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又被父親瞧見了。
馬上反駁:
“孩子的衣服夠穿就行,與其把時間花在穿衣打扮上,不如多看看書。”
董卿原以為,“多看看書”隻是說說而已。
哪知父親是典型的虎爸。
剛上小學,父親就抱着很多書回到家。“你現在還看不懂,先學着抄成語和古詩,抄完了就大聲朗誦、背誦,我在外面聽着。”
從此,每天堅持抄成語,抄古詩。
一兩年後,又讓她抄古文。
董卿咬牙切齒,我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不僅如此,還對她進行魔鬼訓練。
每天天沒亮,董卿就被父親提溜起來。
“跑步去。”
父親一聲令下,董卿在迷迷糊糊中,走出了家門。
冬天跑,夏天跑,風雨無阻。
父親的嚴格,讓董卿連跳兩級,提前成為了初中生。
到了初中後,劫難升級。
父親腦洞大開,讓她每個寒暑假去“勤工儉學。”
暑假一開始,他就開始安排董卿的去向,“老王啊,我女兒放假了,去你那兒打工,不要錢。”
董卿也是一臉的懵圈,不要錢打什麼工啊。
“不是打工,是勤工儉學。”
董卿明白了,父親是要把自己往死裡整。
那幾年,她從商場售貨員,廣播站廣播員,一路做到賓館清潔工。
賓館規定,每天收拾10個房間,20張床。
董卿埋頭苦幹,一個上午隻收拾了兩個房間,别人都去吃中午飯了,她還在傻乎乎收拾着。
父親特意來看她。
女兒見老爸,兩眼淚汪汪。“太累了,不想幹了。爸爸。”
但父愛如山,巋然不動。
他摸摸董卿的頭,說,“堅持一下。”
看着父親遠去的身影,董卿再度懷疑:我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晚飯時間,一家人圍坐在餐桌邊,隻要飯菜齊了,父親又開始唠叨了。
董卿累得什麼都不想吃。
多數時候,董卿是一邊吃飯一邊哭。
記憶裡,童年最高興的事情,就是父親出差了,可以好幾天不用見他。
多年魔鬼教育,董卿養成了順從的習慣。
隻在一件事上,她“忤逆”了父母的意思。
父母雙雙出自複旦,從小就希望董卿能從文。
董卿不想從文,想從藝。
高考時,她報考了浙江藝術學院。
父親什麼都沒說。
默默送她到學校,幫她收拾了床鋪。
董卿心想,這下好了,你趕緊走吧。
送别父親時,兩人走在學校的小路上。許久不開口的父親突然說了一句:“你自己小心點吧。”
眼裡泛着淚光。
董卿第一次看到他落淚,心裡五味雜陳,不知所措。
大一放假回家,父親提議去小餐館吃飯。
吃到一半,父親突然舉起杯子,“來,閨女,我敬你一杯。”
董卿愣住,父親開口了,“多年來,我對你的教育有很多方式不對,你别往心裡去。”
父親的話還沒完,董卿眼淚嘩一下出來了。
那次,她以一個女俠的姿态,陪父親喝完了整瓶白酒。
這也是她第一次喝酒。
多年後,父親嚴苛而古怪的教育方式,反倒幫她熬過了一年又一年的苦悶與煎熬。
1994年,董卿陪一個朋友去考浙江電視台的主持人。
報名的時候,她想着,“要不我也試試。”
無心插柳柳成蔭。
她順利考上,成了一名主持人。
兩年後,父親看到東方衛視全國招聘,建議董卿去試試。
她再次成功。
那兩年,連跳槽都順利,自帶夢幻感。
可剛回到上海,董卿就發現,台裡給她準備的節目是串聯節目。
上班跟玩兒似的,來了,點個名。可以了,走人吧。
每天,她心花怒放地走進台裡。
不到半秒鐘,她又灰頭土臉的出來了。
天天如此。
為了調整心情,她開始大量閱讀,看《紅樓夢》,《西廂記》,隻要與現實無關的,她都看。
看了半年的書,工作還是沒有起色。
她不能再等了。
她想提升自己,得沒事找事。
她報考了華東師範大學,成為中文系古典文學的研究生。
退一步,果然海闊天空。
2000年,她被台裡推薦,主持“上海-悉尼雙向傳送音樂會”,流利的英語,大氣的風格,震住了所有人。
2001年,董卿獲得金話筒獎。
金話筒獎的一個評委說,“中央電視台的西部頻道開播了,加入《魅力12》這檔節目吧。”
機會擺在眼前,董卿卻猶豫了。
人生總是這樣,經曆千難萬險,站在十字路口,還是會忐忑。
“要去北京嗎?”董卿在心裡反複掂量。
上海是老家。父母親人都在,相處七年的同事也在。
放棄這些,很難。
而她更擔心的是,到了陌生的工作環境裡,不适應怎麼辦?
