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桑尼亞，為什麼同時設立兩位“總統”？
坦桑尼亞雙總統
作者｜羊洋洋
責編｜Thomas
世界上實行總統制的國家裡，總統作為國家元首。這些國家一般隻有最高領導人才能稱呼為“總統”。但在非洲的坦桑尼亞，不僅國家最高領導人稱“總統”，其一個自治區的政府領導人也被稱為“總統”，也就是說，坦桑尼亞同時擁有兩名總統。
▲ 現任坦桑尼亞總統（左）和桑給巴爾總統（右）
坦桑尼亞，是由原“坦噶尼喀”和“桑給巴爾”兩個國家在1964年組成的聯合共和國。
但實際上，兩者的體量差距極大。坦桑尼亞94萬平方公裡的國土中，桑給巴爾卻隻有0.25萬平方公裡，占整個國家的三百六十分之一。桑給巴爾人口140多萬，也僅占全國6000萬人口的2.3%。桑給巴爾盡管人少地小，但在聯合政府中有着高度自治的地位。
▲坦桑尼亞和桑給巴爾島的位置
桑給巴爾不僅有自己的自治政府和立法機構，還有自己的總統。桑給巴爾總統是桑給巴爾地區最高的領導人，輔佐坦桑尼亞總統處理桑給巴爾的有關事務。
坦桑尼亞為什麼要同時設立兩名總統，兩者的權力如何？
一、各自發展，交集不多
桑給巴爾和坦噶尼喀雖然現在屬于同一個國家，僅僅相隔幾十公裡，但兩者在相當長的時間内卻沒有交集。桑給巴爾屬于非洲大陸之外的海島，便于航行的優勢，使之很早就接觸到了外來的文明，因而文明的産生要比坦噶尼喀早得多。
公元10世紀，一個伊斯蘭化的波斯貴族為了躲避戰亂，率衆逃到了桑給巴爾島建立了桑給帝國。伊斯蘭教從此在桑給巴爾島紮根生長。而這個時候的坦噶尼喀所在的東非則處在散亂無章的原始社會階段。
▲桑給帝國清真寺遺址
桑給帝國憑借着連通阿拉伯半島和東非的優越位置，大力發展海外貿易。桑給帝國派人到東非大陸，掠奪象牙、黃金以及虜奪黑人奴隸，然後将他們運到阿拉伯半島等地區。
桑給帝國的掠奪雖然給坦噶尼喀人民帶來災難，但客觀上也帶來了新技術、新工藝，推動了文明在東非的傳播。桑給帝國在經曆了兩個世紀的興盛後，逐漸走向衰落，随後落入了殖民擴張的葡萄牙手中。
17世紀中期，阿拉伯半島國家阿曼趕跑了葡萄牙殖民者，建立起從阿拉伯半島南端到桑給巴爾島的龐大帝國。
▲1856年阿曼的領土
阿曼雖然也将東非大陸的海岸線囊括，但其統治的重心一直都在桑給巴爾島，甚至在1839年把首都遷到了桑給巴爾島。阿曼統治時期，伊斯蘭教成為桑給巴爾島和東非沿岸最主要的宗教信仰。
▲伊斯蘭教在非洲的分布
阿曼鑒于桑給巴爾島的氣候條件，将當時西方人喜愛的丁香引入該島，并廣泛種植，使之成為丁香王國。到了19世紀的中期，阿曼由于國内王位繼承矛盾，桑給巴爾島以及周邊地區從阿曼脫離出來，成立了“桑給巴爾蘇丹國”。
桑給巴爾蘇丹國成立之時，恰逢英法德等國開始掠奪非洲。在入侵非洲的過程中，英國和德國争鬥最為激烈。英國制定了從非洲北部開羅到南部開普敦的2C計劃，而德國則是制定了沿赤道從大西洋到印度洋的侵略計劃。
1885年德國侵占了桑給巴爾島西側的坦噶尼喀地區，建立德屬東非殖民政府。雖然桑給巴爾島不在英國2C計劃的範圍内，但由于其優越的地理位置和繁榮的丁香生意，成為了英國的侵略目标。
▲德屬東非總督阿爾伯特
1886年，英、德兩國簽訂瓜分東非的《倫敦協議》。根據協議，德國徹底控制了坦噶尼喀。德國在坦噶尼喀，掠奪土地，建立種植園，并吸收了大量歐洲移民進入。基督教随之成為坦噶尼喀地區的重要宗教。
僅僅相隔幾十公裡的桑給巴爾和東非大陸就形成了伊斯蘭教和基督教兩大宗教對立的狀态。
