫珠之歌同調，固如簧之言别韻。遂使霞窗觸處，不吟纨（wán，細絹）扇之詩，樂府無人，更重箜篌之引。斯則琴賦與笛賦奚過，才子獲才人詠歌。體物之能有是，屬辭之道如何。一千馀字之珠玑，不逢漢帝。三十六宮之牙齒，讵（jù，豈）啟秦娥。方今天鑒求文，詞人畢用。有才可應于妃後，工賦足流于嫔從。洞箫之作兮何代無，誰繼當時之吟誦。

鶴歸華表賦

（以「去家千歲今始歸」為韻）

宋言（唐）

昔丁令威，登仙紫微。念故鄉之久别，化靈禽之一歸。翻瑤台而遂下，見華表而堪依。凄涼而舊迹猶存，徘徊有戀；寂寞而故人誰在，怅望難飛。原夫托玉羽（yùyǔ，潔白的羽翼）以潛遊，曆丹霄（丹霄，絢麗的天空）而暫憩。

聞天之逸響，駐淩雲之遠勢。凝思慮于木末，俯闾閻于煙際。光陰可惜，歡娛肯誤于當年；邱壟相望，凋落徒悲于晚歲。既而人事難尋，俄成古今。野迳（同“徑”）榛（zhēn）亂，煙墟草深。歧路之黃埃不已，桑榆之白日空沈（通沉）。眷戀無窮，誰識孤高之貌；悲傷莫測，空聞嘹淚之音。至若似帶煙霞，情深恨賒。

遲回而修趾不動，眄睐（miǎnlài，斜視）而圓吭暫斜。松槚（jiǎ，楸樹或茶樹）蕭蕭，遍是幽魂之宅；蓬茅曆曆，今為誰氏之家。少别層城，長思故裡。似有求而不見，若将飛而未起。住仙界之長日，痛人寰之逝水。念當時之親識，安問存亡；窮累代之子孫，莫言終始。極目晴煙，凝思悄然。别離而塵事不一，倏忽（shūhū，很快的，忽而間）而芳春且千。那求飲啄，自惡腥膻（shān，像羊肉的氣味）。歸處而雲空慘澹，望中而封樹連延。笑彼乘軒，不離乎金阙；喜茲警露，迥降于遼天。已而卓爾無群，超然将翥。思杳杳之空際，戀亭亭之高處。回朱頂以長望，疊霜毛而永慮。蓄恨無窮，忽矯身而飛去。

◆飲馬投錢賦

（以“好善馳名，葉乎前志”為韻）

王損之（唐）

　　昔人有暗室無欺，行行路歧，涉清流之蕩漾，指白水以驅馳。乘匹馬而來，念茲枯渴；傾一襄以用，投彼漣漪。且水本無情，人能誓志，俯濯纓之上善，控奔蹄之小驷。兼隅是切，鬥升之水無多；重價将酬，子母之錢盡棄。湯湯淺濑（lài，從沙石上流過的水），曆曆五铢，飲之而忘其量也，投之而無乃甚乎！同濟河而沉璧，異濁水以求珠，隐金沙之中，迷于赤仄；落蘋（píng）繁之上，混彼青蚨（fú，一種蟲）。嗟乎！利巳則多，潔身誠鮮，在一飲而何損？投半兩而稱善。凫（fú，野鴨）鹥（yī，海鷗）下處，對鵝眼而難分；鳣（zhān）鲔（wěi）遊時，雜鲸文而不辨。骎骎（qīn，馬跑得快的樣子）練影，潏潏（yù，水湧）波聲，滿腹而自資行道，墜錢而孰謂沽名？郭況之家人傥（同“倘”）來，訝移金穴；漢代之赀（zī，計量）郎或見，猶認水衡（shuǐhéng古官名）。浦溆（pǔxù水邊）萦盈，汀洲重疊，吳酌貪而難并，王不言而雅葉。緻香醪（láo，醇酒）而一醉，且乏杖頭；入春溜以俱沉，不漂榆莢。澄明水底，散亂馬前，乍似揀金之碛（qì，水中沙堆），何殊種玉之田。逐好利之徒，無辭俯拾；同貫珠之子，幾誤旁穿。是知雅志無俦（chóu，同輩），常情不到，将均勺水之直，自勝飲冰（飲冰，惶恐狀）之操。則墜銀瓶于井底，思婦徒傷；投竹杖于陂中，仙翁可報。賢哉項氏之心，從吾所好。

螢光照字賦

（以「能勵躬必大成」為韻）

蔣防（唐）

　　士有閱簡策，尚專精。恒俾（bǐ，使）夜而作晝，每聚螢以襲明。期照燭于無隐，俟（sì，等待）沉研而有成。缥帙（piāozhì書卷）時開，玉篆（玉篆，篆書的美稱，或仙家名冊）共丹輝（dānhuī，紅光）并耀；銀鈎下映，繁星與片月俱生。帷幌（wéihuǎng室内的帷幔）之際，微明舒蔽。或熠熠以光吐，複離離而珠綴。俯而察，煥乎呈科鬥之文；靜而觀，炯爾見雕蟲之藝。諒依人以明道，匪韬光以自衛。居暗室者，懷我而載寝載興；遇明時者，假我而自強自勵。用或因物，勤斯饬躬（chìgōng，謹慎自己言行）。不晦乎風雨，不翳乎昏蒙。臨墨池則珠還合浦，映草聖則燎點寒叢。誰謂向乎晦，照篇籍兮無大無小；誰謂藏乎密，随晝夜兮無固無必。金輝始徹，疑清露之騰文；鳥迹旋分，謂靈烏之就日。可以窮永夕（yǒngxī，長夜;通宵），可以佐殘燈。舍之則其功不足，用之則其道彌宏。顧螢光之在照，蓋欲罷而不能。

郭子儀單騎見虜賦

秦觀（北宋）

回纥入寇，汾陽出征。何單騎以見虜，蓋臨戎而示情。匹馬雄趨，方傳呼而免胄；諸羌駭矚，俄下拜以投兵。

方其唐祚中微，胡塵内侮，承範陽猖獗之亂，值永泰因循之主。金缯（zēng，絲織品）不足以塞其貪嗜，铠仗不足以止其攘取。雲屯三輔，但分諸将之兵；烏合萬群，難破重圍之虜。

子儀乃外弛嚴備，中輸至誠。氣幹霄而直上，身按辔以徐行。于是露刃者膽喪，控弦者骨驚。謂令公尚臨于金甲，想可汗未厭于寰瀛。頓釋前憾，來尋舊盟。彼何人斯，忽去幢幡之盛；果吾父也，敢論戈甲之精。

豈非事方急則難有異謀，軍既孤則難拘常法。遭彼虜之悍勁，屬我師之困乏。校之力則理必敗露，示以誠則意當親狎（xiá親近而不莊重）。所以徹衛四環，去兵兩夾。雖鋒無镆邪之銳，而勢有泰山之壓。據鞍以出，若乘擒虎之骢（cōng，青白色的馬）；失仗而驚，如棄華元之甲。

金石至堅也，以誠可動；天地至大也，以誠可聞。矧（shěn況且）爾熊罴之屬，困乎蛇豕之群。于是時也，将乘驕而必敗，兵不戢（jí，止）則将焚。惟有明信，乃成茂勳。吐蕃由是而引歸，師殲靈夏；仆固于焉而暴卒，禍息并汾。

非不知猛虎無助也，受侮于狐狸；神龍失水也，見侵于蝼蟻。曷為鋒镝之交下，遽（jù，就）遺紀綱而不以。蓋念至威無恃于張皇，大智不資于恢詭。遠同光武，輕行銅馬之營；近類曹成，獨造國良之壘。

向若怨結不解，禍連未央。養威嚴于将軍之幕，角技巧于勇士之場。攻且攻兮天變色，戰複戰兮星動芒。如此則雖骁雄而必弊，顧創病以何長。苻秦誇南伐之師，坐投淝水；新室恃北來之衆，立潰昆陽。

