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物内篇》 《觀物内篇》上物之大者,無若天地,然而亦有所盡也。 天之大,陰陽盡之矣;地之大,剛柔盡之矣。 陰陽盡而四時成焉;剛柔盡而四維成焉。 夫四時四維者,天地至大之謂也。 凡言大者,無得而過之也。亦未始以大為自得,故能成其大。豈不謂至偉至偉者欤? 天生于動者也;地生于靜者也。 一動一靜交,而天地之道盡之矣。 動之始則陽生焉,動之極則陰生焉。 一陰一陽交而天之用盡之矣。 靜之始則柔生焉,靜之極則剛生焉。 一柔一剛交而地之用盡之矣。 動之大者謂之太陽,動之小者謂之少陽,靜之大者謂之太陰,靜之小者謂之少陰。 太陽為日,太陰為月,少陽為星,少陰為辰。 日月星辰交而天之體盡之矣。 太柔為水,太剛為火,少柔為土,少剛為石。 水火土石交而地之體盡之矣。 日為暑,月為寒,星為晝,辰為夜。暑寒晝夜交而天之變盡之矣。 水為雨,火為風,土為露,石為雷。雨風露雷交而地之化盡之矣。 暑變物之性,寒變物之情,晝變物之形,夜變物之體。 性情形體交而動植之感盡之矣。 雨化物之走,風化物之飛,露化物之草,雷化物之木。 走飛草木交而動植之應盡之矣。 走,感暑而變者性之走也;感寒而變者情之走也;感晝而變者形之走也;感夜而變者體之走也。 飛,感暑而變者性之飛也;感寒而變者情之飛也;感晝而變者形之飛也;感夜而變者體之飛也。 草,感暑而變者性之草也;感寒而變者情之草也;感晝而變者形之草也;感夜而變者體之草也。 木,感暑而變者性之木也;感寒而變者情之木也;感晝而變者形之木也;感夜而變者體之木也。 性,應雨而化者走之性也;應風而化者飛之性也;應露而化者草之性也;應雷而化者木之性也。 情,應雨而化者走之情也;應風而化者飛之情也;應露而化者草之情也;應雷而化者木之情也。 形,應雨而化者走之形也;應風而化者飛之形也;應露而化者草之形也;應雷而化者木之形也。 體,應雨而化者走之體也;應風而化者飛之體也;應露而化者草之體也;應雷而化者木之體也。 性之走善色,情之走善聲,形之走善氣,體之走善味。 性之飛善色,情之飛善聲,形之飛善氣,體之飛善味。 性之草善色,情之草善聲,形之草善氣,體之草善味。 性之木善色,情之木善聲,形之木善氣,體之木善味。 走之性善耳,飛之性善目,草之性善口,木之性善鼻。走之情善耳,飛之情善目,草之情善口,木之情善鼻。 走之形善耳,飛之形善目,草之形善口,木之形善鼻。走之體善耳,飛之體善目,草之體善口,木之體善鼻。 夫人也者,暑寒晝夜無不變,雨風露雷無不化,性情形體無不感,走飛草木無不應。以目善萬物之色,耳善萬物之聲,鼻善萬物之氣,口善萬物之味。靈于萬物,不亦宜乎。 人之所以能靈于萬物者,謂其目能收萬物之色,耳能收萬物之聲,鼻能收萬物之氣,口能收萬物之味。聲色氣味者,萬物之體也。目耳口鼻者,萬人之用也。 體無定用,惟變是用。用無定體,惟化是體。體用交而人物之道于是乎備矣。 然則天亦物也,聖亦人也。 有一物之物,有十物之物,有百物之物,有千物之物,有萬物之物,有億物之物,有兆物之物。為兆物之物,豈非人乎! 有一人之人,有十人之人,有百人之人,有千人之人,有萬人之人,有億人之人,有兆人之人。為兆人之人,豈非聖乎! 是知人也者,物之至者也。聖也者,人之至者也。物之至者始得謂之物之物也。人之至者始得謂之人之人也。夫物之物者,至物之謂也。人之人者,至人之謂也。 以一至物而當一至人,則非聖人而何?人謂之不聖,則吾不信也。何哉?謂其能以一心觀萬心,一身觀萬身,一物觀萬物,一世觀萬世者焉。又謂其能以心代天意,口代天言,手代天功,身代天事者焉。又謂其能以上順天時,下應地理,中徇物情,通盡人事者焉。又謂其能以彌綸天地,出入造化,進退今古,表裡時事者焉。 噫,聖人者,非世世而效聖焉。吾不得而目見之也。雖然吾不得而目見之,察其心,觀其迹,探其體,潛其用,雖億萬千年亦可以理知之也。 