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84歲的錢鐘書重病住院,此後纏綿病榻,全靠妻子楊绛一人悉心照料。不久,女兒錢媛也生病住院。兩個醫院隔着半個北京城,83歲的楊绛來回奔波,照顧丈夫和女兒,辛苦異常。
錢鐘書病到不能進食,隻能靠鼻飼維持生命。醫院提供的流食不宜吃,楊绛就親自做,把雞肉、魚肉和蔬菜打成泥狀,再炖湯混合均勻。雞肉要剔到一根筋都沒有,魚肉連一根小刺都不能有。
晚年的楊绛内心堅定,照料丈夫和女兒,她無怨無悔。楊绛說:“錢鐘書病中,我隻求比他多活一年。照顧人,男不如女,我盡力保養自己,争取‘夫在前,妻在後’,錯了次序就糟糕了。”
錢鐘書的文學造詣很深,學貫中西,被譽為“博學鴻儒”“文化昆侖”,但是在生活方面卻不能自理,婚後都是楊绛照料他的飲食起居。無怪乎,他曾稱贊妻子是“最賢的妻,最才的女”。
給丈夫當了半輩子保姆,楊绛的一生,仿佛都是為了錢鐘書而活。因此她才會擔心萬一自己走在前面,留下丈夫錢鐘書無人照顧。她并不奢求長壽,隻希望能夠照顧丈夫,直到他生命的最後一刻。
1997年3月,愛女錢媛患癌去世。過了一年多,錢鐘書告别了人世。錢鐘書臨終之際,眼睛始終合不上。楊绛伏在他的耳邊輕聲說:“你放心,有我呐!”錢鐘書這才閉上雙眼。
愛女和丈夫相繼離世,楊绛在《我們仨》中寫道:“我們三人就此失散了。就這麼輕易地失散了。‘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現在,隻剩下了我一人。”她的痛苦和孤寂可想而知。
最好的感情莫過于一見鐘情、兩情相悅,楊绛和錢鐘書便是如此。他們的相遇,可謂“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1929年,清華大學爆出一條新聞。有位考生數學隻考了15分,本應被退回卻被破格錄取,這個人就是錢鐘書。他數學極差,可英文、國文卻是特優。招生老師拿不定主意,便報告了校長羅家倫。
羅校長親閱試卷後當即表态:“此為奇才,破格錄取。”錢鐘書這才得以進入清華外文系,不久就創造了兩個“第一”:清華學生中讀書數量第一,發表文章數量第一。他也赢得“清華才子”的美譽,名動一時。
1932年,東吳大學因學潮停課,21歲的楊绛與朋友一起北上,準備報考燕京大學。但是楊绛卻臨時變卦,去清華當了借讀生。
也正是這一決定,讓她遇見了後來的丈夫錢鐘書。
楊绛入學一個月,去看望老朋友孫令銜。孫令銜的表哥就是當時名滿清華的錢鐘書,在他的牽線搭橋下,楊绛與錢鐘書相識。兩人匆匆見了一面,甚至都沒來得及說話,但卻彼此難忘。
此後,楊绛與錢鐘書還陷入了一段“三角戀愛”的插曲。
楊绛可謂名門閨秀,她的父親楊蔭杭是江浙聞名的大律師。
17歲那年,楊绛一心要考清華大學的外文系。但不巧,清華當年在南方沒有招收女生的名額,楊绛隻得轉投東吳大學。
在東吳大學讀書期間,楊绛結識了“绯聞男友”費孝通。楊绛是出了名的才女,追她的人很多。費孝通暗戀她卻苦于不敢表白,隻得在輿論上下功夫,告訴同學們楊绛是自己的“初戀女友”。
楊绛轉投清華後,與錢鐘書相識,兩人開始書信來往。
錢鐘書在寫給楊绛的信中說“我沒有訂婚”,楊绛則回應他“我沒有男朋友”。兩人的書信越寫越勤,錢鐘書放假回家,相思成疾的楊绛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墜入了愛河了”。
