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納和推理的辨析

歸納和推理的辨析

國内學者們較為普遍地認為，有兩種推理方式：一種是歸納推理，另一種是演繹推理。對此，本人并不苟同。我國學者金嶽霖寫的《形式邏輯》是專門講推理的，他沒有把歸納放進去，之所以這樣在于，金嶽霖先生認為歸納和推理是終究要分家的。

歸納和推理是有本質區别的，推理是歸納後的抽象運作，歸納則是經驗恒常的概念抽象。

歸納和推理的關系是：歸納是推理的前提條件，推理是歸納後的抽象運作。

沒有歸納，推理就會失去它的前提條件而無以展開它的抽象運作的演繹；沒有推理，歸納則無以進行歸納後的抽象運作，使人類的大腦獲得比歸納判斷更為高級的邏輯判斷。

如，人們總在推測在地球之外的宇宙星球中，隻要具有和地球相同的物理環境，必然存在外星生命和外星人。這樣的推測是一種邏輯判斷，這樣的邏輯判斷既來自于經驗又超越于經驗。

來自于經驗的道理是，人們從地球生命、人類的存在和地球物理環境相關的經驗恒常中，獲得地球生命、人類的存在和地球物理環境相關，由地球物理環境造就的歸納判斷的概念抽象。這樣的歸納判斷的概念抽象一經形成，就會進一步展開它的抽象運作，擴展到宇宙中的其它星球，認為隻要具有和地球相同的物理環境就會産生外星生命和外星人，由此獲得一種以地球經驗為根基又超越于地球經驗的邏輯判斷。盡管至今為止，我們一直沒有獲得直觀外星生命和外星人的經驗，但這樣的邏輯判斷則以超越經驗的必然信念，成為了人類追求的目标和導向，制導了人類探索宇宙奧秘，發現外星生命和外星人的實踐活動。

歸納和推理的聯結和統一，使得人類的大腦和肢體活動在基于經驗和超越經驗的抽象運作中，獲得了高于經驗、高于歸納判斷的邏輯判斷，生成概念制導的目标追求和實踐活動。

金嶽霖先生在歸納和推理的分家中，把歸納排除在形式邏輯之外，既有合理之處又有不足之處。合理之處是，歸納不是推理，是和推理相區别的，兩者是有本質不同的嚴格區分的；不足之處是，金嶽霖先生沒有從更高的綜合上看清，歸納是形式邏輯的開端，是推理的前提條件，推理是歸納後的抽象運作，哲學是不能把歸納排除在形式邏輯之外的。

一、歸納

歸納的本質是什麼？我的見解是，歸納是經驗恒常的概念抽象。經驗恒常和概念抽象這兩點是需要我們加以精深把握的。

經驗恒常。對于人類的直觀感知而言，自在世界的各種事件在它們域定範圍中，不斷進入人類經驗的直觀感知中，這樣進入造就了人類經驗直觀感知中的經驗恒常。

概念抽象。經驗恒常不會自動地成為歸納，經驗恒常要在概念方式的加入中，才會造就經驗恒常的概念抽象即歸納。如，在地球圍繞太陽由東向西自轉的域定範圍中，我們在經驗生活中的直觀感知是，太陽每天都在東方升起，這樣的經驗恒常在概念方式加入中，就會在我們的頭腦中生成“太陽每天都在東方升起”的概念抽象。又如，在我們的經驗生活中，活着的人都在一一死去，沒有幸免者，這樣的經驗恒常，使得我們的頭腦産生了“人都會死去的”概念抽象。再如，達爾文在世界各地的旅行考察中，看到了許許多多的生物在環境的變化中，發生了生存方式和身體方式的變化，以此适應生存需要和優勢擴張的經驗恒常，由此獲得了一種“生物進化”的概念抽象。

歸納的特點是，它源自于經驗恒常，生成于概念抽象。其内容是經驗的，其形式是概念的，是經驗恒常的概念抽象。

歸納源自于經驗恒常，但有一點必須透徹地搞清，經驗恒常是不會自動地成為歸納的，否則我們就要承認動物的大腦也會進行歸納的。經驗恒常成為歸納，是需要概念方式加入的，使之獲得概念抽象的形式。

在動物世界中，不少智能較高的動物，它們在經驗積累中取得了各種自然之物利用的能力，如，動物世界的視頻記錄展示了一些地區的猴子會利用石塊砸開堅果取食。這樣的經驗行為對于這些猴子來說是長期經驗積累的本能和傳承，是沒有概念方式的加入的，它們的大腦是永遠不會生成“石塊可以砸碎東西”的歸納的概念抽象的，并無以生成歸納後的抽象運作的邏輯判斷，進而擴展到方方面面，生成概念制導的實踐活動的。

