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令敏 || 故鄉南陽的藥草（之十一）
故鄉的藥草（之十一）
文/曲令敏
~苘麻~
茼麻，這個名字太雅了，我叫它野麻或旅麻。旅麻這個名字也很雅，旅，字面上看是旅行的意思，植物的種子随風亂走，落哪兒在哪兒生根兒，有的甚至随着洋流完成洲際旅行，那得有多大的氣勢。漢詩《十五從軍行》中有句“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旅，說的就是野生。
我曾經寫過一篇短文《麻葉水瓢》，寫的就是野生的苘麻。三伏天下地割草，汗出如漿，不大會兒人就渴得不行。回村裡喝水太費時間，打眼一看，發現一棵野麻，薅下來，剝下麻皮接成長繩，再選一片又大又囫囵的葉子，收攏葉片兒搐成瓢狀，用繩子系住，就近放到井裡，就是打水的瓢。打上來的水帶着綠瑩瑩的麻葉味兒，好喝到讓人終生難忘……
小孩子們喜歡苘麻，它五瓣的黃花中間雜着五片青，上面是黃蕊，拽下來粘到耳垂兒上，非常好看。沒長熟的麻蒴兒，掐掉外面的綠皮生吃，比瓜子可口，味道也不錯，還有消熱去毒的效用。
患有腰腿痛胳膊痛的人，頭伏、二伏、三伏的第一天，摘苘麻葉兒在疼痛處裹7層，連裹3天，地蒸太陽曬的，寒氣熥走了，人就不痛了。
苘麻全草入藥。
《本草再新》："入肝、肺二經。"有利水，滑腸，通淋，通便，下乳的功效。主治二便不通，淋病，水腫，婦女乳汁不行，乳房腫痛，大便不通，乳汗不行。
《植萌網》：“具有清熱利濕，解毒開竅之功效。常用于痢疾，中耳炎，耳鳴，耳聾，睾丸炎，化膿性扁桃體炎，癰疽腫毒。”
苘麻子藥名冬葵子，有通乳汁、消乳腺炎、順産等功效。
苘麻可以織麻袋、搓繩索、編麻鞋、梳成麻穰抿袼褙糊鞋底，還是造紙的上好原料。
苘麻生命力很強，田間、路邊、房前、屋後，到處都有。
~蓖麻~
蓖麻在我老家叫大麻，不論耕地、溝坎兒與空宅兒，随便點在泥土裡，它都會發芽成長。蓖麻蒴果卵球形或近球形，倒立的葡萄串兒一樣，直直地立在枝桠間，有光頭兒的有毛頭兒的，光頭兒的果殼是光的，毛頭兒的果殼上有軟刺。
我吃過蓖麻葉，焯焯泡泡，切碎拌上鹽，口感和臭椿葉差不多，木木的，不難吃。
我還養過蓖麻蠶，養在竹篩子裡、大簸籮裡，好像是上面的号召，發展生産吧。我的任務是采蓖麻葉。蓖麻蠶灰綠色，色氣有深有淺，身上帶刺兒，三眠、四眠時，食量很大，一天得采兩大籮頭。蓖麻蠶結繭有人收，說是織絹織綢子用的。
上網才知，蓖麻蠶也是中藥材，将幼蟲放滾水裡燙一下，拌草木灰曬幹，主治風濕痹痛；關節不利。這也太殘忍了……
蓖麻子有毒，不能吃。小學上晚自習，剝蓖麻子的白仁串起來，點燃當蠟燭，很亮。
作為大戟科蓖麻屬的一年生或多年生草本植物，蓖麻的适應性很強，種在坡地或梯田，還可以很好地保持水土。
《蘋果綠網》：蓖麻葉消腫拔毒，止癢。治瘡瘍腫毒，鮮品搗爛外敷;治濕疹搔癢，煎水外洗;并可滅蛆、殺孑孓。蓖麻根祛風活血，止痛鎮靜。用于風濕關節痛，破傷風，癫痫，精神分裂症。
《千金方》：治猥退風半身不遂，失音不語者：蓖麻子脂一升。酒一鬥，銅缽盛，脂着酒中，一日，煮之令熟，服之。
蓖麻全草都有藥用價值，與之配伍的方劑很多，但孕婦和胃弱者不能用。
~向日葵~
向日葵，因花盤随太陽轉動而得名。我叫它葵花，小時候種葵花是為了吃它的子兒。
早年，農家孩子大都種過葵花，還是求着大人種在菜園邊上的。
“三月三，葫蘆汴瓜往地裡鑽。“這也是種葵花的好時候，挨着菜園埂兒，三四尺遠一埯兒，一埯下兩三個飽滿的葵花種子，墒情好的話，幾天就出芽了。兩片子葉拱開曬得白背兒的地皮，看上去要多喜人就有多喜人。不缺水肥，見風長。即便是在酸棗棵子栅好的菜園子裡，種葵花的孩子也會圈着葵花苗再栅幾根刺條兒或是樹枝子。
