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種特殊優惠表現為一些小群體的特權,就會導緻激烈的政治沖突,導緻沒有特權的多數對有特權的少數的反抗,這種反抗對和平的不斷幹擾會阻礙社會的發展。——米塞斯。
三、階級戰争
隻要用等級劃分社會的思想還存在,就算解決了等級之間的具體沖突,也不能消除等級差别。即使被壓迫者擺脫了枷鎖,身份地位的差别也不會全部消除。隻有自由主義能夠克服這種根本性的等級沖突。它做到了這一點,是因為它廢除了奴隸制——理由是自由勞動比不自由的勞動具有更高的生産力;還因為它宣布遷徙和擇業的自由是理性政策的根本需要。反自由主義企圖将這項成就說成是特殊群體的'利益'的産物,這再清楚不過地暴露了它根本無力把握自由主義在曆史上的重要意義。
在等級之間的鬥争中,一個等級的全體成員因為有着共同的目标而站在一起。不論他們在其他方面的利益如何千差萬别,他們都站在這同一個基礎之上,都想改善其等級的法律地位。經濟優勢通常是與這種地位聯系在一起,因為等級之間的法律差别之所以得到保留,正是因為它們賦予某些等級以經濟優勢,給其他等級造成經濟傷害。但是,階級戰争理論中的'階級'完全是另一回事。主張階級沖突不可調和的理論,把社會劃分為三個或四個大的階級之後便沒了下文,這是不合邏輯的。這種理論若是把它的邏輯貫徹到底,本應繼續将社會分解為利益群體,一直分解到其成員履行完全相同的功能的群體為止。隻把所有者分為地主和資本家是不夠的,必須繼續進行劃分,直到劃分出這樣一些群體,如生産同樣數量紗線的棉紡廠廠主、黑山羊皮的生産者或清淡啤酒制造商。這種群體确實有着與其他群衆相反的共同利益;他們對順利銷售自己的産品極感興趣。但是,這種共同利益的範圍是很有限的。在自由經濟中,單個生産部門從長遠看不能獲得平均利潤以上的利潤,同時也不能虧本生産。所以,某一行業成員的共同利益在有限的時間内不能超越市場趨勢。至于其他人,在他們之間存在的則是競争,而不是直接的利益一緻,隻有當經濟自由在某個方面受到限制,競争才會因特殊利益而中斷。但是,要想對階級利益一緻論進行有效批評,就必須提出證據,證明這種競争是在自由經濟的條件下中斷的。階級鬥争理論指出在關稅政策上地主的共同利益與城市人口有沖突,或地主與城市居民在政治統治問題上有沖突,這并不能證明它就是正确的。自由主義理論不否認國家對貿易的幹預會産生特殊利益,也不否認這意味着個别群體能借此為自己攫取特權。它隻是說,如果這種特殊優惠表現為一些小群體的特權,就會導緻激烈的政治沖突,導緻沒有特權的多數對有特權的少數的反抗,這種反抗對和平的不斷幹擾會阻礙社會的發展。它進一步解釋說,如果這些特權成了普遍規則,就會傷害到每一個人,因為它們是把從這邊取來的東西給了那邊,其結果永遠隻能是勞動生産力的普遍下降。
長遠來看,一個群體成員的利益共同體,以及他們的利益跟其他群體的利益之間的差異,永遠是來自對所有權、貿易自由和職業選擇的限制。隻有從短期來看,它們能夠來自市場條件本身。然而,如果在經濟地位相同的成員所組成的群體中間,不存在使他們與所有其他群體對立的利益共同體,那麼在沒有相同而隻是相似地位的成員所組成的更大群體中間,就更沒有這種共同體了。如果在棉紡廠廠主之間不存在特殊利益的共同體,在棉花産業内部或棉紡廠廠主和機器制造商之間就更沒有這種共同體。在棉紡廠與棉織廠、機器制造商與機器使用者之間有着顯著的直接利益差異。隻有在排除了競争的地方,例如在有着一定特性或處在一定位置的土地的所有者之間,才存在利益共同體。