人或告我曰:“天地之外,别有天地萬物,異乎此天地萬物。”則吾不得而知之也。非唯吾不得而知之也,聖人亦不得而知之也。凡言知者,謂其心得而知之也。言言者,謂其口得而言之也。既心尚不得而知之,口又惡得而言之乎?以不可得知而知之,是謂妄知也。以不可得言而言之,是謂妄言也。吾又安能從妄人而行妄知妄言者乎! 《易》曰:“窮理盡性,以至于命。”所以謂之理者,物之理也。所以謂之性者,天之性也。所以謂之命者,處理性者也。所以能處理性者,非道而何?是知道為天地之本,天地為萬物之本。以天地觀萬物,則萬物為萬物,以道觀天地,則天地亦為萬物。 道之道盡之于天矣,天之道盡之于地矣,天地之道盡之于萬物矣,天地萬物之道盡之于人矣。人能知其天地萬物之道所以盡于人者,然後能盡民也。 天之能盡物,則謂之曰昊天。人之能盡民,則謂之曰聖人。謂昊天能異乎萬物,則非所以謂之昊天也。謂聖人能異乎萬民,則非所以謂之聖人也。萬民與萬物同,則聖人固不異乎昊天者矣。然則聖人與昊天為一道,聖人與昊天為一道,則萬民與萬物亦可以為一道。一世之萬民與一世之萬物亦可以為一道,則萬世之萬民與萬世之萬物亦可以為一道也。明矣。 夫昊天之盡物,聖人之盡民,皆有四府焉。昊天之四府者,春夏秋冬之謂也。陰陽升降于其間矣。聖人之四府者,《易》、《書》、《詩》、《春秋》之謂也。《禮》、《樂》污隆于其間矣。春為生物之府,夏為長物之府,秋為收物之府,冬為藏物之府。号物之庶謂之萬,雖曰萬之又萬,其庶能出此昊天之四府者乎?《易》為生民之府,《書》長民之府,《詩》為收民之府,《春秋》為藏民之府。号民之庶謂之萬,雖曰萬之又萬,其庶能出此聖人之四府者乎?昊天之四府者,時也。聖人之四府者,經也。昊天以時授人,聖人以經法天。天人之事,當如何哉? 觀春則知《易》之所存乎?觀夏則知《書》之所存乎?觀秋則知《詩》之所存乎?觀冬則知《春秋》之所存乎? 《易》之《易》者,生生之謂也。《易》之《書》者,生長之謂也。《易》之《詩》者,生收之謂也。《易》之《春秋》者,生藏之謂也。 《書》之《易》者,長生之謂也。《書》之《書》者,長長之謂也。《書》之《詩》者,長收之謂也。《書》之《春秋》者,長藏之謂也。 《詩》之《易》者,收生之謂也。《詩》之《書》者,收長之謂也。《詩》之《詩》者,收收之謂也。《詩》之《春秋》者,收藏之謂也。 《春秋》之《易》者,藏生之謂也。《春秋》之《書》者,藏長之謂也。《春秋》之《詩》者,藏收之謂也。《春秋》之《春秋》者,藏藏之謂也。 生生者修夫意者也,生長者修夫言者也,生收者修夫象者也,生藏者修夫數者也。 長生者修夫仁者也,長長者修夫禮者也,長收者修夫義者也,長藏者修夫智者也。 收生者修夫性者也,收長者修夫情者也,收收者修夫形者也,收藏者修夫體者也。 藏生者修夫聖者也,藏長者修夫賢者也,藏收者修夫才者也,藏藏者修夫術者也。 修夫意者三皇之謂也,修夫言者五帝之謂也,修夫象者三王之謂也,修夫數者五伯之謂也。 修夫仁者有虞之謂也,修夫禮者夏禹之謂也,修夫義者商湯之謂也,修夫智者周發之謂也。 修夫性者文王之謂也,修夫情者武王之謂也,修夫形者周公之謂也,修夫體者召公之謂也。 修夫聖者秦穆之謂也,修夫賢者晉文之謂也,修夫才者齊桓之謂也,修夫術者楚莊之謂也。 皇帝王伯者,《易》之體也。虞夏商周者,《書》之體也。文武周召者,《詩》之體也。秦晉齊楚者,《春秋》之體也。 意言象數者,《易》之用也。仁義禮智者,《書》之用也。性情形體者,《詩》之用也。聖賢才術者,《春秋》之用也。 用也者,心也。體也者,迹也。心迹之間有權存焉者,聖人之事也。 三皇同意而異化,五帝同言而異教,三王同象而異勸,五伯同數而異率。同意而異化者必以道。以道化民者,民亦以道歸之,故尚自然。夫自然者,無為無有之謂也。無為者,非不為也,不固為者也,故能廣。無有者,非不有也,不固有者也,固能大。廣大悉備,而不固為固有者,其唯三皇乎?是故知能以道化天下者,天下亦以道歸焉。