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令敏 || 故鄉南陽的藥草（之九）
故鄉的藥草（之九）
文/曲令敏
~馬齒菜~
馬齒菜，有人叫它馬齒苋，擱房坡上曬一個月都不會死，所以又叫不死菜，小時候經常吃，我卻不喜歡它。歲月荒寒，不舍得拌很多面，馬齒菜蒸蒸菜，酸、軟、黏，囫囵半片咽下去，擋餓就好。那時候壓根兒不知道，酸，是因為馬齒菜富含蘋果酸、葡萄糖、鈣、磷、鐵、維生素E、胡蘿蔔素、維生素B和維生素C等營養元素，吃了對身體有很多益處。
馬齒菜不擇地而生，春夏秋三季都有。葉嫩莖粗，支棱棱的很上手。除了低淺的莊稼地，高粱地、玉米地裡也會成片生長。掐一節兒馬齒菜杆兒，窩彎撐住上下眼皮兒，是孩子們玩不膩的遊戲。
馬齒菜焯熟曬幹，包包子，或是炒粉條、炒肉，就變成了不可多得的美味，筋筋的，耐嚼，有一股戀齒不去的特殊的香味兒。
如今馬齒菜不但作為商品菜，更作為中藥被人栽培，開花結子成熟後，收存，莖葉和種子皆可入藥。有清熱解毒、涼血止血、止痢的功效。
《唐本草》：（馬齒苋）“主諸腫瘘疣目，搗揩之；飲汁主反胃，諸淋，金瘡血流，破血癖症癖，小兒尤良；用汁洗緊唇、面疱、馬汗、射工毒塗之瘥。”
《本草正義》：“馬齒苋，最善解癰腫熱毒，亦可作敷藥。
~牛舌頭草~
牛舌頭草葉大如牛舌，長在水邊濕地，東坑邊的水溝裡最多，一棵能有十幾片葉子，比菠菜還肥大。遇到沒菜下鍋的日子，奶奶就讓我去薅。也不用鐮，也不用剜鏟兒，隻管彎腰用手拽，不大會兒就是大半籃子。放油鹽炒着吃的時候不多，焯焯涼拌，木木的，有種打卷兒不去的澀味兒，口感不太好。别的野菜稀少的日子，才會吃它。
牛舌頭草又叫土大黃，土大黃的功用多了去了。牛舌頭草的根很粗，我見過有人用牛舌頭草根泡水洗腳，說是洗了沒有腳臭味兒。那時，常常赤巴腳鋤地、插秧、刨紅薯，腳早被泥土“洗”幹淨了，根本用不着這土大黃。更别說牛舌頭草葉洗頭，有肥皂有堿面兒，費那事兒幹啥？究其原因，是我根本不知道牛舌頭草葉洗頭又香又光又環保，還省錢，現在想想真是虧大發了。
《綱目拾遺》記載牛舌頭草：“破瘀，生新。治跌打，消癰腫，止血，愈疥癬。”
現代醫學研究：牛舌頭草具有生濕生熱、調節異常黑膽質、生濕補腦、祛寒補心、爽心悅志、潤燥消炎、止咳平喘等功效。
牛舌頭草又名救命王，有清熱解毒，涼血止血，祛瘀消腫，通便，殺蟲的功效。叫它金不換也名副其實。
~野苜蓿~
不起眼的野苜蓿，寬中下氣，健脾補虛，利尿退黃，舒筋活絡，是一味中藥。農田裡本來就不多，現在肯定更難找見了。野苜蓿潑生潑長，荒坡、路溝、水淹沙噴的河灘地，有土的地方就有它。
我叫它毛苜蓿，和葉子像胡蘿蔔秧的破鞋底一起蒸蒸吃，幹爽不膩，清香耐餓，是春天裡的一道美味。它們都是覆地而生，毛苜蓿抓土更緊些。手掌大、碗大，長在田裡會直起莖杆挑着黃花兒。一片片溜河風刮動陽光，青青的麥田一眼望多遠，河岸邊的豌豆開花了，合攏的秧尖兒依然好吃。這是孩子們剜毛苜蓿的好日子。
河灘裡的毛苜蓿最多，不動地方就能剜滿一大筐。擓到河邊兒，倒在幹淨的沙礫上，一棵一棵摘出來。說摘不确切，應該是剪。拿起一棵抖掉沙土和草，用随身帶着的剪子把三四指長的嫩莖帶葉剪下來。面前是清清的河水，陽光曬在水波上，打眼亮，亮得人搖頭晃腦地唱起歌來。摘完了，洗淨了，一路小跑回家去……
那時候光知道吃，壓根不知道毛苜蓿治消化不良，治浮腫，治黃疸，還能治風濕痹痛。據《甯夏中草藥手冊》：野苜蓿全草入藥，舒筋活絡，利尿。“主治坐骨神經痛，風濕筋骨痛，勞傷疼痛，黃疸型肝炎，白血病。”
野苜蓿富含蛋白質，是飛禽走畜都愛吃的飼草。
~小茴香~