英國則控制了桑給巴爾，英國采取扶持代理人的方式，間接管理桑給巴爾。英國考慮到阿拉伯人（阿曼人）曾經長時間統治過桑給巴爾，吸收阿拉伯人進入殖民政府，管理桑給巴爾。
▲英桑戰争
英國還鼓勵阿拉伯人進入桑給巴爾建立丁香種植園，種植丁香等作物。在英國的支持下，阿拉伯人搶占桑給巴爾黑人的土地，擠壓桑給巴爾人的生存空間。引發桑給巴爾人和阿拉伯人的矛盾。
▲1914年的德國殖民地
英德等國家因争奪殖民地矛盾重重，雙方拉幫結夥，最終引發一戰。一戰中德國戰敗，坦噶尼喀被割給英國，成為了英國控制下的一塊殖民地。
英國考慮到坦噶尼喀和桑給巴爾宗教差異大的現實，雖然在兩地采取的殖民政策類似，并沒有把兩地整合在一起。
二、各取所需，抱團取暖
英國在坦噶尼喀和桑給巴爾島掠奪黑人的殖民政策，激發了當地人民的反抗。二戰後，民族主義思潮在非洲廣泛傳播，坦噶尼喀和桑給巴爾相繼出現了一些政黨組織，如坦噶尼喀的非洲民主聯盟，桑給巴爾人的非洲—設拉子黨等。這些政黨為争取獨立而奔走呼号。
▲非洲—設拉子黨
英國同意兩地獨立自治。坦噶尼喀的黑人政黨——非洲民主聯盟在取得坦噶尼喀獨立大選後，宣布1962年獨立。
雖然由于英德等國的長期掠奪，使得坦噶尼喀的經濟十分落後。但坦噶尼喀還是積極支持非洲的獨立運動。它成為當時非洲統一組織的總部，為津巴布韋、莫桑比克等國家的解放組織訓練士兵，提供援助等。
▲非洲統一組織旗幟
桑給巴爾島的獨立過程則曲折得多。英國石油公司當時正在桑給巴爾海域勘探石油，英國人認為一旦在桑給巴爾發現石油，那它将成為英國一處安全的石油生産基地。
因此，英國雖然迫于壓力同意桑給巴爾島獨立，但它實際上想建立一個傀儡政權，以永久控制這個地方。
在桑給巴爾30萬居民中，外來的阿拉伯人僅有4萬人。但英國的操控下，僅代表少數居民的阿拉伯人政黨獲得了大選的勝利。
而代表26萬桑給巴爾黑人的非洲—設拉子黨認為外來的阿拉伯人隻是桑給巴爾島的少數族群，桑給巴爾應該交給占人口多數的非洲人管理。
阿拉伯統治集團為了穩固統治，采取了隻招聘“懂阿拉伯語”民衆的種族主義政策，這更激化了阿拉伯人和桑給巴爾人的矛盾。
1964年，非洲—設拉子黨發動起義，建立了“桑給巴爾共和國”。新生的桑給巴爾政權采取将土地收歸國有，無償沒收阿拉伯人種植園等社會主義措施，得到蘇聯等社會主義國家的認可。
▲一月革命
英國看到自己扶持上台不到一個月的傀儡政權被推翻，因而十分仇視新政權。而美國考慮到美蘇争霸的國際形勢，擔心桑島革命會讓蘇聯勢力乘機進駐此地，《紐約時報》曾将桑給巴爾共和國稱為是“非洲古巴”。英美向桑給巴爾島附近海域派出艦隊，準備進行武裝幹涉。
新生的桑給巴爾共和國還沒有自己的軍隊，擔心英美的幹涉會颠覆政權，壓力極大。坦噶尼喀既擔心桑島成為東西方勢力的角鬥場，又擔心英美幹涉桑島會威脅自己的安全。唇亡齒寒，為支持非洲的解放運動，坦噶尼喀在“一月革命”後，就派兵幫助桑島。
▲桑給巴爾首任總統—阿貝德·卡魯姆
恰好這個時候，坦噶尼喀國内也發生了想要颠覆政權的兵變，坦噶尼喀意識到新生國家的脆弱性。雙方聯合對桑給巴爾來說可以找到一個靠山，抵抗來自于英美等西方國家的壓力。
對于坦噶尼喀來說，自身曆史較短，經濟落後。桑島經濟雖然也不發達，但它不僅有輝煌的曆史，島上的丁香貿易在世界上也占據重要地位。兩國領導人各取所需決定聯合。
1964年4月，坦噶尼喀和桑給巴爾宣布合并成為一個主權國家。新國家從坦噶尼喀和桑給巴爾中各取一個字，命名為“坦桑尼亞聯合共和國”。
三、倉促合并，矛盾不斷
坦噶尼喀的面積有94.5萬平方公裡，當時的人口1100萬；桑給巴爾隻有0.25萬平方公裡，區區30萬人。雖然雙方面積和人口差距極大，但兩者在新國家中的地位是平等的。