固知精擊刺者，非為将之良；敢殺伐者，非用兵之至。況德善之身積，宜福祥之天畀（bì，給予）。固中書二十四考焉，由此而緻。

明皇回駕經馬嵬賦

（以「程及曉留，芳魂顧迹」為韻）

黃滔（唐）

　　長鲸入鼎兮中原，六龍回辔兮蜀門。杳（深入）鳌阙（áoquè，皇宮）而難尋豔質，經馬嵬而空念香魂。日慘風悲，到玉顔之死處。花愁露泣，認朱臉之啼痕。莫不積恨綿綿，傷心悄悄。逝川東咽以無駐，夜戶下扃（jiōng，上闩）而莫曉。褒（肥大）雲萬疊，斷腸新出于啼猿。秦樹千層，比翼不如于飛鳥。初其漢殿如子，燕城若雠（chóu同“仇”）。驅鐵馬以飛至，觸金輿而出遊。謀于劍外，駐此原頭。羽衛參差，擁翠華而不發。天顔怆恨，覺紅袖以難留。鴛鹭相驚，熊罴（pí棕熊）漸急。千行之珠淚流下，四面之霜蹄踐入。神山表态，忽零落以無歸。雨露成波，已沾濡而不及。棧閣重處，珠旒（liú，帝王禮帽的玉串）去程。玉壘之雲山暫幸，金城之煙景旋清。六馬歸秦，卻經過于此地。九泉隔越，幾凄恻于平生。钗飄彩鳳之蹤，鬓蛻元蟬之迹。茫茫而今日黃壤，曆曆而當時绮（qǐ，美麗）陌。雨鈴制曲，徒有感于宮商。龍腦呈香，不可返其魂魄。空極宵夢，甯逢曉妝。辇路見梧桐半死，煙空失鸾鳳雙翔。鏡殿三春，莫問菱花之照耀。骊山七夕，休瞻榆葉之芬芳。大凡有國之尊，罕或傾城之遇。就言天寶之南面，奚指坤維（kūnwéi皇帝）而西顧。然則起兵雖自于青娥，斯亦聖唐之數。

送君南浦賦

（以「越空綿目，傷妾是君」為韻）

黃滔（唐）

　　南浦風煙，傷心渺然。春山曆曆，春草綿綿。那堪送行客，啟離筵。一時之萍梗波濤，今朝惜别。千裡之秦吳燕宋，何日言旋。當其系馬出船，候潮待月，低徊而少婦對景，怆恨而王孫望阙。莫不撚嶰（xiè，山澗）竹以凄楚，撥相弦而激越。且當蘋（píng）澗，把芳酒以留歡。莫被薰風，吹片帆而便發。君不見陌上塵中，奔西走東。車輪似水，馬足如蓬。夜泊而猿啼霜樹，晨征而月在煙空。争得枝間，比翼更同于越鳥。隻應波上，離群便逐于燕鴻。莫不太苦行人，偏傷别妾。龍媒（龍媒，駿馬）而嘶出金埒（liè金埒，用錢币築成的界垣），鸾扇而持歸玉箧（qiè，箱子）。于時莫展歌嚬（pín笑），全沉笑靥（yè，酒窩）。郊天路口，愁攀夾渡之柳條。采蕨山前，忍看解維（解維，解開纜索）之桂楫。是知無人免别，有别皆傷。使人落顔，貌枯肺腸。淚成雨，鬓侵霜。朝悲五嶺，暮怨三湘。夢去不到，書來豈常。況一川之煙景茫茫，橫沖楚徼（jiào，邊界）。兩岸之風濤渺渺，直截炎荒。無不銷魂，如何舉目。赍（jī贈）行而寶劍三尺，留下而明珠十斛（hú，容量單位）。林骈樛（jiū，向下彎曲的樹木）木，推誠而敢望合歡。洲躍嘉魚，取信而當期剖腹。及夫樂阕人散，龜飛日曛（rìxūn，日色昏黃）。遺鞭郤（xì同“隙”）取，解佩還分。玉窗之歸步愁舉，蘭棹之移聲忍聞。須知赤帝之江頭，兩心似火。莫自蒼梧（蒼梧，曲名）之岸曲，一去如雲。雖伫錦衾而贈我，終摛（chī，鋪陳）錦字以酬君。已而誰不别離，别離如此。誰不相送，相送于是。則東門與北梁，不足雲爾。

律賦衡裁卷四物類

一賦

（以「為文首出，得數之先」為韻）

王棨（qǐ，唐）

　　昔庖氏為君，斯文始分。畫卦而初成陽位，造書而肇見人文。豈非本自道生，終雲神得。俾大衍（大衍，宇宙演化的根本規律）以虛數，從黃锺而立則。君子守以制性，聖人抱而臨極。然後彤弓（彤弓，天子賜弓矢于諸侯的禮儀）是錫，天王嘉重耳之勳；箪食見稱，夫子美顔回之德。萬物生焉，惟茲處先。況乃聞而知十，用以當千。名立兮卓爾，形标兮孑然。許子之瓢既棄，陳公之榻猶懸。或有錢囊譏世，刍（chú，喂牲畜的草）束稱賢。改其月則為正月，号其年而曰元年。若夫李陵呼時，荊轲去日。歌興三歎之唱，智慚百慮之失。為山用篑，魯論之義足征；載鬼以車，《周易》之文斯出。借如寒暑相推，薰莸（yóu，董猶，把好人與壞人）可知。鹗（喻出衆）百鳥而匪匹，龍（喻傑出）三人而共為。儉德彌彰，平仲（平仲，北宋詩人）之衆裘安在；仁心遠播，成湯之三網猶施。既聞興國之言，亦有傾城之顧。措辭雖屈于子夏（子夏，孔門十哲之一），重諾常推于季布。天得地得，膺千年出聖之期；彼時此時，葉四海為家之數。琴瑟專矣，車書混之。分杯羹而孰忍，縫尺布以堪悲。雖雲管仲能匡，因成霸業；未若蕭何如畫，永作邦基。是知王居四大之初，曰冠三光之首。目所加而可取，毛不拔而何有。愚則立節無二，幹時不偶。幸麟角以成功，庶桂枝而在手。

◆明水賦

（以“元化無宰，至精感通”為韻）

韓愈（唐）

　　古者聖人之制祭祀也，必主忠敬，崇吉蠲（juān，清潔）。不貴其豐，乃或薦之以水。不可以黩（dú，污辱），斯用緻之于天。其事信美，其義惟元。月實水精，故求其本也；明為君德，因取以名焉。于是命烜（xuǎn，盛大）氏，候清夜。或将祀圓丘于玄冬，或将祭方澤于朱夏。持鑒而精氣旁射，照月而陰靈潛下。視而不見，謂合道于希夷（xīyí，虛寂玄妙）；挹之則盈，方同功于造化。應于有，生于無。形象未分，徒騁離婁（lílóu，雕镂交錯分明）之目；光華暗至，如還合浦（合浦，廣西縣名）之珠。既齊芳于酒醴（lǐ，甜酒），讵（jù，豈）比賤于潢（huáng，積水池）污。明德惟馨，元功不宰。于以表誠潔，于以戒荒怠。苟失其道，殺牛之祭何為；如得其宜，明水之薦斯在。不引而自緻，不行而善至。雖辭曲蘖（qǔniè，酒曲）之名，實處樽罍（léi，一種盛酒的容器）之器。降于圓魄，殊匪金莖（jīnjīng，用以擎承露盤的銅柱）之露；出自方諸，乍似鲛人（jiāorén，傳說中魚尾人身的生物）之淚。将以贊于陰德，配夫陽燧。夜寂天清，煙消氣明。桂華吐耀，兔影騰精。聊設監以取水，伊不注而能盈。霏然而象，的爾而呈。始漠漠而霜積，漸微微而浪生。豈不以德協于坎（kǎn，逆境），同類則感；形藏在空，氣應則通。鶴鳴在陰之理不謬，武嘯于谷之義可崇。足以驗聖賢之無黨，知天地之至公。竊比太羹之遺味，幸希薦于廟中。