小茴香也有野生的，但是不多見。舊時農耕歲月，誰家的菜園子裡會沒有小茴香呢？即便沒有菜園子，也會在院子裡種上兩棵，用磚或是瓦砌成池子，水呀肥的精心養護，讓它發墩起葶開花結子。小茴香是主貴的菜，包餃子，包包子，炕菜合，烙餅馍，攤煎餅，做餡餅，炒雞蛋，無不鮮美有奇香。誰家要是吵架了，氣不順，肋間痛，小茴香子兒烙馍，一吃就好了。再不濟，嚼一口小茴香莖葉，或是一撮兒小茴香子兒，也就沒事了。那是因為小茴香含有茴香油，在腹氣脹時能排除氣體，減輕疼痛。另外，用小茴香子兒炕幹餅，是治小兒積食的常用妙方。
小茴香嫩芽是一款好菜，小茴香子兒是作香料的上品，小茴香全草入藥。
小茴香别名蘹香，溫腎散寒，和胃理氣。
《唐本草》記小茴香：善主一切諸氣，如心腹冷氣、暴疼心氣、嘔逆胃氣、腰腎虛氣寒濕腳氣、小腹弦氣、膀胱水氣、陰頹疝氣、陰汗濕氣、陰子冷氣、陰腫水氣、陰脹滞氣。其溫中散寒，立行諸氣。
《千金食治》：主蛇咬瘡久不瘥，搗敷之。又治九種瘘。
生活在都市，小茴香也是不可多得的盆栽綠植，多年生，春來發新芽，滿屋子清香。莖葉灰綠，多分枝，長到兩尺多高，成線成絲，開出複傘形的花，清靈秀雅，賞心悅目。
~蓮藕~
李時珍《本草綱目》中有載：蓮藕“味甘性平，熟食補益五髒，實下焦，久服令人心歡。”“女子三日不斷藕，男子三日不斷姜”，這是民間古老的保養之道。
我在早先的文章中寫過，蓮葉和水稻是鄉間最香的作物，不必等花開，單是葉，就已經清香遠逸，洗人肺腑。
在城市的郊區，除了蔬菜大棚，我見得最多的就是荷塘了。荷被大面積種植，除了食用，有很高的觀賞價值。荷的全身都是寶，荷花荷葉制成茶，是最受歡迎的飲品。它肥胖白嫩的地下莖，天南海北沒有人不喜歡，蒸吃，煮吃。炒菜吃，油炸出來當“肉”吃，妙不可言。蓮子作為保健品，更是人們的寵兒……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打着卷兒才露尖尖角的嫩葉，水焯了涼拌，那味道簡直讓人飄飄欲仙。還有蓮藕頂端白生生的藕芽，不但是一物多用的藥引子，炒炒吃很脆，很爽口，那味道别開生面，沒人告訴你，你絕對不能将它同小兒手臂一樣的藕聯系在一起。
作為食品，蓮藕不但含有鐵、鈣等微量元素，維C是蘋果的10倍。蓮藕含有充足而又熱量低的澱粉，多吃不胖。幹荷葉熬茶喝減肥效果很好，但不能多喝，喝多了拉肚子。
藕節之間的須根兒和蓮子芯兒，熬水喝清熱敗火，立馬見效。
蓮藕還是一種吉祥物，出現在很多地方的婚禮上。用紅布或者紅繩拴起三節兒長的蓮藕，分杈帶子藕的最好，随新嫁娘一起出發，取佳偶天成、喜結連理之意。
記得我懷小兒子的時候，前三個月水米不進，隻能吃一樣東西，就是生藕，當甘蔗吃，嚼嚼把渣子吐了，一天吃一大堆。後來才知道，這是順應了蓮藕的藥用功效。
《本草綱目》：“蓮之味甘，氣溫而性澀，禀清芳之氣，得稼穑之味，乃脾之果也。土為元氣之母，母氣既和，津液相成，神乃自生，久視耐老，以其權輿也。昔人治心腎不交，勞傷白濁，有清心蓮子飲；補心腎，益精血，有瑞蓮丸，皆得此理。”
現代醫學研究：蓮藕有清熱涼血、通便止瀉、健脾開胃、益血生肌、止血散瘀、降低血脂、預防心血管疾病等諸多功效。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别樣紅。”葉清香而花豔麗，陶冶情操，怡人性情，蓮藕實為人間至寶。
【作者簡介】曲令敏，1953年出生于河南省唐河縣，1982年畢業于河南大學中文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河南省散文學會副會長。出版有散文集《有情如畫時》，作品集《消失的田園》，随筆集《山思水想》《地闆上的母親》《河之書》《河之源》《一晌清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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