▲體量的差距
根據兩國的實際情況，雙方确定了與衆不同的聯邦體制。在新國家中，會建立兩個政府：中央政府和桑給巴爾政府。中央政府負責整個國家和坦噶尼喀（大陸）的事務；桑給巴爾政府負責大陸之外原桑給巴爾共和國區域的事務。
一般來說，總統隻用來稱呼主權國家的元首。一個國家内部的地區領導人，即使是有高度自治權力的政府領導人，會使用特首、行政長官等稱呼，很少會使用“總統”的稱呼。但桑給巴爾自治區的領導人卻用“總統”來稱呼。
坦桑尼亞因此同時出現了兩個總統——坦桑尼亞總統和桑給巴爾總統。其中坦桑尼亞總統是整個國家最高領導人，主要負責整個國家特别是大陸地區的事務；而桑給巴爾總統協助坦桑尼亞總統處理桑給巴爾島的事務。
▲坦桑尼亞首任總統尼雷爾
新國家不僅有兩個政府，還建立了兩套相對應的立法和司法機構。總之，桑給巴爾在行政、立法、司法等方面有很大的自治權。
坦噶尼喀和桑給巴爾的合并有利于抱團取暖，抵抗外來的壓力，但由于兩地在許多方面存在差異，特别是聯合過于倉促，導緻失去外界壓力後，雙方分歧不斷。
坦噶尼喀和桑給巴爾在漫長的曆史進程中，就沒有實現過完全統一。合并隻是比較倉促的決定，兩地的居民遠沒有形成民族認同感。
兩者在地理位置上界限清晰，領土聯系很弱。桑給巴爾是位于非洲東海岸的島嶼，而坦噶尼喀則是遼闊的内陸大陸。雖說僅僅相隔幾十公裡，但在沒有認同感和歸屬感的影響下，雙方的差異一直難以彌補。
20世紀70年代末，桑給巴爾的丁香收益大幅下跌，經濟狀況不佳。桑給巴爾人這個時候特别希望得到外援。聯合政府卻僅将外國援助的4%給桑島，桑給巴爾人認為這是一種嚴重的不公平。而且桑給巴爾海域發現了大量潛在的油氣資源，桑政府想要獨立自主開發，但聯合政府要求共同開發。
▲世界上80%的丁香出自坦桑尼亞
聯合政府與桑給巴爾關于經濟收益分配的問題一直沒有得到妥善處理，宗教觀念與文化的差異又加劇了兩者的分歧。
在阿曼統治時期，雖然阿拉伯人僅占全島的七分之一，但奠定了伊斯蘭教的優勢地位，目前桑給巴爾的伊斯蘭教徒占比高達98%以上。而大陸的坦噶尼喀主要宗教則是基督教為主。
桑給巴爾從脫離英國統治後，想要割裂與阿拉伯世界的聯系，但雙方數百年的交流紐帶是割裂不斷的。20世紀70年代後，桑島的丁香經濟不景氣，但中東的伊斯蘭世界卻憑借着石油貿易賺得盆滿缽滿。
這些财大氣粗的伊斯蘭國家成立了伊斯蘭發展銀行，主要向伊斯蘭國家和非伊斯蘭國家的穆斯林團體提供無息貸款，援助其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
▲伊斯蘭發展銀行
在伊斯蘭複興運動影響下，桑給巴爾主動加入伊斯蘭世界。桑給巴爾政府為獲得伊斯蘭發展銀行的優惠貸款，曾在1992年擅自加入了伊斯蘭會議組織，這遭到了坦桑尼亞聯合政府的反對，被迫于1993年退出該組織。
▲伊斯蘭會議組織
此次危機後，坦桑的聯合問題在諸多領域表現出來。在種種分歧之下，桑給巴爾島的部分人主張擴大桑島的自治權力，甚至提出了獨立的呼聲。
長期作者｜羊洋洋 揚州大學曆史系畢業｜曆史愛好者 責任編輯｜Thomas 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畢業生｜環球情報員主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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