歸納是經驗内容和概念方式的統一，這是歸納的總體所在和精髓所在。

歸納的根基是經驗，是以經驗為界限的，是不能擴展到經驗之外的。對此，休谟作了極為深刻的揭示。他認為從經驗中獲得的知識是或然的而不是必然的，是受制于經驗的，是不能擴展到經驗之外的。如，人們在經驗恒常中獲得“一切哺乳動物都是胎生的”歸納的概念抽象。這樣的歸納的概念抽象一度使人們以為是絕對普遍必然的，是可以擴展到經驗之外的。然而鴨嘴獸的發現則使得“一切哺乳動物都是胎生的”歸納的概念抽象發生了動搖。鴨嘴獸是一種哺乳動物，但鴨嘴獸恰恰不是胎生的而是卵生的，在鴨嘴獸這個新的經驗事例面前，“一切哺乳動物都是胎生的”歸納的概念抽象，顯現了它并不是絕對的普遍必然的，是受到經驗制約和不能擴展到經驗之外的，在新的不同經驗實例面前，這樣的概念抽象就會止步而顯現它的界限所在。

那麼，如何評說“人總是要死的”這樣一個歸納的概念抽象呢？我們經驗到的人一個一個都在死去，從古至今沒有例外。學者們把這樣的歸納稱之為全稱歸納，認為全稱歸納是絕對的普遍必然和可以擴展到經驗之外的。這樣的見解對不對呢？我以為是不對的：

第一，“人總是要死的”這個全稱歸納，始終是建立在經驗恒常的基礎上的，而經驗恒常的特質是，它隻對經驗重複負責，是不能對超越經驗負責的。

第二，構成人體的基礎是細胞，人體死亡首先是細胞的死亡，而細胞的死亡是由控制細胞的基因編碼決定的。當控制細胞的基因編碼發生某種突變，使得細胞自行凋亡機制的信息指令消失和不再有效時，細胞就不會死去。如，對于癌細胞來說，由于基因編碼的某種突變，使得細胞自行凋亡機制的信息指令被改變，隻要保持營養的持續供應，癌細胞就會在無限制的自我複制中遠離死亡。

第三，随着現代生命技術，特别是計算機智能技術的發展，一個極為誘人的前景是，人類完全有可能通過人腦和電腦的并聯，獲得一種非肉體的生命方式和意識方式。

由此，“人總是要死的”這個全稱歸納的概念抽象，在更為深入的勘察中隻是經驗恒常的概念抽象，在根基上是不能擴展到它的經驗之外的。

人類的經驗活動和動物的經驗活動不同，人類的經驗活動不是純身體方式的，而是有概念方式的加入和制導的，是概念方式加入和制導的經驗活動。概念方式加入和制導的經驗活動與沒有概念方式加入和制導的經驗活動是有本質區别的。我把有概念方式加入和制導的經驗活動稱之為人類的實踐活動，這是實踐的最為重要的本質所在。

一般而言，歸納有三種不同的類型，即單稱歸納、特稱歸納和全稱歸納，之所以這樣是和概念階乘直接相關的。在概念集合進階的進動中，概念會生成個别概念、特殊概念和一般概念的集合進階。當我們用個别階乘的概念生成經驗恒常的概念抽象時，産生的是單稱歸納，如，當我們用“牛”這樣一個處于個别階乘的概念統攝一切被稱之為牛的對象，生成這些對象都是牛的歸納時，這樣的歸納就是單稱歸納；當我們用“動物”這個處于特殊階乘的概念統攝一切被稱之為動物的對象，生成這些對象都是動物的歸納時，這樣的歸納就是特稱歸納；當我們用“生物”這個處于一般階乘的概念統攝一切被稱之為生物的對象，生成這些對象都是生物的歸納時，這樣的歸納就全稱歸納。由此，單稱歸納、特稱歸納和全稱歸納是和概念抽象所處的概念階乘和概念的集合進階相關的。

人類的大腦通過概念方式的加入把經驗恒常轉變為歸納的概念抽象，并由此獲得歸納判斷，進一步就會以這樣的歸納判斷為前提和條件，展開歸納後的抽象運作，即推理，生成比歸納判斷更高的邏輯判斷。

二、推理。

推理是歸納後的抽象運作，并由這樣的抽象運作把歸納判斷上升為邏輯判斷。

以三段論為例：

大前提：植物是有生命的；

小前提：水稻是植物；

結論：水稻是有生命的。

一個三段論的推理演繹實際上是由三個判斷組成的，即大前提的歸納判斷，小前提的歸納判斷，以及結論的邏輯判斷組成的。其中:大前提的歸納判斷是共性統攝的；小前提的歸納判斷是從屬于大前提的，和大前提的關系是個性從屬共性的關系；結論是由大前提的共性統攝和小前提的個性從屬關聯所演繹出來的邏輯判斷。