所以聖人有言曰:“我無為,而民自化;我無事,而民自富;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欲,而民自樸。”其斯之謂欤? 三皇同仁而異教化,五帝同禮而異教,三王同義而異勸,五伯同智而異率。同禮而異皆者必以德。以德教民者,民亦以德歸之,故尚讓。夫尚讓也者,先人後己之謂也。以天下授人而不為輕,若素無之也。受人之天下而不為重,若素有之也。若素無素有者,謂不己無己有之也。若己無己有,則舉一毛以取與于人,猶有貪鄙之心生焉,而況天下者乎?能知其天下之天下非己之天下者,其唯五帝乎?是故能以德教天下者,天下亦以德歸焉。所以聖人有言曰:“垂衣裳而天下治,蓋取諸乾坤。”其斯之謂欤? 三皇同性而異化,五帝同情而異教,三王同形而異勸,五伯同體而異率。同形而異勸者必以功。以功勸民者,民亦以功歸之,故尚政。夫政也者,正也,以正正夫不正之謂也。天下之正莫如利民焉,天下之不正莫如害民焉。能利民者正,則謂之王矣。能害民者不正,則謂之賊矣。以利除害,安有去王耶?以王去賊,安有弑君耶?是故知王者,正也。能以功正天下之不正者,天下亦以功歸焉。所以聖人有言曰:“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其斯之謂欤? 三皇同聖而異化,五帝同賢而異教,三王同才而異勸,五伯同術而異率。同術而異率者必以力。以力率民者,民亦以力歸之,故尚争。夫争也者,争夫利者也。取與利不以義,然後謂之争。小争交以言,大争交以兵。争夫強者也,猶借夫名也者,謂之曲直。名也者,命物正事之稱也。利也者,養人成務之具也。名不以仁,無以守業。利不以義,無以居功。名不以功居,利不以業守,則亂矣,民所以必争之也。五伯者,借虛名以争實利者也。帝不足則王,王不足則伯,伯又不足則夷狄矣。若然則五伯不謂無功于中國,語其王則未也。過夷狄則遠矣。周之東遷,文武之功德于是乎盡矣。猶能維持二十四君。王室不絕如線,夷狄不敢屠害中原者,由五伯借名之力也。是故知能以力率天下者,天下亦以力歸焉。所以聖人有言曰:“眇能視,跛能履。履虎尾,咥人,兇。武人為于大君。”其斯之謂欤? 夫意也者盡物之性也,言也者盡物之情也,象也者盡物之形也,數也者盡物之體也。仁也者盡人之聖也,禮也者盡人之賢也,義也者盡人之才也,智也者盡人之術也。 盡物之性者謂之道,盡物之情者謂之德,盡物之形者謂之功,盡物之體者謂之力。盡人之聖者謂之化,盡人之賢者謂之教,盡人之才者謂之勸,盡人之術者謂之率。 道德功力者,存乎體者也。化教勸率者,存乎用者也。體用之間有變存焉者,聖人之業也。夫變也者,昊天生萬物之謂也。權也者,聖人生萬民之謂也。非生物生民,而得謂之權變乎? 善化天下者,止于盡道而已。善教天下者,止于盡德而已。善勸天下者,止于盡功而已。 善率天下者,止于盡力而已。 以道德功力為化者,乃謂之皇矣。以道德功力為教者,乃謂之帝矣。以道德功力為勸者,乃謂之王矣。以道德功力為率者,乃謂之伯矣。 以化教勸率為道者,乃謂之《易》矣。以化教勸率為德者,乃謂之《書》矣。以化教勸率為功者,乃謂之《詩》矣。以化教勸率為力者,乃謂之《春秋》矣。 此四者,天地始則始焉,天地終則終焉。始終随乎天地者也。 夫古今者,在天地間猶旦暮也。以今觀今,則謂之今矣;以後觀今,則今亦謂之古矣。以今觀古,則謂之古矣;以古自觀,則古亦謂之今矣。是知古亦未必為古,今亦未必為今。皆自我而觀之也。安知千古之前萬古之後,其人不自我而觀之也。 若然,則皇帝王伯者,聖人之時也;《易》、《書》、《詩》、《春秋》者,聖人之經也。時有消長;經有因革。時有消長,否、泰盡之矣;經有因革,損、益盡之矣。否、泰盡而體、用分;損、益盡而心、迹判。體與用分,心與迹判,聖人之事業于是乎備矣。所以,自古當世之君天下者,其命有四焉。一曰正命;二曰受命;三曰改命;四曰攝命。正命者,因而因者也;受命者因而革者也;改命者革而因者也;攝命者革而革者也。