◆庭燎賦

（以「早設王庭，輝映群辟」為韻）

王起（唐）

　　王者崇北辰之位，正南面之威。赫朱燎以具舉，列彤庭（tóngtíng，皇宮）而有輝。助彼皇明，可燭于夜色；葉茲睿哲，引曜于宵衣（xiāoyī，天不亮就穿衣。多頌帝王勤政）。信乎令典有作，舊章不違。當其冠劍铿锵，環珮昭晰。峨峨争赴，肅肅就列。聽玉漏而未央，仰紫宸（chén宮殿）而初爇（ruò，燒）。珠旒（liú，帝王禮帽前後懸垂的玉串）将出，方熠熠以星懸；彩仗徐來，已煌煌而電設。九儀稍布，六樂爰（yuán，為）分。代星光之照曜，雜佳氣之氲氤。騰輝于鴛鹭之行，若離若合；委照于熊罴之旅，或友或群。昭昭彰彰，紫氣紅光。聲明煜炜，百物熒煌。睹炎上之有赫，知臨下之無荒。遠而瞻之，謂焚裘之煙昭儉于晉帝；迫而察之，似流屋之火呈瑞于周王。金釭（gāng，油燈）莫齊，銀燭非競。長風乍拂，高焰彌盛。華衮燦爛以相鮮，猛虎攫（jué，抓取）孥（nú，子）而交映。其容烈烈，其明杲杲。附寒者覺其春深，假寝者疑其曙早。則知統四海，朝百辟。勵夙興，勤夕惕。佐盛儀而有待，惜流光而無斁（dù，終止）。昭其明也，葉天鑒之穆清；望而畏之，契天威之咫尺。彼爟（guàn，烽火）火秦舉，神光漢觌（dí，相見）。何足示來儀之容，呈入觐之績。則知我皇立人之程，為國之經。旂（qí，一種旗）淠淠（pì，多，茂盛）而鹹造，鸾锵锵而可聆。萬宇乂（yì，安定），多士甯。豈徒美君子之至，在宣王之庭。

◆披沙揀金賦

（以「求寶之道，同乎選才」為韻）

柳宗元（唐）

　　沙之為物兮，視污若浮；金之為寶兮，恥居下流。沉其質兮，五材或阙；耀其光兮，六府以修。然則抱成器之珍，必将有待；當慎擇之日，則又何求。配珪（guī，同“圭”）璋而取貴，豈泥滓而為俦（chóu，伴侶）。披而擇之，斯焉見寶，蕩浸淫而顧盼，指炫熀（huǎng，明亮）而探讨。動而愈出，幽以即明；涅（niè以墨塗物）而不缁（zī，黑色），既堅既好。潛雖伏矣，獲則取之。翻混混之濁質，見熠熠之殊姿。久暗未彰，固亦将君是望；先迷後得，孰謂棄予如遺。其隐也，則雜昏昏、淪浩浩。晦英姿兮自保。和光同塵兮合于至道。其遇也，則散奕奕、動融融。煥美質兮其中。明道若昧兮契彼玄同。傥（同倘）俯拾而不棄，諒緻美于無窮。欲蓋而彰，将炯爾而見素；不索何獲，遂昭然而發蒙。觀其振拔污塗，積以锱铢（zīzhū，極小數量）。碎清光而競出，耀真（一作直）質而持殊。錐處囊而纖光乍比，劍拭土而異彩相符。用之則行，斯為美矣；求而必得，不亦悅乎？豈獨媚旭日以晶熒，帶長川之清淺。皎如珠吐，疑剖蚌之乍分；粲若星繁，似流雲之初卷。是以周德思比，而岐昌即詠；陸文可侔（móu，齊），而昭明是選。若然者，可以議披沙（pīshā，淘去泥沙）之所托，明揀金之所裁。良工何遠，善價爰來。拂以增光，甯謝滿籯（yíng，竹籠）之學；汰之愈朗，讵（jù，豈）慚擲地之才。客有希采掇于求寶之際，庶斯文之在哉。

金躍求為镆铘賦

（以「大冶無私，祥金乃躍」為韻）

白行簡（唐）

　　金有利用，躍而呈祥。騰沸渭（fèiwèi，水翻騰奔湧貌）之炎彩，耀赫奕之雄光。始則沉潛，将委形于鍛鑄；終能踴躍，求效用于鋒鋩（máng，刀劍等的尖端；鋒刃）。于是挺奇姿，奪良冶。歎凡目之莫辨，懼名工之或舍。既翕赩（xīxì，光豔盛貌）之在熔，尚淵淪之未寫（通瀉）。進紫光而旁射，期遊刃以剸（tuán，截斷）犀；烘赤氣而上沖，願成形于斬馬。徒觀其扇巨橐（tuó，口袋），铄利金。聲激射，勢浮沉。凫（fú，野鴨）氏傾耳以駭意，歐冶拭目以窺臨。既而赫矣不常，爛然有待。紅霞聚蓄于穹谷，滄波跳出于溟海。風雷于是借威，日月為之揚彩。自殊美玉，豈韫（yùn藏）椟（dú，匣子）以沽（gū，買）諸；願比雕戈，庶因茲而砺乃。若夫流精表異，變态無私。象君子有剛柔之性，同聖人不凝滞于時。蓮锷尚融，若踴決雲之刃；雲鋒未鑄，如呈切玉之姿。矧（shěn，況且）夫騰躍在中，發揚于外。君若銷形制器，我則保其堅貞；君若應用衛身，我則期于遠大。懿其铄為金而不離，效其祥而自殊。幸托迹于熔範，希效質于規模。彼号巨阙，出昆吾。龍藻龜文，既已稱其昔有；指晉揮鄭，孰可使其今無？嗟乎！光彩陸離，輝華彰灼。疑狂電之乍發，狀長星之不落。異十日之俱流，殊衆口之相铄。精靈有感，不憚豐城之沉；神化無方，願繼延平之躍。哂（shěn，微笑）備物之鈎戟，恥分形于錢镈（bó，古代一種鐘）。客有仰祥金以立誠，庶堅貞之有托。

◆金受砺賦

（以「聖無全功，必資佐輔」為韻）

李程（唐）

　　惟砺也，有克剛之美；惟金也，有利用之功。利久斯克，猶或失其铦（xiān，鋒利）銳；剛固不磷，是用假于磨砻（lóng，磨）。不然，何以興喻殷監（即殷鑒，為後人鑒戒的往事），譬（pì，打比方）後之聖。金将有缺，必假石以磨穎耀芒；後若有遺，必資賢而砺節砥行。使藐鋒無白圭之玷（diàn，白玉斑點，亦喻人的缺點），令德有黃軒之盛。取譬于攻金之工，方期于政罔（wǎng無）不正。且夫利器久翳（yì，掩藏），铦鋒不全。參差冰缺，掩冉（yǎnrǎn，柔和）苔聯。價減千金之直，文滅七星之躔（chán，蹤迹）。非夫堅石之鍛乃砺乃，巧匠之藏焉修焉，又安得而昭宣？若乃君上初臨，德聲未溥（pǔ，廣大）。令不盡一，名不鹹五。筮微子牙之兆，衮阙（ɡǔnquè指帝王職事的缺失）仲山之補。非夫忠臣之扶危持颠，英俊之左弼右輔，又安得而稽古？乃知君與臣兮相符，金與砺兮相須。離之而道斯遠，全之而德不孤。故為金也光乎九牧，為君也配彼三無。是以工必利其器，君先擇其佐。佐明則有融，器銳則不挫。光芒乎拟之必斷，恬澹乎立于無過。亦何必俾鈍質不可砺，俟（sì，等待）昏德以将衰。如铦刀罔（wǎng無）能斂其锷，如朽索無或紐其維。然後乃知利重乎磨，損之又損為貴；君宜乎谏，善人不善之資。況今聖上欽明，英髦叠出。恭默思道，曷高宗之可侔（móu，相等）；輔弼納忠，豈傅岩之攸（yōu，所）匹？宜乎哉！超羲而越夔（kuí，傳說中的一種龍形異獸），勖（xù，勉勵）而自必。