認為整個人口劃分為三個或四個大的群體,每個群體都具有某種共同利益的理論,錯就錯在它把土地所有者看成一個利益一緻的階級。并不存在什麼特殊的共同利益把可耕地、林地、葡萄園、礦山或城市不動産的所有者團結在一起,除非是指他們都保護私有土地财産權這種利益。但那不是所有者的特殊利益。無論是誰,隻要他認識到生産資料私有制的重要性,那麼不管他是否擁有财産,肯定會既為了自己也為了所有者的利益而擁護這一原則。隻有在獲得财産和進行貿易的自由受到限制時,土地所有者才有真正的特殊利益。
在勞動者之間也不存在共同利益。根本就不存在同質性的勞動,就像不存在抽象的工人一樣。紡紗工的勞動不同于礦工和醫生的勞動。聽聽那些擁護和階級沖突不可調和論的理論家們的言論,好像存在着某種人人都有資格從事的抽象勞動、技能勞動很難成為問題。在現實中并不存在這種'抽象'勞動,也不存在同質的非技能勞動。清道夫不同于行李搬運工。此外,從純粹數量的角度看,不需要技能的勞動的作用要比正統階級理論所認為的小得多。
在推導價值計算理論的定律時,我們有理由隻讨論'土地'和'勞動'。因為從這個角度看,所有的上遊物品隻有作為經濟目标才是有意義的。把無限多樣化的上遊物品簡化為少數幾個大類,是為了建立針對明确目标的理論的方便。人們經常抱怨經濟學理論是在擺弄一些抽象概念,但恰恰是這些發出抱怨的人自己,忘記了'勞動'和'工人'、'資本'和'資本家'等等都是抽象概念,并且毫不遲疑地把理論經濟學的'勞動者'移植進了所謂的實際社會生活的畫面。
一個階級的成員都是競争者。如果勞動者的數量減少,如果勞動的邊際生産力有了相應的提高,工資就會上升,勞動者的收入和生活标準也會随之提高。工會無法改變這一點。它們本來是為了同企業家進行鬥争而産生的,當它們像行會那樣限定成員數量時,它們就默認了這一事實。
當勞動者為了較高的地位和職位的提升而你争我鬥時,他們中間就存在競争。至于那些從下層進入上層的相對少數人,隻要他們是最有才華的,其他階級的成員就可以一直持無所謂的态度。但是對勞動者自身來說,這卻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每個人都在同其他人競争。當然,人人都希望看到每個新出現的工頭崗位将由最适當的、最有能力的人擔任。但是人人也都希望他所能夠企及的崗位會落到自己手裡,即使他不是這個崗位最适當的人選;這給他帶來的好處要大于他最終也有可能遇到的某些一般壞處。
主張社會全體成員的利益具有社會一緻性的理論,是唯一能夠說明社會如何可能的理論;沒有這種利益的一緻,社會不僅會分裂為階級,而且會分裂為作為對手相互對抗的個體。個人利益之間的沖突,是通過社會而不是通過階級被克服的。社會隻知道個人,不知道還有其他成分。根本不存在因某種特殊的共同利益而團結在一起的階級,它是一種沒有得到完整表述的理論的發明。社會越複雜,其内部的分化程度越高,在社會有機體中處于相似地位的人組成的群體數量就越多;而随着群體數量的增多,每個群體的成員數量必然減少。每個群體的成員都有某種直接的共同利益,但這個事實本身并不造成他們之間利益的普遍平等。地位的平等使他們成為競争對手,而不是成為有着共同抱負的人。聯合起來的群體的地位之間隻要不是完全相同,它們就不可能形成絕對的利益共同體。隻要它們的地位相似,它們之間就會存在競争。