一天天地看着三片五片七片的葵花葉子澀澀地長起來。長到兩米多高，挽朵了，開盤了，側着身子覆瓦狀排列的葵花子兒，頂着棕紫色的管狀小花，一天天飽脹，花盤被擠得鼓起來的時候，就可以砍下來吃了……
現在想想，能陪伴一種或多種作物種子下地到成熟的全過程，伴随着它經曆風雨陰晴春夏秋的生命變遷，也是一種可遇而不可求的福分。
葵花子含油量很高，味香可口，對心腦血管有好處，超市裡敞開供應，因為有很多地方大面積種值。葵花莖稈可以制作人造絲和紙，是飼料也是工業原料。
《國家中醫藥網》：向日葵，中藥名。為菊科植物向日葵的果實。具有透疹，止痢，透癰膿之功效。用于疹發不透，血痢，慢性骨髓炎。
~毛妮菜~
毛妮菜長在麥壟裡，比面條菜多，有開白花的，大多是開紅花的。它是僅次于面條菜的一種野菜。因為葉厚棵大，薅着上手，且富含多種氨基酸、葉綠素和微量元素，是災荒年的救命菜。毛妮菜丢面條鍋吃起來澀澀的，沒有拌玉米面蒸蒸菜好吃。
“毛妮菜，啥根兒？”
“紅根兒。”
“我是你爺，你是我孫兒！”
春三月，挖野菜的孩子站在田間地頭兒，拿籃子裡的毛妮菜笑罵戲虐，可見那一定不是餓死人的荒年。
毛妮菜可以清炒，可以涼拌，可以做湯，因為有消食、抗癌、降低人的血壓、血脂等功效,還有減肥作用，如今已經上了城市人的餐桌。
~荞麥芽~
荞麥芽，已經有培植芽苗菜的人成批量生産，一粘上生産這兩個字，就不主貴了。我說的荞麥芽，是頭一年種過荞麥的地裡長出來的，薅荞麥芽的時候，麥子已經黃稍了。
荞麥本身就是一種救水荒的作物，農曆七八月裡發大水，其他作物種不成了，就種荞麥。打霜的時候，連子兒帶花帶葉子一起收回來，打打揚揚，子、葉、花都能吃。荞麥被稱為麥，是因為荞麥面蒸馍、包餃子，吃着有小麥面的口感。擀面條的區别是：“荞麥姓陳，粘手不粘盆。”小麥面不粘手也不粘盆。
我對荞麥芽記憶深切，不但是因為它太好吃了，還因為我的力争，才讓奶奶同意。那是個天光薄明的小雨天，我一蹦一跳去東南灣薅了一大筐子荞麥芽。誰知道樂極生悲，回家時穿過一片麥地，一棵倒地的麥稈兒在我的大腳趾和二腳趾縫裡劃過，劃開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那種銳痛，現在回憶起來還想吸溜嘴。
荞麥芽紅稈兒，心形葉子，炒菜、做湯比菠菜還好吃。不知道為什麼，上歲數的人不喜歡它，說是吃了發陳病。如今人們懂得多了，知道荞麥芽不但含有植物蛋白、賴氨酸和靜安酸，還含有蘆丁和多種微量元素。蘆丁有擴張及強化血管的功能，能預防高血壓和心血管疾病。荞麥芽中還含有豐富的黃酮類化合物，不但能淨化血液，還有消炎殺菌抗病毒的功效。荞麥芽已經成為最受歡迎的苗芽菜。
《養生之家網》中醫辨證：野荞麥苗，有清熱祛濕功能。有益于胃熱、水腫的康複與食療。野荞麥葉煎服可助于紫癜、眼底出血等症的康複。
《千金·食治》：“寬腸，醒脾。”
【作者簡介】曲令敏，1953年出生于河南省唐河縣，1982年畢業于河南大學中文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河南省散文學會副會長。出版有散文集《有情如畫時》，作品集《消失的田園》，随筆集《山思水想》《地闆上的母親》《河之書》《河之源》《一晌清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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