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士研究生時研究楊雄的《太玄》（續）

太玄81首的排列與順序

要讀懂《太玄》，必須知道如下的規則。

八十一首每首方州部家四重，是《太玄》八十一首的順序數，而不象《周易》的乾、坤之類為一卦之象。每首有首辭，模仿《周易》每卦的彖辭（卦辭），如中首首辭：“陽氣潛萌于黃宮，信無不在乎中”，周首首辭：“陽氣周神而反乎始，物繼其彚”，應首首辭：“陽氣極于上，陰信萌乎下，上下相應”，迎首首辭：“陰氣成形乎下，物鹹遡而迎之”，勤首首辭：“太陰凍冱戁創于外，微陽邸冥膐力于内”，養首首辭：“陰弸于野，陽蓲萬物，赤之于下”之類。首辭蓋一首大意之要言，故其辭多與首名相應。

每首又有九句贊辭，自下而上，稱初一、次二、次三、次四、次五、次六、次七、次八、上九，模仿《周易》一卦之六爻之爻辭。如中首初一“昆侖旁薄幽”，次二“神戰于玄，其陳陰陽”，次三“龍出于中，首尾信可以為庸”，次四“庳虛無因，大受性命否”，次五“日正于天，利用其辰作主”，次六“月阙其摶，不如開明于西”，次七“酋尊，火魁赜，水包貞”，次八“黃不黃，覆秋常”，上九“颠靈氣形反”。

各條贊辭又有相應的測辭，模仿《周易》一卦每爻的象辭，如中首測辭自初一至上九依次是：“昆侖旁薄思之貞也”、“神戰于玄善惡并也”、“龍出于中見其造也”、“庳虛之否不能大受也”、“日正于天貴當位也”、“月阙其摶賤始通也”、“酋酋之包任臣則也”、“黃不黃失中德也”、“颠靈之反時不克也”。

每首九贊，八十一首共七百二十九贊，這些贊辭就是《太玄》的正文，即晉代範望所謂“本經三卷”者。首辭、測辭原各自單獨為一篇，不與七百二十九贊贊辭混雜，與《玄衝》、《玄錯》、《玄攡》、《玄瑩》、《玄數》、《玄文》、《玄掜》、《玄圖》、《玄告》等十一篇，在本經之後，是對本經正文的補充性說明。這是模仿《周易》六十四卦之外的十翼而作的文字。至晉代範望為《太玄》作注，始“并《首》一卷本經之上，散《測》一卷注文之中”，而将《玄首》的序、《玄測》的序列于八十一首正文之前，《玄衝》至《玄告》等九篇則照舊單獨成篇。這樣把首辭、測辭逐條合于各首各贊，互相參照發明，使讀者易于理解贊辭正文的語意，十分方便，故後人一直沿用至今。

《玄衝》等九篇文字雖于七百二十九贊正文無直接解釋說明，但其中多有談及各首大意及贊辭寓意象征設置之通例者，故對于理解贊辭正文也有很大作用。由于一首九贊之辭，其字面上多無直接關系，很難把握其含義，這就特别需要參考這一類通例性的東西，始得貫通一首九贊之義，完整理解全首之意，并進一步找出把握八十一首之間的相互關系，以緻更好地理解整個《太玄》體系的含義。所以，校讀《太玄》必須首先自《玄首》《玄測》《玄衝》等十一篇文字始，如讀《周易》必先自十翼始一樣。這裡，簡略介紹一下《玄首》《玄衝》等十一篇文字的大意及其對理解《太玄》正文的關系，并歸納幾條通例，以為閱讀《太玄》及本論文之助。

《玄首》一篇，其正文已散入八十一首，如中首首辭“陽氣潛萌于黃宮，信無不在乎中”，周首首辭“陽氣周神而反乎始，物繼其彚”等等，都是一首大意的概括，可與一首九贊之辭相互參證。但是，八十一首首辭本為一篇，所以其文意本是相通的，它又是基于《太玄》八十一首而為一個完整的體系，首尾相接循環不已的運動過程的觀點而設辭命句的，故其自中首至法首共四十首皆言陽氣，謂陽氣由潛萌而反始而初生而漸至盛強又漸至衰弱，自應首至養首共四十一首則皆言陰氣，亦謂陰氣由生而盛而衰。這表明揚雄是把八十一首構成陰陽二氣的一個完整運動過程，而八十一首每首在這個過程中的地位各不相同，故其首辭、贊辭之意亦随之不同。明白了這個關系，就可以一方面單從一首的角度來把握此首首辭的含義，另一方面則從八十一首全過程的角度來理解此首首辭贊辭的含義了。《玄首》一篇原有一序，不能散入贊辭正文，故置之于八十一首之前。《玄首序》之大意，亦謂玄象自然天事運動無窮，乃統括八十一首首辭而言。