◆太阿如秋水賦

（以“如彼秋水容色”為韻）

賈餗（唐）

　　黯然若秋水者，楚王有太阿之鋒。窮其原則三尺成狀，窺其底如百尺無蹤。可以照魑魅（chīmèi，鬼怪），鑒形容。涵空而表裡泓澄，讵（jù，豈）私毫發；騰氣而風雲慘澹，如隐蛟龍。原其極良冶之功，出洪爐之裡。薛燭（薛燭，春秋越人，善相劍）增駭，風胡（春秋楚人，精于識劍﹑鑄劍）愕視。千裡萬裡之斜漢，耿耿方侔（móu，相等）；八月九月之洞庭，沈沈（通沉）相似。深淺難測，精光不死。磨越砥疑穿石之泉，淬（cuì，一種加強鑄件的技術）葛溪如貫河之水。氣晶熒而不息，質瑩徹而難比。流影耀金精之上，涯涘（sì，水邊）皆空；涼飙鳴玉匣之中，波濤不起。韬（tāo，弓或劍的套子）映無匿，埃塵不居。澄曉峽，黯清渠。俯視則孤光溢目，橫窺而一帶澄虛。旁臨挾刃之徒，疑開别派；近映腰金之士，似躍遊魚。比練之流奚匹，容舟之所甯如。其文也流而無極，其清也掬之不得。短長如任器之狀，蕩漾有盈科之則。似無雲之溪澗，徑挺其形；如落木之江湖，深沈（通沉）其色。龍泉非偶，巨阙難俦（chóu，比）。蓮影如植，龜文若遊。星綴明珠，孰辨懷珠之浦；環分圓月，終疑映月之流。洎乎霜露冷，天地秋。繇是剽勍（qíng，強大）敵，決冤仇。故得名溢古今，聲流遠迩。解晉鄭于紛若（fēnruò，混亂），埽（同掃）欃槍（欃槍，彗星）于嘒彼（huìbǐ，星光朦胧）。予一智刃于胸中，其精如此。

鎮圭賦

（以“王者端拱，四維鎮甯”為韻）

元稹（唐）

　　天子之鎮圭，十有二寸其長。義在撫十有二州之域，而為億兆之王。圭比德焉，所以表特達之美；鎮大名也，有以示彈壓之強。以之征守，則有土之臣至；以之恤患，則受災之地康。當甯無為于南面，朝日有事于東方。會百辟而執之，班五瑞于來者。作山龍之端表，我則清光皎然；雜蒲谷（púgǔ、蒲璧和谷璧）以成行，爾則鞠躬如也。想夫彤闱（tóngwéi朱漆宮門。借指宮廷）乍曉，碧砌（碧砌，青石台階）生寒。當玉座而高居，狀中峰之冠瑤岫；透爐煙而迥出，意秋月之壓雲端。是以聖後（聖後，聖君）矜持，庶寮（shùliáo，百官）瞻重。安八荒于度内，故捧必當心；握萬務于掌中，故大不盈拱。映冕旒則璿樞（璿xuán樞即琁樞，北鬥星。北鬥第一星為樞，第二星為璇）星綴，間黼黻（fǔfú，禮服花紋）而瓊枝花擁。豈獨使威儀可觀，亦以明社稷有奉。美哉聖人之制器也，靡不有類。銳上以象天，方下而法地。備采章以盡飾，瑑（zhuàn，玉器上雕刻的凸起的花紋）崇高而定位。夫衆色不可以雜施，依方面之正者惟五；群山不可以鹹寫，選域中之大者有四。盡舉凡而得一，故相傳而莫二。義存敬慎，道在底綏（dǐsuí，安定）。詳觀組約，足辨操持。俾經制之不亂，若缲藉（qiāojiè系玉器的绀帛和承托玉器的墊物）之相維。況國家備物繼周，垂衣體舜。自天有命，非因桐葉而封唐；提象握機，故配土行而執鎮。豈惟傳曆代之瑞寶，抑亦彰受命之符信者也。重曰：圭，銳也，睿作思而百志靈；鎮，安也，安于道而萬物甯。亦嘗三複斯名矣，所以表道德之惟馨。若此則君為道之本，器乃道之形。苟能據于道而依于德，亦可以執無名之璞，而逍遙乎大庭。

蒲輪賦

（以「安車禮賢者」為韻）

王起（唐）

王者崇招隐（征召隐士）之禮，作征賢之車。既斫（zhuó，砍）輪而合度，亦安蒲而用諸。将使邱園共贲（bì，文飾），岩穴皆虛。則必旌其重贶（kuàng，贈），建此大輿。輪合大規，取邁而行陸；蒲兼柔質，取坐以安居。罔（wǎng無）覆其軌轍，可曆于邱墟。載以歸朝，盡是漸鴻（漸鴻，從水中進到岸上的鴻雁，喻仕進）之翼；駕而出野，方随系鶴之書。恒翹翹而隐隐，諒求士之本欤（yú，文言助詞）。若乃山騁異人，林栖隐者。鳥獸之群方雜，薜蘿之衣未舍。或屠釣而忘名，或版築而在野。恥戋戋（jiān，少）之帛，厥禮未崇；笑孑孑（jié，單獨）之旌，好善猶寡。然後時主側席，哲匠精研。載脂載轄，既攻既堅。蒲也采陂澤之叢，有車之用；輪也斫陰陽之木，如日之圜。檻檻兮出中朝之禮盛，辚辚兮入外野而光宣。于是經營草澤，蔺轹（linlì車輪碾過）雲煙。瞻其儀無虧乎翼翼，聆其響且異乎阗阗（tián，充滿）。可以出嘉遁（嘉遁，合乎正道的退隐）之碩德，可以載傲俗之遺賢。空谷有駒，自爾而方絷（zhí，栓）；鳴臯（gāo，沼澤，湖泊）者鶴，假我而聞天。豈猶邀申公于是日，征釣叟于昔年。則知輪之設蒲，岩扃（jiōng，門戶）是啟。将毗（pí，輔助）王者之政，先保賢人之體。緻萬裡之安安，成百僚之濟濟。豈比夫織而為席，表臧孫（臧孫，複姓）之不仁；緝以成宮，昭令尹之非禮。方今隽（jùn，賢良）已在官，輪猶未安。旁搜叢桂，遠綴幽蘭。士不病于邁種（màizhǒng，勉力樹德），賢盡出于峰巒。是蒲輪（蒲輪，古代的車）之禮也，乃王化之端而已哉。

長樂鐘賦

鄭錫（唐）

　　漢宮昏曉兮樓殿相望，雙阙雲聳兮千門日長。銅壺夜漏，金鏡朝光。锵華鐘兮，肅天居之岑寂；張猛簴（jù，懸挂鐘磬的立柱）兮，壯神容之焜（kūn，光明）煌。含虛守靜，應用無方。聞之者朝警而夕惕，扣之者神和而意揚。此乃樂府之彜器，宮懸之高張，豈比夫羽龠（yuè古代管樂器，象笛）絲竹，匏（páo，刨開）土革木，徒攢雜（攢雜，聚集；龐雜）以铿锵。若乃九陌初昏，重門聚柝（tuò，打更人），清禁将開，繁星乍落，月宿翠樓，風清金閣。發清聲之響亮，覺層樓之寥廓，思遠客于鹑衣（chúnyī，衣衫破舊），怨美人于羅幕。足使懷愁者感之而增欷（xī，歎息），得志者聽之而愈樂。豈在物之有心，伊人情之所托。及夫雞人未唱，鹄鑰（húyào，形似鹄的門鎖）猶封，星翻南陸，月挂西峰。出入萬室，周流九重。走軒車（xuānchē，有屏障的車或即樓車）于金馬，震棂檻（língkǎn，欄杆）于銅龍。千官警兮清佩響，百鳥鳴兮春露濃。豈謝泗濱之浮磬，豐嶺之霜鐘而已哉！夫其逐吹含空，馳煙驿（同“繹”，絡繹）霧。徘徊宮阙，演漾官署。虎嘯空中，龍吟何處？近從丹庭之室，遠盡青門之樹。刜（fú砍）之以劍，思利器之一揮；擊之以莛（tíng，草本植物的莖），歎清音之難遇。豈獨稱凫（fú，野鴨）氏于周典，發鲸魚于漢賦？爾其舂容（chōngróng，用力撞擊）鼓怒之音，千石萬鈞之實，洪爐熔冶之姿，追蠡篆文之質。總衆美以混成，亮吹萬而得一。客有羁旅（jīlǚ，長久寄居他鄉）靈台（靈台，在甘肅平涼），經過牟首，元文未獻，白贲（bì，文飾）徒久。聲聞于外，空美鼓鐘于宮；氣或在天，誰知藏劍于鬥？懷洪音而未發，敢虛心而待扣。

