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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元章:像癫子一樣活着

梨園行有句俗話,不瘋魔不成活。

瘋魔到了極緻便是癫狂。

古代文人為立言著書成事修身而行癫狂之狀者不在少數。

魏晉阮步兵可稱為“苦癫”;

明末徐文長則為“悲癫”;

還有一類人,生逢良時,以風雅入癫,是為“雅癫”,北宋米元章可為代表。

米元章:像癫子一樣活着

雅癫其一

米元章生于仁宗年間,蒙蔭祖上軍功,家境殷實。少時,随母入京服侍英宗高皇後。英宗殁,神宗繼位,帝念其母乳褓之情,故恩賜米芾入朝為官。米元章一生曆經仁、英、神、哲、徽四五朝。彼時,宋朝曆代皇帝無不優待文人,兩宋三百年間,當朝重臣裡大文人衆多。米芾在世數十年間,同朝為官者不乏像王安石、司馬光、蘇轼、黃庭堅、蔡京等大家。這當中,米元章與蘇東坡交情最為深厚。米蘇二人俱是性情中人,又彼此惜才,視為知己,留下不少趣聞。

蘇東坡較米芾年長14載。兩人初遇時,恰逢東坡被貶黃州。米芾不計嫌隙,執意登門拜訪,後東坡又多次遭貶,米芾亦決然屢謫屢訪,二人遂結羊左之交。米蘇之間雖以坦蕩相處,但也有文人相争的逸事。蘇東坡視硯為珍寶,米芾有過之而無不及。蘇東坡聞米芾藏有紫金硯一枚,甚是豔羨,遂前往借用,得而數年不還,欲死後随葬。米芾得信,大驚,速從蘇東坡後人手裡讨回寶硯,又直言道,如此天物,怎可随你長埋青丘。

徽宗年間,米芾奉旨入宮任書學博士。徽宗對米芾的書法極為賞識,常命其在宮内書寫,事畢,多有封賞。一日,米芾看中徽宗所用硯石,遂直言欲求此硯。徽宗猶豫稍許,還是賞賜于他。米芾欣喜欲狂,又恐皇帝事後生誨,謝恩都不曾說,就手執硯藏入懷内奔出殿外。當時硯未擦洗,尚有墨汁,随衣滴落地面,一路灑至殿外。衆人觀此情景,皆哂笑不已。

再有,米芾行事癫狂,諸如認石為兄等不勝枚舉,徽宗多有所聞。一日,徽宗為褒獎米芾之才特賞賜白銀九百兩。九百在宋朝意指愚笨,與今日二百五相仿。如換常人得此賞賜,心中必然不悅。然米芾聽畢,不愠反喜,大呼知我者陛下也,臣本愚癫之徒。米癫一稱由此而來。

書癫其二

米芾書法取二王,自稱從蘭亭而出,長于興會來時,攘袖揮毫,或筆錄日常瑣事,或書簡往來,俱得一時之妙。書法傳至宋代後,文人士大夫寫意之風興起,其圭臯已然發生巨大變化。這一時期的作品敢于創新,去傳統标準日遠。以宋四家為例,蘇黃米蔡皆棄經生體的穩重熟練,置虞歐褚顔為陳腐桎梏而不顧,自立門戶。而宋人書法重尚意,輕法度,推魏晉風度為典範,視唐人律則為糟粕的觀念在米芾《海嶽名言》中一文尤為彰顯。

米元章:像癫子一樣活着

清和帖 28.3×38.5厘米 宋 米芾 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研山銘

《拟古詩帖》

米芾書法融會百家之長,自成一派。其《海嶽名言》系平時論書之語,該篇文如其字雖随性而就,卻段段直抒胸臆不落窠臼。米芾崇尚魏晉書法的自然,不事雕琢。《海嶽名言》開篇即雲,“前賢論書,征引迂遠,比況奇巧,如‘龍跳天門,虎卧鳳阙’,是何等語?或遣辭求工,去法逾遠,無益學者”,直言批評前人評書之謬。當論及古人作品時,米芾奉魏晉書為傑作,斥唐人書多有不足。文中所述如,葛洪“天台之觀”飛白,為“大字之冠,古今第一”。“歐、虞、褚、柳、顔,皆一筆書也。安排費工,豈能垂世。李邕脫子敬體,乏纖濃。徐浩晚年力過,更無氣骨”。兩相比較,足見其欲更唐人法則而興宋人新風之志。

又如唐人重筆法,米芾則反其道行之,以随性為佳。他認為“”世人多寫大字時用力捉筆,字愈無筋骨神氣,作圓筆頭如蒸餅,大可鄙笑。要須如小字,鋒勢備全,都無刻意做作乃佳”。随後藉此譏諷唐人名家筆迹,如論歐陽詢“道林之寺”四字,“寒儉無精神”;評柳公權“國清寺”三字,“大小不相稱,費盡筋骨”,末尾直呼“柳公權師歐,不及遠甚,而為醜怪惡劄之祖。自柳世始有俗書。” 該段論述雖多有偏頗,但勝在力求變革的真性情,與宋人書法長于寫意如出一轍。《墨莊漫錄》中記有一則小品,雲“海嶽以書學博士召對。上問本朝以書名世者凡數人。海嶽各以其人對曰:“蔡京不得筆,蔡卞得筆而乏逸韻,蔡襄勒字,沈遼排字,黃庭堅描字,蘇轼畫字。”上複問卿書如何,對曰:“臣書刷字。”世人俱稱米芾為米癡,其實不癡。但凡事關筆墨,米芾心中皆了然如明鏡。刷字一說看似自嘲,實為表明宋代書法不再囿于唐人成就,其文人寫意之說已經蔚然成風。

米芾其字其論影響深遠,明末尤甚。方内大家如文待诏、祝京兆、徐青藤、王覺斯等莫不從米書中汲取養分。董其昌所著《畫禅室随筆》一書中直言,“”吾嘗評米書,以為宋朝第一,畢竟出東坡之上,山谷直以品勝,然非專門名家也。”有宋以來,米元章在其“集古字”裡化墨戲為行氣得勢,染筆觸為文人雅趣,開一派之先河,影響尤深,直至今日。

時癫其三

米元章的癫生逢其時,是其最大的幸運,不需把癫用于苟活,就像阮步兵和徐文長那般,而是癫于其藝。這是一個時代能給予文人最好的禮遇。已經有足夠多的例子表明,在時代大潮面前,文棍與文豪,有的時候隻在一念之間。當然,這并不是諒解的理由,因為創作本身就是來克服時代的。

時過千年,反觀生活,米元章的癫為何物?是為初心,是為本色,是為堅守。無論在任何時代,一個人隻要立足于這三點,他就是一個完整的人,一個足以面對潮來潮去,自成一統的人。

予深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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