全體棉紡廠廠主在某些方面可能有着相同的利益,但即使如此,他們也會相互競争。隻有那些生産同樣數量紗線的棉紡廠廠主,才會處在完全相同的地位上。就此而言他們相互之間也是競争者。但是在其他方面,在更廣泛的領域有着相似的共同利益;它們可以涵蓋棉紡行業的全體勞動者,包括種植者和工人在内的全體棉花生産者,甚至可以進一步涵蓋任何行業的所有工業家,等等,其分類根據追求的目标和利益而不斷變化。但是,完全相似是很罕見的,并且就算确實存在這種相似,它所導緻的也不僅是與第三方相對的共同利益,它還會導緻群體内部各方之間的競争。
若是一種理論認為所有的社會發展都來自階級鬥争,它就必須證明每個人在社會有機體中的地位都無可争議地是由其階級地位決定的,也就是說,是由他的階級成員身份以及這個階級同其他階級的關系決定的。在所有的政治鬥争中都有某些社會群體相互沖突,但這個事實并不是這一理論的證據。它要想使自已正确,還必須能夠證明分類肯定沿着一定的方向進行,獨立于階級地位的意識形态對它不能産生影響;較小的群體聯合成較大群體,較大群體又形成将整個社會劃分開的階級,其方式不同于為了暫時的合作而達成的妥協和聯盟,而是來自社會的必然因素所造成的事實,來自一種明确的利益共同體。
比如,讓我們看看構成農業黨派的不同要素。在奧地利,葡萄酒生産者、谷物種植者以及畜牧業生産者,聯合起來形成了一個共同的黨派。但是當然不能斷言是利益的相似使他們走到了一起,因為這三個群體各自都有不同的利益。為獲得某些保護性政策而達成的聯合,是相互沖突的利益之間的妥協。然而,隻有在超越階級利益的意識形态基礎上,才有可能形成這種妥協。這三個群體中每一個群體的階級利益是同另外兩個群體的階級利益對立的。它們隻有把某些特殊利益全部或部分地放在一邊,才能走到一起,盡管它們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更加有效地争取另一些特殊利益。
同生産資料所有者形成對照的勞動者的情況也是這樣。不同的勞動者群體也沒有統一的特殊利益,它們因成員的知識和技能而有着非常不同的利益。可以肯定地說,無産階級并不因為其階級地位,就成了政黨所想象的那種同質的階級。僅僅是因為這個階級信奉迫使每個人和每個群體放棄自己的特殊利益的意識形态,它才成了這樣一個階級。工會的日常工作就是要讓這些利益沖突達成妥協。
群體利益之間除了現有的結合和聯盟之外,永遠有可能形成新的結合和聯盟。實際存在的結合與聯盟依靠的不是群體的階級地位,而是意識形态。決定群體一緻性的不是利益的同一,而是政治目标。特殊利益共同體總是局限于狹小的範圍,并且總是被其他特殊利益的沖突所抹殺或抵消,多虧了一種意識形态,才使利益共同體看上去比利益沖突更強大。
階級利益共同體并不是獨立于階級意識而存在,階級意識也不僅僅是附屬于一個特殊利益共同體,而是創造了這個共同體。無産者不是現代社會框架中的一個階級地位決定着其态度的特殊群體。個人是被意識形态聚集到一起,以便采取共同的政治行動;無産階級的團結不是來自階級地位,而是來自階級戰争的意識形态。作為一個階級,無産階級在之前并不存在∶思想首先把某些個人聯合起來去實現一定的政治目的,從而造就了無産階級。并不具有使它特别适合于促進無産階級真正利益的成分。
從原則上說,階級意識形态與民族意識形态并無不同。事實上,在特定的民族和種族的利益之間不存在差異。是民族意識形态首先造就了對特殊利益的信仰,并把民族變成了相互鬥争的特殊群體。民族主義意識形态對社會進行縱向劃分,意識形态則對社會進行橫向劃分。從這個意義上說,兩者是相互排斥的,有時一方占上風,有時另一方占上風。在德國,民族主義意識形态在1914年把意識形态擠到了後台—并且突然出現了一個民族主義統一戰線。1918年,又戰勝了民族主義者。