費孝通得知兩人交往,來清華大學找楊绛“吵了一架”,他覺得自己更有資格做楊绛的男朋友。楊绛的回應很決絕:“做朋友可以,但你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否則絕交。”
費孝通失望至極,卻又無可奈何,隻得接受現實。相對于對費孝通的冷淡,楊绛對錢鐘書的感情,可謂火熱。
楊绛對錢鐘書一見鐘情,被他的才情深深吸引。
1933年夏天,錢鐘書從清華外文系畢業。清華有意讓他留校攻讀碩士,可是他卻一口回絕了。他的父親錢基博是上海光華大學中文系主任,身體不好,有意讓錢鐘書到光華大學教書。
錢鐘書離校回家,并沒有把他與楊绛的關系告訴父親。兩人鴻雁傳書、談情說愛,沒想到楊绛的一封信被錢父看到了。老先生不打招呼擅自拆閱,看過信件後,對楊绛這位未來兒媳十分滿意。
原來楊绛在信中說,兩人的關系需要告知父母,才能長久。
錢父認為楊绛懂事大方,能體貼父母,對不谙人情世故的兒子來說再适合不過。老先生一高興,便自作主張提筆給未來兒媳寫了一封信,将她誇獎一番,鄭重其事将兒子“托付給她”。
楊绛還未過門,就得到了錢家上下的認可。她也把錢鐘書介紹給了父親,楊蔭杭對錢鐘書很賞識。雖然兩人是自由戀愛,還是要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過場,兩家父母見面,為兩人隆重訂婚。
錢父錢基博也是江南名士,兩家聯姻,可謂“門當戶對、珠聯璧合”。訂婚後,楊绛就是錢鐘書的未婚妻了,不過她還要上學,仍要回北京清華讀書;錢鐘書則在上海光華大學教書。
1935年春天,錢鐘書考取第三批庚子賠款留學名額。
他将這一好消息告訴楊绛,并希望她能陪自己去英國留學。因為錢鐘書從小生活在富裕的家庭中,被嬌養慣了,除了讀書之外,其他生活瑣事一概不管。他尤其不善于自理生活,處處得有人照顧、侍候。
楊绛打算先結婚,婚後才能名正言順伴随錢鐘書出國。當時她還沒畢業,隻得采取以論文代替考試的形式,提前從清華畢業。
1935年7月,楊绛與錢鐘書完婚,成了夫妻。因為結婚那天天氣太熱,新郎新娘都很狼狽。多年後,楊绛回憶他們結婚的場景:
“《圍城》中結婚穿黑色禮服、白硬領圈給汗水浸得又黃又軟的那位新郎,不是别人,正是鐘書自己。我們的結婚照上,新人、伴娘、提花籃的女孩子、提紗的男孩子,一個個都像剛被警察拿獲的扒手。”
婚後不久,楊绛就陪丈夫赴英國留學。
錢鐘書雖然滿腹經綸,但在生活方面卻笨手笨腳。楊绛在學習之餘,包攬了一切雜事,洗衣疊被、買菜做飯,盡力給丈夫創造一個寬松愉快的學習環境,讓他心無旁骛地鑽研學術。
甚至楊绛懷孕期間,錢鐘書在家時不時“闖禍”:台燈弄壞了,墨水染了桌布,打翻了碗碟……楊绛都是一句“不要緊”,寬慰丈夫。“不要緊”三個字伴随了錢鐘書的一生,每次“闖禍”,都是妻子為他收拾殘局。
錢鐘書處處需要妻子楊绛的幫襯,除了生活上不能自理,他也疏于人情世故。
回國後,錢鐘書去西南聯大教書。西南聯大人才濟濟,知名教授雲集于此,錢鐘書坦率天真的性格,也讓他得罪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沈從文夫婦和林徽因夫婦。
錢鐘書曾經嘲笑沈從文搜集假古董,為此還寫了一篇文章諷刺他。沈從文得知後非常生氣,與錢鐘書絕交。後來新中國成立後,還是楊绛帶錢鐘書登門拜訪,主動示好,修複了兩家的關系。