最後,她問了自己這個問題:
“如果放棄了去北京的機會,将來會後悔嗎?”
她确定,會後悔。
于是二話不說,帶上簡單的行李,飛往北京。
頭兩年,她瘋狂工作。
一個人扛起了130多場的節目,毫無怨言。
後來,“第十一屆青歌賽”節目找上她,導演問:“連續20天直播,職業組和非職業組共三十場,一場差不多要三個小時,你行嗎?”
董卿深吸一口氣說:“行。”
她知道,直播必須準備充分。
此後,早上7點開始坐在書桌前,開始查閱和背誦資料,一直到晚上一兩點。
期間不吃任何東西。餓了喝口水。急了上個廁所。
詞和句都印在腦子裡,還不夠,她要讓它們沸騰在嘴裡。
她大聲朗讀,背誦,聲音穿透整幢公寓樓。
她心裡總有一個信念:“詞一定要在嘴裡滾上百遍,才放心。”
青歌賽開播後,董卿忙得腳不沾地。
下午四點彩排。十點直播結束。
之後得馬上換衣服,去會議室和大家核對第二天的考題、橋段和設置。
各種細節都要确定。回到家,往往已經是兩三點了。
這還不算完。
踏進家門的董卿,累得直打瞌睡,但絕不休息。
她給自己泡一杯咖啡,打開台燈,拿出台本,繼續背詞,直至晨光熹微。
生活全被打亂,作息毫無規律,她卻樂在其中。
她說,我以前也不是這樣的,或許人有個爆發期,這個時候到了,就停不下來。
連軸轉的20天,成就了青歌賽,也成就了董卿。
“必須有人接上去,而且這個人不是臨時接一兩年,她一站可能就是十年,甚至十五年。”
就在這一年。
倪萍打算退出春晚,一直苦于沒有接替自己的人。
最終,她看中了董卿,對郎昆推薦:
“我看董卿合适。晚上我去給她打個電話。”
此時,朗昆正是05屆春晚的總導演,經多方權衡,他覺得,董卿确實最适合。
而董卿正在搬家。
各種雜物,正亂七八糟堆着,她一件一件的擺好、歸置。
電話響了。
“我們整個春晚劇組邀請你來擔任主持……”
郎昆話還沒說完,董卿懵了。
她沒聽錯,就是這幾個字:邀請你來擔任主持。
“謝謝。”
她幾乎是毫無反應的挂掉了電話。
手卻不由自主地顫抖。
第一次春晚主持,很快就到來。
董卿記得,升降台嘩一下上去,嘩一下,她就站在了全國觀衆的面前。
那種激動,那種興奮,不言而喻。
她覺得自己特别幸福。
四個小時後,主持結束。
她回到化妝間把衣服,首飾全都摘下來,整理收拾後,走向長長的走廊。
此時走廊上人特别少。
她出去的時候,還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剛一出來,寒風撲在臉上,她感覺特别不真實,整個人處在失重的狀态。
原來,已是大年初一的早上了。
回到家,她沒有立刻睡覺。
因為興奮,睡不着。
她打開冰箱,拿出速凍餃子,放進鍋裡煮,坐在靠窗的沙發上,一邊看着還未亮透的天空,一邊吃。
此後十多年,她都如此度過。
在舞台上說錯詞,她會内疚數天。
說錯名字,回來後,就呆呆的坐着,反省一下午。
她嚴格要求自己。
一旦出錯,就差自己給自己寫檢查了。
之所以這樣死磕,隻因為倪萍的一席話。
2006年,《藝術人生》請了倪萍。
朱軍讓年輕主持人們,把自己要問的問題寫下來,放在箱子裡讓倪萍抽,抽到哪個答哪個。
正巧,抽到的就是董卿的。
董卿問:“台上萬衆矚目,台下的寂寞無助,曾經鼎盛一時,總有落幕的一天,怎麼平衡和面對?”