雞距筆賦

（以「中山兔毫作之尤妙」為韻）

白居易（唐）

　　足之健兮有雞足，毛之勁兮有兔毛。就足之中，奮發者利距（雄雞爪子後面突出像腳趾的部分）；在毛之内，秀出者長毫。合為乎筆，正得其要。象彼足距，曲盡其妙。圓而直，始造意于蒙恬；利而铦（xiān，鋒利），終騁能于逸少。始則創因智士，制在良工。拔毫為鋒，截竹為筒。視其端，若武安君（武安君，以武功安邦者的封号）之頭銳；窺其管，如元元氏之心空。豈不以中山之明，視勁而迅；汝陰之翰，音勇而雄。一毛不成，采衆毫于三穴之内；四者可棄，取銳武于五德之中。雙美是合，兩揆（kuí，揣測）相同。故不得兔毫，無以成起草之用；不名雞距，無以表入木之功。及夫親手澤，随指顧。秉以律，動有度。染松煙之墨，灑鵝毛之素。莫不畫為屈鐵，點成垂露。若用之交戰，則摧敵而先鳴；若用之草聖，則擅場而獨步。察所以，稽其故。雖雲任物以用長，亦在假名而善喻。向使但随物棄，不與人遇。則距畜縮于晨雞，毫摧殘于寒兔。又安得取名于彼，移用在茲。映赤管狀绀（gàn，紅青）趾乍舉，對紅箋疑錦臆初披。辍翰停毫，既象乎翹足就栖之夕；揮芒拂銳，又似乎奮拳引鬥之時。苟名實之相副，信動靜而似之。其用不困，其美無俦（chóu，匹比）。因草為号者質陋，折蒲而書者體柔。彼皆瑣細，此實殊尤。是以搦之而變成金距，書之而化作銀鈎。夫然，則董狐（春秋晉國太史）操可以修為良史，宣尼握可以删定《春秋》。其不象雞之羽者，鄙其輕薄；不取雞之冠者，惡其軟弱。斯距也，如劍如戟，可系可縛。将壯我之毫芒，必假爾之鋒锷。遂使見之者書狂發，秉之者筆力作。挫萬物而人文成，草入行而鳥迹落。缥囊（piǎonáng，淡青絲綢制書囊，借指書卷）或處，類藏錐之沈（通沉）潛；團扇或書，同舞鏡之揮霍。儒有學書臨水，負笈登山。含毫既至，握管未還。過兔園而易感，望雞樹以難攀。願争雄于爪趾之下，冀得隽于筆硯之間。

古瓦硯賦

吳融

　　勿謂乎柔而無剛，土埏（shān，用水和土）而為瓦。勿謂乎廢而不用，瓦斷而為硯。藏器蠖屈（蠖huò屈，不得志），逢時豹變。陶甄（táozhēn，陶冶、教化）已往，含古色之幾年；磨瑩俄新，貯秋光之一片。厥初在冶成象，毀方效姿。論堅等甓（pì，磚），鬥缥（piǎo，青白色絲織品）勝瓷。人莫我知，是冬穴夏巢之日。形為才役，乃上棟下宇之時。扶同杞梓，回避茅茨。若乃台号姑蘇，殿稱枍栺（yìzhī）。樓标十二之聳，閣起三重之麗。莫不瓴甋（língdì長方磚）凝輝，鴛鴦疊勢。縫密如缫（sāo煮繭抽絲），行疏若綴。銜來而月影重重，漏出而爐香細細。觚（gū，一種青銅酒器）棱（gūléng，京城）金爵，競托岧峣（tiáoyáo，山高峻貌）。玉女胡人，争來睥睨（bìnì，側目而視）。陵谷難定，松薪忽焉。朝歌有已秀之麥，鹹陽有不滅之煙。是以縱橫舊址，散亂荒阡。風飄早落，雨滴仍穿。藏彌迤之春蕪，耕牛腳下。照青熒之鬼火，戰骨堆邊。誰能識處，亦莫知年。何斯邂逅，見寵雕镌（juān）。資乎有作，備我沈研（shěnyán，沈即深。深入研究）。磬（qìng，古代打擊樂器）在水以羞浮，鐘因霜而謝響。玉滴一堕，松煙四上。山雞誤舞，澄明之石鏡當頭。織女疑來，清淺之銀河在掌。異哉，昔之藏歌蓋舞，比日幹霄。繁華幾代，零落一朝。委地而合随塵土，依人而卻伍瓊瑤。天祿石渠，和鉛即石。風台雪苑，落筆争邀。依依舊物，曆曆前朝。沈家令坐上回看，能無淚下。江中書歸來偶見，得不魂銷。有以見古今推移，牢籠渺漫。成敗皆分，短長一貫。何樹春秋各千年，何花開落惟一旦。星隕地以為石，盡滅光輝。雞升天而上仙，别生羽翰（hàn，羽毛）。異類猶然，浮生莫算。

曲水杯賦

（以「曲水同醉樂如之何」為韻）

陸瑰（唐）

　　麗景雲暮，歡情奈何。水散循環之勢，杯浮一勺之多。樽俎（zǔ，放祭品的器物）必呈，反本源于杯飲；歌鐘合奏，起觞飲于流波；爾其洋溢折旋，從容娛樂。觀滴瀝以缭繞，将灌注而酬酢（chóuzuò，賓主互相敬酒，泛指交際應酬）。袒（tǎn）裘解帶笑沈（通沉）醉以山頹。永日微風，期竭歡于水涸。狎（xiá，親近而态度不莊重）玩未已，回環不窮。方醴（lǐ，甜酒）泉之自異，念酒池而莫同。滿座酡（tuó，飲酒後臉色變紅）顔，盡染桃花之水；緣堤芳草，尚遺蒲杓之風。是以布令如流，娛情忽起。已控清流而引滿，遂用銷憂而飾喜。且異載沈（通沉）而載浮，甯同以水而濟水。情符泛愛，誤比投醪（tóuláo，與軍民同甘苦）之時；曲辨靈長，足見濫觞之始。爾乃負舟無力，載酒何如。波卷每觀其泛蟻，鈎深自緻乎無魚。成禮交歡，甯酒流而生禍；效奇行怪，豈杯渡以憑虛。所以上下随波，方圓在器。念縮茅而自别，比浮芥（fújiè，浮遊的芥子。喻微小物）而亦異。獻壽終歎于流川，如渑（如渑shéng水長流）倍符于此地。已傾壺而揚觯（zhì，古青銅酒器），默爾無喧；方枕曲而藉（jiè，墊）糟，塊然複醉。想夫飲流畢會，倒載為期。乘波而潏（yù，水湧出）回疾，入曲而悠悠轉遲。投轄留賓，自有清澄之色；污樽就飲，翻疑（翻疑，反而懷疑）樸略（pǔlüè，質樸鄙野）之時。分巡而小大殊矣，繞座而左右流之。時也酒且已闌（盡），景雲暮促。惬（qiè，滿足）蘭亭之嘉會，散陽春之麗曲。宴已終而時移，但山高而水綠。

水輪賦

（以「汲引之道，成于運輪」為韻）

陳廷章（唐）

　　水能利物，輪乃曲成，升降滿農夫之用，低徊随匠氏之程（法式）。始崩騰以電散，俄宛轉以風生。雖破浪于川湄，善行無迹；既斡（wò，旋）流于波面，終夜有聲。觀夫斫木而為，憑河而引，箭馳可得而滴瀝，輻湊必循乎規準。何先何後？互興而自契心期；不疾不徐，叠用而甯因手敏。信勞機于出沒，惟與日而推移。殊辘轳以緻功，就其深矣；鄙桔槔（jiégāo，井上汲水的一種工具）之煩力，使自趨之。轉毂（gǔ，車輪或車）諒由乎順動，盈科每悅于柔随。遠望蹄涔（cén汗不斷地流下），讵（jù，豈）有朱殷之色；挹茲鱗起，終無塗附（túfù，拼湊、吸取）之期。作霖或自于斯幹（期幹，澗水），流濕更彰乎就燥，回環潤乎嘉毂（gǔ，車輪或車），洊（jiàn，屢次）至逾于行潦（xínglǎo，溝中的流水）。鈎深緻遠，沿洄（huí，逆流）而可使在山；積少之多，灌輸而各由其道。

　　爾其揚清激濁，吐故納新，輾桃花之活活，搖杏葉之鱗鱗。一勺每勞于濡軌（濡軌，浸濕車軸），三材必賴于工人。浴海上之朝光，升如日禦；泛江中之夜影，重似月輪。常虛受以載沈（通沉），表能圓于獨運，低徊而涯岸非阻，委曲而農桑是訓。惠可周于地利，空沾負郭（負郭，靠近城郭）之田；材足任于天津，多寄臨川之郡。池陂無漉（使幹涸），畎浍（huìquǎn，田間水溝）既潴（zhū，水積聚），用能務實，勢欲淩虛，磬折而下随毖（bì，操勞）彼，持盈而上善依于。當浸稻之時，甯非沃壤；映生蒲之處，相類安車。異矣哉！俯此溝塍（chéng，小堤），潤于原隰（yuánxí，平原和低濕處），成形必仰乎膏雨，屈已且安于卑濕。苟量遠大之功，庶無慚于甕汲。

