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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之田小娥:一生經曆四個男人,她都沒得到幸福

01

《白鹿原》是我二刷過的一部小說。好的文學作品可以讓讀者在人生的的各個階段都有不同的閱讀體驗。

多年前初讀,隻是體會到宏大叙事下引人入勝的一段關中秘史。對人物的理解也是扁平的非黑即白。

再讀《白鹿原》,在跨度長達半個世紀的時間線上,曆史的車輪碾過古老村莊的田間地壟,小人物的命運被裹挾而進,揚起漫天塵土,最後落定到這片靜默的黃土地裡。

當我以一個女性視角切入,感受到陳忠實對每個人物注入的心血和悲憫。尤其是書裡的女性的命運,那是一聲聲郁結在胸腔卻最終壓抑沉默的呐喊。如田小娥這樣一個血肉鮮明的女性,則是這令人窒息的沉默裡一記反抗的憤懑。

02

田小娥初次出場,就是一個勾引黑娃舉止輕佻的蕩婦形象。老舉人的小老婆,動人的美豔,天然的風騷。每一個特寫都在往紅顔禍水的标簽上貼近。

陳忠實在他的自傳裡有關于田小娥這個角色誕生的诠述:

他查閱藍田縣志時查到了三大本的《貞婦烈女》卷。想到多少年恐怕沒有誰會有耐心讀完三大本人物名字,而且不是真實名字僅僅隻是兩個姓氏合成的代号。他忽然替那些貞婦烈女委屈起來,她們以自己活潑潑的血肉之軀換取了縣志上不足三厘米長的位置,結果是誰也沒有耐心閱讀她們。一個個從如花似玉的花季萎縮成皺褶的抹布一樣的女性,對于她們來說,人隻有一次的生命是怎樣痛苦煎熬到溘然長逝的……

陳忠實突然電擊火迸一樣産生了一種藝術的靈感,眼前就幻化出一個女人來,她就是田小娥。

我們漫長到可資驕傲于任何民族的文明史中,最不文明最見不得人的創造恐怕當屬對女人的靈與性的扼殺。田小娥這個角色的誕生,就是對封建禮教對女性的桎梏下純粹出于人性本能的反叛和抗争。

03

田小娥的第一個男人,是60多歲的郭舉人。父親把田小娥賣給他做妾。郭舉人娶她主要為了“泡棗”,郭妻拿她當奴婢使喚。十七八歲的少女,盛滿多情的身體卻被用來當“泡棗”的容器,這樣的憋屈和羞辱她無力反抗,隻置氣地把棗扔到尿盆裡報複。她在這個家庭裡,明裡是舉人的二房,實則沒有任何地位和尊嚴可言。她可以像那個時代任何一個認命的小女人一樣,恪守婦道,在一眼看到頭的灰暗人生裡耗盡生命的熱情行将就木地活着。然而,她内心存有着一股她自己也沒發現的不服氣,不認命。

黑娃作為郭家的長工出現,是一個契機。她最開始的目的可能隻是出于本能上對郭舉人的反抗。當肉體的結合衍生的快樂,更加照見她如死灰一般的生活時,她燃起來逃離的期望。東窗事發後,郭舉人打發走了黑娃并休了她。迂腐的秀才父親,視她為丢臉喪德的蕩婦,想打發她的心情“像用鍁鏟除拉在院庭裡的一泡狗屎”一樣急切。黑娃出現帶走了她,卻因為他們不容于道德正統的結合,受到恪守族規的白嘉軒和全村人的反對,被迫住到村子外的破窯洞相依為命。

黑娃因為鬧革命被通緝,流亡在外。抛下無助恓惶的小娥衣食無着,連累被公示受刑。為了救黑娃她隻得求助鹿子霖。鹿子霖乘機占了她的身子。她什麼都沒有,求生的本能讓她下意識利用自己唯一的武器——她的肉體,去尋求庇佑。關系暴露後鹿子霖為了自己的體面設計栽贓他人自己全身而退。小娥有傷風化被白嘉軒吊起來毒打,鹿子霖借機挑唆她勾引白嘉軒的長子白孝文以伺機報複。