在三段論中，大前提和小前提之間是一種統攝和從屬的關系，結論則是由這樣的統攝和從屬的關聯所演繹的。這說明，三段論的推理演繹和邏輯判斷是以大前提和小前提的歸納判斷，以及兩者的統攝和從屬的關聯為前提條件的，離開了大前提和小前提的歸納判斷，以及兩者統攝和從屬的關聯，三段論的抽象演繹和邏輯判斷是無以生成的。

這裡尤為重要的是，大前提和小前提之間是否具有統攝和從屬的關聯。例如：

大前提：金屬通電會産生磁場；

小前提：磁鐵有磁場；

結論：磁鐵必然通電了。

在這個三段論中，大前提和小前提的歸納判斷都為真，但這兩個歸納判斷之間是沒有統攝和從屬的關聯的，“磁鐵必然通電了”的邏輯判斷是失真的。三段論的推理演繹，不僅要求大前提和小前提的歸納判斷是真的，更要求大前提和小前提之間具有統攝和從屬的關聯。

三段論推理演繹是這樣，命題推理演繹也是這樣。人們從兩個命題的互為關系中獲得命題推理演繹的邏輯判斷，之所以能夠這樣在于，首先，這兩個命題之間必須是非此即彼的關聯；其次，以此為界限，不許可和排除其它沒有關聯的命題加入和參與。

推理所獲得的邏輯判斷是建立在歸納後的抽象運作上的，這樣的邏輯判斷既以經驗恒常的概念抽象為根基，又在概念的抽象運作中超越經驗。這樣的特點決定了：第一，推理的邏輯判斷，是一種抽象運作的建構，是一種超離于經驗之上的建構，是一種邏輯必然的抽象，而不是一種經驗直觀的現實；第二，它需要反饋于經驗實證的檢驗，求取抽象和經驗的統一，由抽象的邏輯落靴為經驗的現實。如，愛因斯坦相對論的物理定律，在抽象運作的推理中所導出的各種邏輯判斷，無論是質點周圍的空間是彎曲的，還是E=mc2的質能公式，以及時空震蕩的引力波，都是要在反饋于經驗實證求取的抽象和經驗統一中來确認的。沒有經驗實證的抽象和經驗的統一，一切抽象運作演繹生成的邏輯判斷，始終是抽象的，而不是現實的。

不少形式邏輯的教科書認為推理有兩種過程，一種是從個别到一般的歸納推理過程，另一種是從一般到個别的演繹推理過程。這樣的見解是說不通的，其結果是混淆了歸納和推理的區别。

如，我們能不能根據一個人的死，推理“人都是要死的”呢？在“一個人死了”和“所有的人都要死”之間，有沒有邏輯必然的關聯呢？

我們的思維運作并不是從“一個人死了”中，推理出“所有的人都是要死的”的，而是從一個又一個的人都在死去的經驗恒常中獲得“人總是要死的”的歸納判斷的概念抽象的。從個别到一般并不是推理的，而是經驗恒常的概念命定，是經驗恒常的直接的概念表達。

而一般到個别的過程則是建立在統攝和從屬的關聯上的，正是這樣的關聯才使得我們的頭腦能夠在共性統攝個性的關聯中，以抽象演繹的方式導出各種超經驗的邏輯判斷，為經驗實證的求取提供概念的制導，造就人類概念制導的實踐活動和創造。如，科學家們盡管沒有到過火星的直接經驗，但可以根據地球上某種地貌由水流沖擊造成的經驗恒常的歸納判斷，以及火星上相同地貌的發現，作出火星上有水流或者曾經有過水流的邏輯判斷，并以此為概念制導，在宇航技術的發展中千方百計地尋找和發現火星的水源，為人類前往火星的生存和開發求得條件。

把歸納同推理嚴格地區分開來，我們才能作出歸納和推理的各自的嚴格定義，透徹地把握歸納是經驗恒常的概念抽象，推理是歸納後的抽象運作。

歸納的特點是：

1、歸納是經驗恒常直接命定的概念抽象；

2、歸納的内容是經驗的，歸納的方式是概念的；

3、歸納有單稱歸納、特稱歸納、全稱歸納三個階乘；

4、歸納生成歸納判斷；

5、歸納是推理的前提條件。

推理的特點是：

1、推理是歸納後的抽象運作，是以歸納為前提條件的。

2、推理是從歸納判斷到邏輯判斷的抽象運作。

3、推理所獲得的邏輯判斷是抽象運作的，而不是經驗事實的。

4、推理所獲得的邏輯判斷需要進一步反饋于經驗實證的求取，在抽象和經驗的統一中獲得它的現實性、真确性和有效性。

5、推理把歸納判斷提升到邏輯判斷，邏輯判斷的重要意義是，它為人類的意識活動和意識行為提供了概念制導的實踐方式和實踐内容。

歸納和推理是人類思維的基本方式，也是概念邏輯的重要組成，在歸納和推理的區分和聯結上，哲學的視野應當有更高的寬度，在精深的學術探求中給出透徹的闡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