◆盆池賦

（以“積水盈器，如望深池”為韻）

浩虛舟（唐）

　　達士無羁（jī，束縛），居閑創奇。陷彼陶器，疏為曲池。小有可觀，本自挈（qiè，提）瓶之注；滿而不溢，甯逾鑿地之規。原夫深淺随心，方圓任器。分玉甃（zhòu，井壁）之馀潤，寫蓮塘之遠思。空庭欲曙，通宵之瑞露盈盤；幽徑無風，一片之春冰在地。觀夫影照高壁，光涵遠虛。潛窺而舊井無别，就飲而污樽不如。雲鳥低臨，誤鏡鸾之缥缈；庭槐俯映，迷月桂之扶疏。是則涯涘（sì，水邊）非遙，漪（yī）瀾酷似。沾濡才及于寸土，盈縮不過乎瓢水。蘭燈委照以珠動，纨（wán，細絹）扇搖風而浪起。沈（通沉）蛛絲為羨魚之網，深抵百尋；浮芥葉為解纜之舟，遠同千裡。想乎泥滓無染，泉源本清。盛之而細流不洩，鼓之而圓折長生。蛙穿而别派潛通，想漏卮（zhī，盛酒的器皿）之難滿；雨落而古痕全沒，知小器之易盈。及夫岸滟滟以初平，水汪汪而罷漲。韬雲（tāoyún，淩駕雲霞之上）分白璧之色，映竹寫圓荷之狀。光翻曉日，誰謂覆而不臨；底露青天，孰假戴之而望。至若煙霭沈沈（通深），莓苔四侵。方行潦而不濁，比坳（ào，山間平地）堂而則深。遂使好勇之徒，暗起馮河之想；無厭之士，潛懷測海之心。故得汲引無勞，泓澄（hóngchéng，水深而清）斯積。環纖草以彌澈，泛流萍而更碧。沙洲連一畝之地，山翠接如拳之石。悠哉智者之為心，聊睹之而自适。

紫宸殿前櫻桃樹賦

（以“日月所照，榮華先發”為韻）

張莒（唐）

　　殿紫宸（chén宮殿）兮足麗，木朱櫻兮可嘉。扶疏柔弱，暈豔芬葩。晚移陰于丹楹，朝延影于翠華（翠華，天子儀仗中以翠羽為飾的旗幟或車蓋，代禦車）。美其固本宸（帝王）居，獻名清廟，藹綠含彩，攢紅吐耀。晴陽斜映，将藻井以相輝；初月旁臨，與壁珰（屋椽頭上的玉質飾物）而共照。于是元律方變，青陽始萌，日近易暖，天臨早榮。通條液澗，附節茸生。秦文信之着令（着令，命令），漢稷嗣之從行。莫不勤其時獻，旌此嘉名。将畫栱（gǒng，柱上支持大梁的方木）以斜界，與金華而對明。玉辇行低，雲旗雜處，迎華桂而搖露，向朱明（zhūmíng，太陽）而清暑。榮得其時，摘得其所，于芳也可尚，取類也無匹。淨拂璇題（xuántí，玉飾的椽頭），遠當溫室，舊株昔移于漢囿，密幹今逢于堯日。及夫春宿微雨，秋含翠煙，冬條雪染，夏實珠骈。垂一枝于萬葉，托沃土以延年。玩芳誠百花之首，充薦乃衆果之先。代帷房之錦帳，奪首飾于金钿（diàn把金屬寶石等鑲嵌在器物上作裝飾）。濟濟多士，锵锵拜阙；拂露華以晨趨，染花香而夕谒。始淩寒而驚換，才及暖而前發。自承恩于攀賞，固無憂于翦伐。伴穠李（nónglǐ，年少美貌。多用為對人婚娶的頌辭）以表年，笑階蓂（míng，堯時的一種瑞草）之記月。

尚書省梧桐賦

（以托根得地藏器待時為韻）

崔鎮（唐）

　　惟皇立極，建都河洛；會府疏庭，珍木鹹若。偉梧桐之嘉遇，竟因人以勝托；傾鳳翼于朝陽，偶鹓（yuān，古書上指鳳凰一類的鳥）行于秘閣。貴有常尊，靜為躁君；花繁翼子，幹直謀孫。履素至潔，體柔常存；揭日月以曜穎，含雨露以流根。豈與夫龍門半死，峄（yì，山名，鄒山）陽孤植；齊萬籁而混吹，合千岩以共色？勁質冰摧，而杼人（zhù人，泥工）莫識；高标（ɡāobiāo.高聳特立之物）風折，為樵人所得。求知音于爨（cuàn燒火做飯）燃，論分理于繩墨；且問之以死生，又焉議夫通塞？故至人以全身遠害，君子以自強不息。失其理，山林不足以攝生；順其道，朝市何妨乎育德？梧桐生矣，自遠而至；輕去無何之鄉，不居有過之地。謂繁華兮國人服媚，吾獨後春而翠；謂搖落兮物情共棄，吾亦先秋以悴（cuì，憂傷）。不改節以邀利，不立名而自異；必居常以待終，将百慮而一緻。大年椿幹，捎雲豫章；箘簵（jùnlù，箭）貞勁，桂椒信芳。百果甲坼（chè，裂開）于金谷，千林花發于河陽。實繁者皆折，材用者先亡；我異于是，于何不臧？布清陰于仙署，栖白雲于帝鄉。旁連杞梓，俯接琳琅；蔚金蟬之氣色，耀錦帳之輝光。我封我樹，無臭無香；後天年于社栎（shèlì，裡中不材之木。喻無所可用），用當代于某棠。得喪齊緻，語默兩忘。吾不知夫支離之德，何獨攘而自出？蘧瑗（qúyuàn，春秋衛國人）之智，何獨卷而自藏？複有翦刻為圭，琢磨成器；龍章鳳轸（fèngzhěn，華美的車），金符玉瑞（yùruì，鎮圭之屬。古代帝王用為信物）。平君子之心，戒王者之戲。晉侯得之，諸侯麇（qún，成群）至；子野得之，元鶴來暨。雖信美于疇日，未若茲辰之佩仁履義。我求懿德，于是乎在。疏相比，遠相待；以其彙征，成而不宰。譬諸草木，生植有時；除惡務本，樹善務滋。引之斯至，摧之斯離。角弓兮有什，杕（ｄì孤生的）杜(赤棠)兮陳詩；敢告在位，如何不思？念茲在茲，順事恕施；苟求夏陰與秋實，無拔楊以樹茨（cí用茅或葦覆蓋房子）。

再生桧賦

溫庭筠（唐）

　　桧（guì）有再生之瑞，天符聖運之興。挺松身而鱗皴（cūn，脫落的皮）迥出，布柏業而杳藹（yǎoǎi，茂盛貌）相承。隋道既窮，則沒身于亂土；唐朝将建，故發德于休征（xiūzhēng，吉祥的征兆）。原夫日将興而幽暗皆明，君應期而纖微必表。生于枯朽，證受命于敗德之時；長則繁華，示寶祚于延慶之兆。想夫拔陳根而已茂，聳修幹以方妍。淩朝而還宜宿露，向晚而尢稱新煙。以狀而方，生荑（tí，草木嫩芽）之枯楊若此；以理而喻，易葉之僵柳昭然。效殊祥以示後，願衆瑞而居先。嘉其擢本（zhuóběn高聳）旁榮，抽條迥秀。曆朱夏而彌盛，冒霜雪而不朽。應昌業于龍潛之際，豈曰無心；彰聖德于虎視之前，孰雲虛受。徒觀夫載光紫府，效祉（xiàozhǐ，呈現福祉）皇家。竦（sǒng通“聳”）亭亭之柯葉，擢（zhuō聳出）郁郁之輝華。可以播之于萬古，可以流之于四遐。是知曆數歸唐，祯祥啟聖。何厚地之朽木，報上天之明命。殘陽未落，宮庭之林薮忽生；明月初懸，玉砌之桂華複盛。矧（shěn，況且）夫貞節獨異，高标自持。散芳氣而微風乍動，入重陰而宿鳥猶疑。蓋天所贊也，亦神以化之。客有生遇明時，身蒙至德。窮勝負于朕兆，慕休祥于邦國。敢獻賦以揚榮，遂布之于翰墨。