《玄測》一篇模仿《周易》象辭，附于爻辭之下，闡釋爻辭。其文亦已散入各首的贊辭之下，此篇也有一序，不能散入各首，故列于八十一首之前。據此序，則測辭的作用是測知八十一首七百二十九贊之臧否禍福者也（《太玄》模拟天象歲事，故以晝夜、陰陽表其禍福休咎，詳後）。如中首九贊之測辭（見前），言貞、言善、言惡、言見其造、言不能大受、言貴當位、言賤始退、言任臣則、言失中德、言時不克等，由此即可測知贊辭臧否禍福。這樣，測辭就可與首辭、贊辭互為參證，以求解其意了。

《玄衝》《玄錯》二篇，大意近似，皆以八十一首之中意義相對之首對稱，以明各首大意。衝者對也，即一一對稱之意，《玄掜》所謂“衝，對其正也”，自中首至法首，此四十首皆言陽氣之首，自應首至養首，此四十一首皆言陰氣之首，《玄衝》一篇以中首對應首、周首對迎首、礥首對遇首，以下直至法首對勤首，各首之意皆各相反。如曰“中則陽始，應則陰生，周複于德，迎逆于刑”，皆一一對應而意相反。除了相反為意外，亦釋以各首之意，如謂中首為陽始，應首為陰生，周首是複，迎首是逆，又如事首尚作，晦首尚休，衆首溫柔，堅首寒剛，徯首為出，翕首為入，從首為散，聚首為集，此類都可以看作不同的首之意是相反的。《玄錯》篇也是将八十一首一一對應，但沒有一定的次序，這與《玄衝》篇不同，故稱之為“錯”，錯謂雜，即各首雜亂對照，不按一定次序。《玄掜》說：“錯，絣也”，範望注：“絣雜而說之者也”，就是這個意思。而所對照者其意亦各各相反，如中首為始，周首為旋，旋也是複，指回旋還轉，羨首為曲，毅首為端，端就是直，睟首與文首相對，一個表示淳，一個表示斑，淳謂純粹，斑謂斑駁不純。彊首為健，徯首為弱，積首為多，少首為約，約即不多。都是各首之意相反為意。與《玄衝》同樣，二首相對，而意相反。僅就一首而言，則是正面解釋，如中首謂始，周首謂旋，羨首謂曲，毅首謂端之類。而中首對周首、羨首對毅首、睟首對文首之類，則毫無次序，僅以其意相反而為之對，故曰錯雜而對。可知《玄衝》《玄錯》二篇對于理解各首大意及其九贊辭意、各首命名之義，都可引為參考。《玄衝》各首相對照者，按照八十一首之順序排列，這類似于《周易》的序卦，《玄錯》則錯雜相對，這是模仿《周易》的雜卦。《太玄》稱“錯”，《周易》稱“雜”，錯雜二字義亦通，知是揚雄有意模仿。

《玄攡》《玄瑩》《玄掜》《玄圖》《玄告》五篇，一體相當于《周易》的《系辭》，詳細而全面地叙述了關于玄的道理，大緻是謂玄本身并不可見，但是萬事萬物之産生、發展、死滅等運動則全受玄的支配，玄是萬事萬物一切運動的根極原因，玄通過這些運動表現了自己，哲人則通過這些運動把握了玄的道理，認識了玄。按照現代的哲學術語，玄可說成是世界的本源，也可說是事物運動的規律。這幾篇中都有言及八十一首之休咎吉兇者，如《玄攡》：“晝以好之，夜以醜之，一晝一夜，陰陽分索。夜道極陰，晝道極陽，牝牡群貞，以攡吉兇。”謂八十一首七百二十九贊各有晝夜陰陽之分，以此可以測知其吉兇貞否（否即否貞，贊辭中多見）。《玄瑩》：“奇以數陽，隅以數陰，奇偶推演，以計天下”，是謂八十一首七百二十九贊以其數之奇偶分陰陽。又曰：“夫一一所以摹始而測深也，三三所以盡終而極崇也，二二所以參事而要中也”，是謂一二三之義，據此可知一二三的區分為何意。如《玄掜》：“玄之贊辭也，或以氣，或以類，或以事之骫卒，謹問其性而審其家，觀其所遭遇，劘之于事，詳之于數，逢神而天之，觸地而田之，則玄之情得矣。”是謂如何審知贊辭之意。又如《玄圖》：“一玄都覆三方，方同九州，枝載庶部，分正群家，事事其中”，“始哉中羨從，中哉更睟廓，終哉減沈成”，是謂一玄統三方，三方即自中首至事首為一方，自更首至昆首為二方，自減首至養首為三方，一方統三州，即一方統中首至首共九首為一州，羨首至徯首共九首為二州，從首至事首共九首為三州，二方統更至彊、睟至大、廓至昆各九首為一二三州，三方所統三州則為減至視、沈至堅、成至養各九首為三州。此三方為始中終，故曰始哉中羨從，中哉更睟廓，終哉沈減成。玄分三方各有其意，《玄圖》曰：“始哉中羨從，百卉權輿”，“中哉更睟廓，與物時行”，“終哉減沈成，成氣收精”，謂始哉者，萬事萬物之始生，謂中哉者，事物生長之茂盛，謂終哉者，事物成熟。此概論八十一首分為三方之大意。又如《玄告》：“天三據而乃成，故謂之始中終，地三據而乃形，故謂之下中上，人三據而乃著，故謂之思福禍”，是謂一二三之意，始中終，下中上，思福禍，天地人，皆分成一二三。一二三三贊為一表，一二三三表（九贊）為一首，一二三三首為一部，部至州，州至方，方至玄，都分成一二三，皆可以此意求之。