在自由社會裡,不存在被不可妥協的利益分隔開的階級。社會就是利益的和諧一緻,而特殊群體的聯合總是以破壞這種凝聚力為目标的,它的目标是反社會的。特殊的無産階級利益共同體的擴張僅僅是為了追求一個目标——撕裂社會。對于那種自稱為了整個民族而存在的特殊利益共同體來說,情況也是如此。
由于階級理論沒有比較嚴密地界定階級概念,人們一直能夠用它來表達各種各樣的思想。他們把決定性的沖突定義為所有者與非所有者之間的沖突、城市利益與農民利益之間的沖突或是資産階級與農民工人之間的沖突;他們談論'軍火資本'、'酒精資本'和'金融資本',他們一會兒說'光榮國際',轉眼之間又說帝國主義是由資本的沖突引起,人們從中可以輕易看出,這些口号,不具有任何實際的社會學意義。
四、階級戰争的形式
國民總收入出分為工資、租金、利息和利潤。所有的經濟學理論都認為,這是一個已經明确解決了的問題,即這種劃分不是根據每個階級的非經濟能力,而是根據市場賦予每一種生産要素的重要性。古典政治經濟學和現代邊際價值理論都同意這一點,甚至學說也同意這一點,因為它的分配理論是從古典理論那裡借用來的。它根據這種理論推導出了決定勞動價值的規律,由此也建立起一種隻有經濟因素起決定作用的分配理論。在我們看來,的分配理論充滿了矛盾。盡管如此,它卻是一種為生産要素價格的形成方式尋找純粹經濟學解釋的嘗試。後來,當Marx出于政治原因認識到工會運動的優勢時,他的确在這一點上做出了某些輕微的讓步。但是他仍然抱着自己的經濟學體系不放,這個事實表明,那不過是一些不觸及他的基本觀點的讓步。
市場上的全體當事人都在争取得到可以拿到的最優價格,如果我們把這稱為'鬥争',我們便可以說經濟生活中始終存在着相互反對的經久不變的戰争,但這決不意味着存在階級戰争。戰鬥不是發生在階級和階級之間,而是發生在個人之間。當競争者群體走到一起采取共同行動時,不是階級反對階級,而是群體反對群體。個别工人群體為自己争取到的東西,并非對全體工人都有益;不同生産部門的工人的利益,就像企業家與工人的利益一樣是相互沖突的。理論在談論階級戰争時,它所想到的不可能是市場上這種買方與賣方的對立。它所謂的階級戰争盡管是源于經濟動機,卻是發生在經濟生活之外。當它認為階級戰争類似于等級之間的戰争時,它隻能是指發生在市場之外的政治鬥争。畢竟,這是主人與奴隸、地主與農奴之間唯一可能的沖突;他們根本就不在市場上打交道。
但是走得更遠。它認為不言而喻的是,隻有所有者才對維護生産資料私有制感興趣,無産者有着完全相反的利益。兩者都知道自己的利益并據此而行動。我們已經看到,隻有當我們打算囫囵吞棗地接受時,這一觀點才是可以接受的。生産資料私有制對所有者和非所有者的利益同樣有益。根據理論,社會分裂為兩大階級,其成員在階級鬥争中自然而然地會意識到其利益。必須做出艱苦努力以喚醒工人們的階級意識,也就是說,使工人支持的财産社會化計劃。正是階級沖突不可調和的理論,使工人們聯合起來參加反對資産階級的合作行動。階級沖突的意識形态所産生的階級意識,才是這場鬥争的實質,而不是相反。是觀念産生了階級,不是階級産生了觀念。
階級鬥争的武器也不比其起源具有更多的經濟色彩。罷工、破壞行為、暴力行動和各種各樣的都不是經濟手段,而是旨在打斷經濟生活運動的破壞手段,是必然導緻社會破壞的鬥争武器。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