田小娥開始對于白孝文的引誘,純粹出于一種瀉恨的不滿。當白孝文被白嘉軒罷黜族長的身份并公開嚴懲後,他徹底地放縱沉淪,從小娥的溫情裡得到了最真實的人性的釋放。他和小娥一起抽鴉片,在醉生夢死的縱情聲色中惺惺相惜漸漸生情,家宅田地揮霍一空,淪落成讨飯的乞丐。

04

田小娥的存在,是紮在别人心頭上的一根芒刺。她的美豔,她的誘人,都是放蕩的原罪。勤勞樸實的黑娃因為她挺而偷情,丢了工作,被宗室家人所不容,為道德人俗所不齒。淳孝正直的白孝文因為她背棄祖訓,抛妻棄子敗光家業。鹿子霖把他不齒的邪心欲望都歸結到她的放蕩,理所當然的玩弄,毫無自悔之意。

黑娃和白孝文,俨然是被動的“受害者”。人們唾棄田小娥,她輕而易舉地勾起男人的欲望,這些欲望在傳統觀念裡是不潔的,必須壓制在倫理道德之下。田小娥的放浪是他們内心欲望的投射,但他們接受的道德教化不允許他們直視自己的内心,于是,田小娥成為了那個衆矢之的的邪惡根源。成了“正人君子”眼中的蕩婦。

女性在封建男權思想長期的洗腦下,早已掐滅欲念閹割掉自己的女性魅力,自主地套進貞潔烈婦的德行規範裡。田小娥自然流露的美麗和吸引力,足以讓她們在教條刻闆的荒蕪裡淬出惡毒的憎恨,用最不堪的詞去辱罵她。

小娥沒有接受過正統的教育,本質上她和白靈是有相似的特質的。白靈富庶的家庭為她提供良好的教育環境,讓找到自己的信仰為此奮鬥有了和命運抗争的底氣。小娥的命運是凄慘可悲的,她試圖通過她出自本能的倔強同不可撼動的命運進行抗争,然而環境封死了她的生路,她被羞辱、被踐踏,剝掉自尊去屈就,隻為了她想要的平常夫婦的生活。

她願意跟黑娃吃糠咽菜過一輩子。她對宗祠的家長存着怯怯的敬意,為自己的低賤難堪。她是單純善良的,會被鹿子霖一丁點善意感動到想哭。在白孝文被懲罰後的于心不忍,在看清鹿子霖的陰暗卑鄙後,報複式的在他臉上撒尿。她是為白孝文不平。她的這一舉動既讓人快意,又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她所能行使的最大的正義和反抗,也僅僅是一泡尿而已。

05

田小娥死了。她的死亡也和她的人生一樣憋屈。因為,除了鹿子霖,整個推着她短短的一生走進死亡的人,沒有完全的壞人。白嘉軒作為族長的本分,盡責地捍衛着他的宗祠禮法問心無愧,甚至值得尊敬。最終殺了她的鹿三是一個徹底正直忠厚的好人。

那些在田小娥被懲罰受刑時,群情激憤地怒吼着“蹾死他!蹾死那個婊子!”的白鹿村村民,平素都是憨厚淳樸恪守禮法勤勤懇懇耕躬土地的農民。

在農耕社會中以血緣關系為紐帶宗法家族制度裡,宗法約束着村民的道德倫理,行為規範。在很大意義上都是積極的。

田小娥的死,一如她活着的反抗那麼無力。她隻有這一副軀體,一副死後仍被人唾棄厭惡的軀體。她單純、善良、小心翼翼,唯一不容于天地的就是使用自己的身體換取活下去的權利,小娥頂着侮辱隻為了最簡單的生存下去,到底,還是沒能遂願。

她死後的那場瘟疫,席卷了白鹿原。如果那真是她的報複,大概是對她那不曾被善待過的人生無以去發洩的憤怒和冤屈吧。

陳忠實說,他寫小娥被殺時,“眼睛都黑了,半天才恢複過來”,随手在一绺兒紙條上寫下:

“生的痛苦,活的痛苦,死的痛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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