倪萍說:
“首先我非常羨慕你能有這樣的機會,我看你也非常辛苦,大獎賽天天上班,《歡樂中國行》全國各地跑。
但是我從來都說,當一個戰士穿上軍裝,一直被領導派到前線,去打最重要的戰役,等你來到我現在這個狀态,你一定會覺得,生命是值得的。
哪怕現在孤獨寂寞,沒有家,沒有男友,都特别值。
因為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機會做中央電視台的綜藝舞台上的核心,在光亮最聚焦的地方做主持人的。
這是你的運氣,也是你的機會。
我覺得,你還不夠,還要努力很多年。
這個機會不是每個人都有。”
董卿聽完哭了。
有上場的那一刻,就有離開的那一刻。
竭盡全力吧。
2014年,董卿做出了一個決定,出國修學。
她第一次感到,站在舞台上不那麼忘我了,不那麼興奮了。
工作的滿足感沒了。
她發現自己在走套路。
憑經驗去打拼,而不是憑激情去做事。
無數夜晚,她經常坐在書房發呆。心想,這次春晚過後,可能迎來了人生中漫長的修整期。
多長?她不知道。
隻知道自己不會很快回到舞台上了。
媽媽此時也對她說:
“人遲早會離開這個世界的。
我希望總有一天,這個世界上也有人像我們一樣愛你。”
這個話讓董卿突然意識到,她應該為母親做些什麼,好讓她放心。
于是,修整的這一年,她不僅學習新知,還成為了母親。
有了孩子後,董卿的時間,被無限碎片化。
她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一個好友給她建議:你希望孩子成為什麼樣的人,很簡單,你就要去做什麼樣的人。
作家阿瑟·克拉克說過,“我永遠都沒有長大,但我永遠都沒有停止生長。”
董卿自此改變。
她不想因為孩子,就放棄自我,止步不前。而應該花時間,把自己變得更好。
這樣孩子長大了,真正懂事的時候,才對你會有愛,有尊敬。
2015年,她全面複出。
2016年,她制作了自己的第一檔節目《朗讀者》。
有人說,春晚上的董卿與《朗讀者》裡的董卿不一樣了。
的确不一樣。
在春晚舞台上,董卿隻有一個任務,做主持人。
而《朗讀者》是她一手操辦,身兼主持人與制作人的身份。
以前她的卧室裡是沒有電子産品的,如今她需要随時與各種人聯系。
獨處的時間,被壓縮為零。
技術上的困難太多,精神上的壓力也不少。
得知她要做一個文化類的節目,有人立即反對,“取消賽制,隻求溫情,沒有收視率,贊助商都沒有。”
有人直接攻擊節目本身,“這個東西太高冷了,太有文化了。”
董卿隻回了一句:
“我們要對觀衆有信心,對自己有信心。”
但給團隊打完氣,董卿回到家,還是要面對一堆問題:
嘉賓們的檔期究竟如何安排?
舞台什麼時候能搭起來?
贊助商說好了一個月就搞定,為何還沒有消息?
辦公室是臨時的,是否會讓團隊裡的人覺得她是騙人的,是在畫大餅?
這些問題都傷透腦筋。
但隻要回到辦公室,她就信心百倍。
她覺得,作為領頭人,自己不應該把絕望表現出來。
她樂觀昂揚,帶頭死磕,修改細節,追求完美。
此時,董卿已經40歲了。
卻像個熱血青年,每天隻睡兩三個小時。
這兩三個小時還不是晚上。
因為晚上八點,到淩晨四點,她得看台本,把第二天的節目梳理一遍。功夫不負有心人。
最終,《朗讀者》成功了,節目像董卿本人一樣,高而不冷。
後來,董卿回憶節目創辦時的心酸,很自豪地說:
“我們花一年時間建了一個'讀庫’。
有幾百個篇目,每一篇都是我們在辦公室讀過、篩過的,甚至有一些,叫我當場淚流。
現在想起來,那些下午都挺美的。”
許多人說,《朗讀者》和《中國詩詞大會》的成功,是董卿的職業巅峰。
但董卿卻覺得,訪談節目會是她的終極舞台。
因為,“體會他人,體會自己,認知他人,認知自己”,對她來說,是生命的終極意義。
後來,《開學第一課》開播。
翻譯家許淵沖先生來到現場,他96歲了,杵着拐棍,坐在圈椅上,侃侃而談。
董卿站在一旁,專注傾聽着。
三分鐘裡,她跪下了三次。
這個半跪的姿态,感動了無數人。
它代表了尊重、謙卑、敬業、美好。
它代表了對他人的看見,對自己的體察。
節目播出後,觀衆感慨:“她是最美的中華驕傲。”
董卿說,這還不夠。
“再過10年......架一台機器在院子裡,放一本書在那兒,沒有舞台,沒有燈光,沒有音樂,安安靜靜地說文字裡的故事。”
無形式,卻勝卻一切形式。
無舞台,卻有追光,始終打向她。
這是她夢寐以求的。
而我們也相信,董卿終将實現。
因為每一件事,她都力争完美,拼盡全力。
這是她做事的底氣。
也是做人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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