《玄數》一篇，模仿《周易》的《說卦》。《說卦》言八卦的成立及其所象之物，《玄數》亦言《太玄》之成兼及筮法，又言一首九贊配以五行及其所象之物，又言求《太玄》七百二十九贊所屬晝夜之法。重點在以一首九贊分配五行及所象之物，十分詳盡。如“三八為木，四九為金，二七為火，一六為水，五五為土”，是謂一至九贊所配五行，依順序為一水二火三木四金五土六水七火八木九金，是以水火土金土的順序配列于九贊。又如“三八為東方，為春，日甲乙，辰寅卯……”，“四九為西方，為秋，日庚辛，辰申酉……”，“二七為南方，為夏，日丙丁，辰巳午……”，“一六為北方，為冬，日壬癸，辰子亥……”，“五五為中央，為四維，日戊己，辰辰戍醜未”，是以九贊配以五方四季，十日十二辰，此外又配以五聲五色五味五臭五形五生五時五藏五侟五性五情五事五用五撝五徵五帝五神五類，又配以二十八宿及其他事物。由于有這些事物的具體形象，故《玄數》一篇對于理解七百二十九贊贊辭之意，判定其休咎禍福，至為重要。

《玄文》一篇模仿《周易》的《文言傳》。《文言傳》僅言乾坤二卦，《玄文》則着重說明中首一首。是以中首為例，說明讀解八十一首的通例。如其中解釋中首初一“昆侖旁薄幽”，則分三次解說。一曰：“或曰昆侖旁薄幽何為也，曰賢人天地思而包群類也，昆諸中未形乎外，獨居而樂，獨思而憂，樂不可堪，憂不可勝，故曰幽”，二曰：“昆侖旁薄，大容也”，三曰：“昆侖旁薄，資懷無方”，中首其餘八贊亦同樣解釋，詳細講明九贊之意，為讀解其他八十首九贊之文提供了一個例示，讓人知道如何去把握理會其中的含意。此文《玄文》又提出了“罔直蒙酋冥”五個字，作為理解《太玄》體系内部種種變化的要領，尤為重要。舊注多以此五字比作《周易》的“元亨利貞”四德，雖不甚恰當，但可見其重要。此五字概括事物發生發展滅亡的過程。按《太玄》的看法，事物皆由無而生而盛而衰而滅，滅則複歸于無。這樣由無至無，完成事物運動過程，并且循環不已。據《玄文》，“罔”是未有形也，如四季的冬天，“直”如春天，事物生出，然而此時尚是“質而未有文也”，“蒙”為夏天，“物之脩長也，皆可得而載也”，“酋”如秋天，“物皆成象而就也”，“冥”則是“有形複于無形”。“罔”與“冥”皆是無形階段，實質為一，即是說始與終相叠合，物之運動為一圓周運動，即循環論。《太玄》一首九贊以至八十一首，其設辭命句，皆是按照這個思想，描述為發生發展滅亡周而複始無限循環的圓周運動的。所以，可以說“罔直蒙酋冥”五字是理解整個《太玄》體系、理解八十一首七百二十九贊的重要綱領或稱要訣。

以上簡述《太玄》八十一首七百二十九贊正文之外的《玄首》《玄測》《玄衝》《玄錯》《玄攡》《玄瑩》《玄數》《玄文》《玄圖》《玄掜》《玄告》等十一篇文字的大意，可知其中包含理解《太玄》體系的基本思想要點和方法，是讀解正文的鑰匙，所以必須先掌握此十一篇，才能校讀八十一首七百二十九贊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