◆荷珠賦

（以泣珠絲鮮瑩為韻）

白居易（唐）

　　迸水所集，輕荷正敷。引修莖而出葉，凝玉液以成珠。淨綠田田，神龜之巢處斯在；虛明皎皎，靈鵲之銜來豈殊。既羅列其青蓋，又昭章于白榆。亂點的皪（delì明亮），分規青瑩。仰虛無以上出，掩晶熒而外映。灑之不着，湛兮逾淨。時寄寓于傾欹（qī通攲，傾斜），每因依于平正。可止則止，必荷之中央；在圓而圓，得水之本性。飙風既息而常凝，魚鳥類沖而不定。爾乃一氣晴後，初陽照前。宿雨霁而猶濕，曉露裛（yì沾濕）而正鮮。熠熠有光，映空水而煥若；累累無數，遍池塘而炯然。宛轉而魚目回視，沖融而蚌胎未堅。因沾濡（zhānrú，恩澤普及）而畜，随散合以虧全。輕彩蕩淵，穠（nóng花木繁盛）香厭浥（yì濕潤）。明玑而夜月争光，丹粟而晨霞散日。其息也與波俱停，其動也與風皆急。若轉于掌，乃是江妃之珠；如凝于盤，遂成泉客之泣。冰壺捧之而殊倫，水鏡沈（通沉）精而莫及。則知氣有相假，物有相資。惟雨露之留處，當芙蓉之茂時。雖賦象而無準，必成形而在茲。喻于人則寄之生也，拟于道則沖而用之。自契元珠之妙，何求赤水之遺。

書帶草賦

陸龜蒙（唐）

　　彼碧者草，雲書帶名。先儒既沒，後代還生。有味非甘，莫共三山（三山：黃山、廬山、雁蕩山）芝校（jiào比）。無香可媚，難将九畹（九畹，為蘭花）蘭争。叨詞林畔種，在經苑中榮。翠影臨波，恐被芙蓉見鄙。貞姿傍砌，愁為芍藥相輕。發葉抽英，因天受性。紛稚圭池上之宅，拂仲蔚門前之徑。不省教施異術，安得返魂；未嘗辄（zhé，總是，就）入明廷（明廷，聖明的朝廷），何當指佞（nìng巧言谄媚）。幾臨寒日，幸到青春。莎蕊未傳于漁父，蒲茸竊詠于詩人。霜亦曾沾，潘令偏知白薤（xiè，草名）。風嘗遍起，宋生惟道青蘋（píng通蘋）。栽培隻倚于賢鄰，搴（qiān拔取）撷長憂乎稚戲。出慚無用，舒還有異。當琴操發伯牙山水之情，值儒編動鑿齒陽秋之思。敢曰求友，甯忘慕義。吳娃楫上，空羨苔滋。魏主帷中，惟通蕙（huì佩蘭）氣。或乃蘭榮越徼（jiào，邊界），薰茂周原。幽搜莫及，興詠徒存。此則對仲舉蕭疏之室，處子山搖落之園。不識深宮，豈是曾為帝女。非侵遠道，誰言能憶王孫。徒愛其斂疏煙，披曉露，弱可攬結，勻能布濩（hù，散布）。蕭蕭而不計榮枯，漠漠而何于好惡。金燈照灼，尚驚秦帝之焚。粉蝶留連，真謂羽陵之蠹（dù，蛀蝕器物的蟲子）。爾乃高超籬菊，瑞許階螢。我則惟親志士，每聚流螢。豈便離蒿萊于隙地，希杜若（杜若，花名）于遙汀。倘遇翰林主人之一顧，庶長保于青青。

黑龍飲渭賦

（以「出為漢祥，下飲渭水」為韻）

白居易（唐）

龍為四靈之長，渭居八水之一。飲亹亹（wěi，孜孜不倦）之清流，落彬彬之元質。忽兮下降，贲然躍出。首蜿蜒以湧煙，鱗錯落而點漆。動而無悔，爰作瑞于秦川；應必有征，乃效靈于漢日。觀其攸（yōu，所）止，察其所為。行藏不忒（bùtè，沒有差錯），動靜有儀。睛眸炫耀，文彩陸離。躍于泉于焉表異，守其黑所以标奇。或隐或見，時行時止。順冬夏而無乖，應昏明而有以。于是稽《大易》，按前史。葉（相傳）聖人之昌運，飛而在天；表王者之休征，下而飲水。爾乃降長川，俯高岸。氣默默以黯黯（àn，昏黑），光燦燦而爛爛。聞之者心駭而屏息，睹之者目眙（chì，瞪）而改觀。一呼一吸，而聲起風雷；或躍或騰，而勢超雲漢。睹夫莫智匪常，莫黑至祥。契昌期于南面，合正色于北方。拖尾回翔，擘（bò劈擊）波騰骧。飲清瀾之浩浩，動素浪之湯湯。頓颔而碎珠迸落，奮髯而細雨飛揚。警水府兮鳣鲔（zhānwěi鳇鲟）奔走，駭泉室兮蛟鼍（tuó揚子鳄）伏藏。元雲從而淺深一色，白日照而左右交光。且彼候時出處，憑虛上下。度弱水而斯馭，去鼎湖而是駕。聞茂先之劍飛，是長房之杖化。豈若此炎精冥契，水德潛禀（bǐng，承受）。元甲黯以凝黛，文章斐兮摛（chī鋪陳）錦。逼而察也，類天馬出水而遊；遠而望之，疑晴虹截澗而飲。已而負蒼天，去清渭。排冥冥之寥廓，反浩浩之元氣。則知水物之靈，鱗蟲之貴。盛矣哉！抑斯龍之所謂。

蜃樓賦

（以「海旁蜃氣象樓台」為韻）

王起（唐）

伊浩汗（hàohàn，水勢大）之鵬壑（pénghè，大海），有岧峣（tiáoyáo山高峻貌）之蜃樓。不因材而結構，自以氣而飛浮。閟（bì，幽靜）然無朕，赫矣難俦（chóu，匹比）。出彼波濤，必麗天以成象；化為軒檻，甯假日以銷憂。足以掩鳌山于别島，漏蛟室于懸流。若乃霧歇煙銷，雲歸月朗。千裡目極，八纮（bāhóng八方極遠之地）心賞。惟錯之類鹹伏，陽侯（yánghóu，波濤之神）之波無響。于是吐氛氲，騰泱漭。隐隐迥出，亭亭直上。乍明乍滅，舒渤澥（xiè，海灣）而新鮮；若合若離，結麗谯（qiáo，城門上建的樓）而博敞。雖舟子來萃，國工是仰。莫不驚天地之赫靈，睹井幹而成象。赫奕奕而有光，紛郁郁而難詳。影臨貝阙（貝阙，用貝殼裝飾的宮殿），彩曳虹梁。比繩墨之曲直，如規矩之圓方。嶽嶽之仙，乍窺于天表；盈盈之女，且愧于路傍。八窗未工，百尺非峻。伴祥煙于巨浸，雜佳氣于重潤。仰層構之如翚（huī，飛翔），必巨川之化蜃（shèn，蜃景）。大壯冥立，全模洞開。吐嗽而侔（móu，相等）華宇，呼吸而象瑰材。翔鲲拂而不散，賀燕往而複來。依稀碧落，想象瑤台。旁輝日域，下瑩珠胎。比落星之流點綴，疑明月之照徘徊。則知夫霞駁雲蔚，有壯麗之貴；棟折榱（cuī，椽子）崩，無壓覆之畏。既變态于倏忽（shūhū，很快的，忽而間），亦憑虛而仿佛。豈比夫鼎居汾水，赩赩（xì，大紅）以騰文；劍在豐城，雄雄而增氣。方今聖功不宰，海物鹹在。固知吐為樓閣，以全其軀。豈争彼魚鹽，弗加于海。