錢鐘書和林徽因是鄰居,兩家的貓經常打架。錢鐘書于是拿起木棒,為自家的貓助陣示威。後來楊绛勸他,說林徽因家的貓是他們家“愛的焦點”,打貓還得看主人,錢鐘書這才作罷。
對于楊绛的幹練通達,錢鐘書的母親感慨地說:“筆杆搖得,鍋鏟握得,在家什麼粗活都幹,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入水能遊,出水能跳,鐘書癡人癡福。”
1946年,錢鐘書的《圍城》問世,轟動一時。他在序言中感謝妻子:“這本書整整寫了兩年。兩年裡憂世傷生,屢想中止。由于楊绛女士不斷的督促,替我擋了許多事,省出時間來,得以锱铢積累地寫完。”
可以說,沒有楊绛就沒有《圍城》。錢鐘書創作《圍城》期間,正是上海淪陷的時期,艱難歲月裡,夫妻兩人相濡以沫,相敬如賓。楊绛包攬了一切雜事,為他營造了一個純粹的創作環境。
錢鐘書感念妻子的付出,他如此形容楊绛:“我見到她之前,從未想到要結婚;我娶了她幾十年,從未後悔娶她;也未想過要娶别的女人。”
楊绛對他,何嘗不是如此呢?在他們彼此眼中,愛情總是閃現最初的模樣和光芒。
因為《圍城》寫得太過于逼真生動,有人便将這本書看作是錢鐘書的“自傳”。尤其是那些好心善良的漂亮小姐,認為錢鐘書身陷“圍城”,于是紛紛來信表示同情,還有人對他大膽示愛。
然而與書中的人物恰恰相反,錢鐘書的婚姻生活過得很幸福。
1966年,錢鐘書和楊绛被揪鬥,成了“牛鬼神蛇”,被整得苦不堪言,楊绛還被人剃了“陰陽頭”。她連夜做了個假發套,第二天照常出門買菜。她被安排掃廁所,楊绛把廁所擦得煥然一新,氣定神閑。
錢鐘書被人貼了大字報,楊绛就在下方貼一行小字為他辯誣。楊绛又被群情激憤的人們揪鬥,她據理力争:“就是不符合事實!”
1969年,年近六十的夫妻倆被下放,楊绛被安排種菜,錢鐘書通信員。錢鐘書每次去郵電所取信,就會特意走菜園的東邊,與妻子“菜園相會”。
那段動蕩的年月,錢鐘書夫婦備受折磨。楊绛最親的小妹妹楊必被逼得心髒衰竭辭世,女婿王得一也在批鬥中不堪受辱自殺。
他們夫婦扛住了悲痛,錢鐘書寫出了宏大精深的傳世之作《管錐篇》,楊绛也完成了八卷本《堂吉诃德》的翻譯。
錢鐘書在《圍城》裡這樣說:“圍在城裡的人想逃出來,城外的人想沖進去。對婚姻也罷,職業也罷,人生的願望大都如此。”
把婚姻比作圍城,成為最經典的比喻。但是錢鐘書與楊绛的婚姻卻是例外,他們攜手相伴的一生,或許才是對婚姻最好的注腳。
1997年年初,愛女錢媛去世。
1998年年底,丈夫錢鐘書去世。
痛失愛女和丈夫,楊绛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她卻故作輕松地說:“鐘書逃走了,我也想逃走,但是逃到哪裡去呢?我壓根不能逃,得留在人世間打掃現場,盡我應盡的責任。”
費孝通對楊绛可謂癡心一片,直到晚年還稱楊绛是自己的初戀女友。錢鐘書去世後,費孝通曾去拜訪楊绛。離開時,楊绛送他下樓,叮囑他:“樓梯不好走,你以後也不要再知難而上了。”
楊绛極力撇清,她不想和錢鐘書的愛情,遭到世人非議,更不願九泉之下的丈夫名譽受損。此後,費孝通再未登門。
相逢時打一眼就愛上了,沒想到就愛了一輩子。民國時期文人風流成性,花邊新聞滿天飛,楊绛與錢鐘書始終如一的愛情和婚姻,實為難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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