汗血馬賦

（以“絕足方騁，流汗如珠”為韻）

王損之（唐）

　　異彼天馬，生于遠方，每流汗以津潤，如成血以熒煌。所以名騄骥（lùjì二種行速極快的良馬），價高骕骦（sùshuāng，古代良馬），骨騰肉飛，既揮紅而沛艾（pèiài，馬頭搖動貌）；麟超龍翥。亦流汗以徜徉。當其武皇耀兵，貳師（貳師，城名）服猛，破大宛之殊俗，獲斯馬于絕境。由是辭遠塞以俱來，望漢庭于遐騁，初疑霢霂（mùmài，蒙蒙細雨），染瀚海之霜華；終訝淋漓，變榆關之霞影。及乎獻阙之始，就駕之初，飾金羁（jī，馬籠頭）而勢如蹑（niè，踩）影，排玉勒而态若淩虛。伯樂乍觀，訝沾襟而沃若（wòruò，潤澤貌）；王良載馭，驚濺袖以班如（bānrú，盤桓不進貌）。觀其步驟如流，驅馳若滅，恣馀力而聳躍，控中衢（zhōngqú，四通八達的大路）而迥絕（jiǒngjué，不絕貌）。長鳴向日，躞蹀（xièdié，小步行走貌）而色若渥丹（渥丹，百合的一種）；骧首臨風，奮迅而光如振血。疾徐中節，羁（jī，馬籠頭）束如濡，流膺臆以飛赭（zhě，紅褐色），灑纓鬣（liè，馬、獅子等頸上的長毛）以凝珠。雄姿泛彼，逸态濡于，映白駒之群，皆疑失素；齊紫燕之匹，不可奪朱。卓彼奇姿，實為殊觀，初溢腹而沾灑，終盡足而渙汗。此朱翼而表異，難并駿良；彼赤鬣以稱奇，翻同款段（kuǎnduàn，馬行遲緩貌）。超騰莫及，迅疾難俦（chóu，匹比），遽（jù遂）赫（hè，盛大）如以浃洽（jiāqià，普遍沾潤），乍煥若以飛浮。傥（同倘）遂（遂，成功）越都，甚追風而更疾；如風過隙，似奔電以潛流。且其戢（jí，收斂）聯翩，異踡跼（qúanjú，屈曲不能伸直），材逾良駿，名失逸足，傥不棄于血誠，将八銮而齊躅（zhú，足迹）。

◆白鹦鹉賦

（以“容日上海，孤飛色媚”為韻）

王維（唐）

　　若夫名依西域，族本南海；同朱喙（huì，鳥獸的嘴）之清音，變綠衣于素彩。惟茲鳥之可貴，諒其美之斯在。夫其入玩于人，見珍奇質。狎蘭房之伎（jì）女，去桂林之雲日；易喬枝以羅袖，代危巢以瓊室。慕侶方遠，依人永畢；托言語而雖通，顧形影而非匹。經過珠網，出入金鋪；單鳴無應，雙影長孤。偶白鹇（xián）于池側，對皓鶴于庭隅；愁混色而難辨，願知名而自呼。明心有識，懷恩無極；芳樹絕想，雕梁撫翼。時銜花而不言，每投人以方息。慧性孤禀，雅容非飾；含火德之明輝，被金方之正色。至如海燕呈瑞，有玉筐之可依；山雞學舞，向寶鏡而知歸。皆羽毛之偉麗，奉日月之光輝。豈憐茲鳥，地遠形微；色淩纨（wán，細的絲織品）質，彩奪缯（zēng，絲織品）衣。深籠久閉，喬木長違；傥（同倘）見借于羽翼，與遷莺而共飛。（謹按：本限八韻，賦止五韻，郝名遠作亦同。）

鶴處雞群賦

皇甫湜（唐）

　　群雞兮喧卑，獨鶴兮超特。何靜躁之殊緻，顧仙凡之異德。今乃同處，斯為失職。恃軒昂之貌，栖恥鑿垣；抱清迥之心，餓羞争食。恐沉于衆，何德之孤。志在寥廓，迹依泥塗（通“途”）。戀祥雲于紫蓋，憶仙馭于清都。處衆而将齊一鹗，離群而每羨雙凫（fú，野鴨）。孰曰其微易散，茲乃實繁有徒。在識家而競入，悲得食而相呼。憂心悄悄，愠于群小。憩（qì）霓裳于永夜，鮮玉羽于清曉。思太湖之澡刷，念秋漢之清矯（清矯，清抗）。涅而不缁（zī，黑色），素以為表。寂寞清唳（qīnɡlì，鶴鳴聲清響），依違馴擾。同李陵之入胡，滿目異類；似屈原之在楚，衆人皆醉。或振羽以将鳴，或峨冠而瞪視。嚣嚣（xiāo，喧嘩）煩耳，紛紛撲地。安知警露之質，豈識淩雲之意。獨立不懼，誠則莫之與京（高）；碩大無朋，所謂拔乎其萃。何憂乎彼衆我寡，而患乎去同即異。慘澹無色，低徊不平。困眼前之擾擾，哀足下之營營。動必以誠，鄙度關之詐；戒之在鬥，非擅場之名。誰恤大以舍小，念彼濁而此清。和而不同，卑以自牧（zìmù，自我修養）。動憂違衆，居常慎獨。彼雖距（雄雞爪子後面突出像腳趾的部分）似金，形似木。終羞與哙（kuài，鳥獸嘴，代鳥獸）等為伍，孰慮夫下交之渎（dú輕慢）。是宜翔金穴（金穴，指富貴），集芝田（種植仙草處）。冀松喬于碧落（碧落：道家稱東方第一層天，泛指天上），侶鸾鳳于紫煙。而乃忽齒陋質（lòuzhì，平庸的才能）于階下，混庸衆于君前。惆怅非所，昂藏（ángcáng儀表雄偉、氣宇不凡的樣子）自賢（自賢，自以為賢明）。顧彼雞矣，相群若是。多多益辨，兩兩而比。自謂鳥中之賢，且具天下之美。與之遊息，甚可嗤鄙（chībǐ譏笑鄙視）。每戒比之匪人，常恥獨為君子。時乎有在，物不終否。爾惡能浼（měi，污染）我哉，吾當一舉千裡。

越裳獻白雉賦

（以「周德方興，遠夷入貢」為韻）

謝觀（唐）

　　憬彼越裳，南之一方。感皇化于蠻貊（mò，古代東北民族），獻白雉（zhì）于周王。原夫獲皎潔之姿，奉鴻私之德。閉靈質于雕玉，馳星使于絕域。夕辭南土，形迷夜月之光；曉向北風，影混朝霜之色。嗟乎！跋涉空闊，江山阻修。途程萬裡，星歲幾周。過吳門而練影光透，染曹風而麻衣色浮。然後達成周之大廷，陳本國之所執。曆雉門（諸侯或天子之宮門）而捧進，随鴻胪（鴻胪，管朝廷慶賀吊喪贊導之禮的官職）而坌（bèn，聚積）入。俯雕題而就位，拱疏趾（shūzhǐ，古代祭祀用的肥雉）以前集。利觜（同“嘴”）玉植，修領缟戢（jí，收斂）。風搖細尾，當軒而練帶長垂；日照輕毛，在手而雪花孤立。懿其耿介無比，貞明可稱。距（雄雞爪子後面突出像腳趾的部分）列瑤刺，身摛（chī，舒展）鶴羽。徘徊而隙駒其轉，奮迅而振鹭将興。其淨珉（mín，像玉的石頭，引申為光潔）潔，其神露凝。皎皎敷粉，亭亭卓冰。自禀（bǐng，承受）時清之化，誠非日浴之能。勿以臣之賤，所獻無征；勿以禽之微，所來自遠。蒙恩覃（zhàntán，深廣）而化及，似風行而草偃（yǎn，倒下）。是以赍（jī，帶着）此嘉瑞，唯憂後時。欲以明誠上答，敢以遐阻為詞。作獻靡（mí，奢侈物）遼東之豕，不缁（zī，黑色）殊墨子之絲。一以見澤兼鳥獸，一以彰德被蠻夷。王乃愀（qiǎo，臉色改變）然色動，沉然念茲。發明南國之忠，汝之遠矣；舉奏殊方之瑞，予甚嘉之。方知雉之潔兮可珍，士之潔兮殊衆。可珍猶尚于夷俗，殊衆可标于歲貢。傥（同“倘”）援引而不遺，願舉白（舉白，飲酒）之一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