因而因者長而長者也;因而革者長而消也;革而因者消而長也;革而革者消而消也。革而革者,一世之事業也;革而因者,十世之事業也;因而革者,百世之事業也;因而因者,千世之事業也。可以因則因,可以革則革者,萬世之事業也。一世之事業者,非五伯之道而何?十世之事業者,非三王之道而何?百世之事業者,非五帝之道而何?千世之事業者,非三皇之道而何?萬世之事業者,非仲尼之道而何?是知,皇帝王伯者命世之謂也;仲尼者不世之謂也。仲尼曰:“殷因于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如是則何止于百世而已哉!億千萬世皆可得而知之也。 人皆知仲尼之為仲尼,不知仲尼之所以為仲尼。不欲知仲尼之所以為仲尼則已,如欲必知仲尼之所以為仲尼,則舍天地将奚之焉? 人皆知天地之為天地,不知天地之所以為天地。不欲知天地之所以為天地則已,如其必欲知天地之所以為天地,則舍動靜将奚之焉? 夫一動一靜者,天地至妙者欤?夫一動一靜之間者,天地人至妙至妙者欤?是故知仲尼之所以能盡三才之道者,謂其行無轍迹也。 孔子贊《易》自羲、軒而下,序《書》自堯、舜而下,删《詩》自文、武而下,修《春秋》自桓、文而下。自羲、軒而下,祖三皇也。自堯、舜而下,宗五帝也。自文、武而下,子三王也。自桓、文而下,孫五伯也。祖三皇,尚賢也。宗五帝,亦尚賢也。三皇尚賢以道,五帝尚賢以德。子三王,尚親也。孫五伯,亦尚親也。三王尚親以功,五伯尚親以力。嗚呼,時之既往億萬千年,時之未來亦億萬千年,何祖宗之寡而子孫之多耶?此所以重贊堯、舜,至禹曰:“禹,吾無間然矣。”仲尼後禹千五百餘年,今之後仲尼又千五百餘年,雖不敢比德仲尼,上贊堯、舜、禹,豈不敢如孟子上贊仲尼乎? 人謂仲尼惜乎無土,吾獨以為不然。匹夫以百畝為土,大夫以百裡為土,諸侯以四境為土,天子以四海為土,仲尼以萬世為土。若然則孟子言自生民以來,未有有如夫子,斯亦不為之過矣。夫人不能自富,必待天與其富然後能富。人不能自貴,必待天與其貴然後能貴。若然則富貴在天也,不在人也。有求而得之者,有求而不得者矣。是系乎天者也。功德在人也,不在天也。可修而得之,不修則不得。是非系乎天也,系乎人者也。夫人之能求而得富貴者,求其可得者也。非其可得者,非所以能求之也。昧者不知,求而得之,則謂其己之能得也,故矜之;求而不得,則謂其人之不與也,故怨之。如知其己之所以能得,人之所以能與,則天下安有不知量之人邪! 天下至富也,天子至貴也,豈可妄意求而得之也。雖然,天命亦未始不由積功累行,聖君艱難以成之,庸君暴虐以壞之。是天欤?是人欤?是人欤?是知人作之咎,固難逃已。天降之災,禳之奚益?積功累行,君子常分,非有求而然也。有求而然者,所以謂利乎仁者也。君子安有餘事于其間哉!然而有幸與不幸者,始可語命也已。 夏禹以功有天下,夏桀以虐失天下;殷湯以功有天下,殷纣以虐失天下;周武以功有天下,周幽以虐失天下。三者雖時不同,其成敗之形一也。平王東遷,無功以複王業;赧王西走,無虐以喪王室。威令不逮一小國,諸侯仰存于五伯而已。此又奚足道哉!但時無真王者出焉。雖有虛名,與杞宋其誰曰少異?是時也。《春秋》之作不亦宜乎! 仲尼修經周平王之時,《書》終于晉文侯,《詩》列為王國風,《春秋》始于魯隐公,《易》盡于未濟卦。予非知仲尼者,學為仲尼者也。禮樂征伐自天子出,而出自諸侯,天子之重去矣。宗周之功德自文、武出,而出自幽、厲,文、武之基息矣。由是犬戎得以侮中國。周之諸侯非一,獨晉能攘去戎狄,徙王東都洛邑,用存王國,為天下伯者之唱,秬鬯圭瓒之所錫,其能免乎?《傳》稱子貢欲去魯告朔之餼羊,孔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是知名存實亡者,猶愈于名實俱亡者矣。禮雖廢而羊存,則後世安知無不複行禮者矣。晉文公尊王,雖用虛名,猶能力使天下諸侯知周有天子,而不敢以兵加之也。及晉之喪也,秦由是敢滅周。斯愛禮之言,信不誣矣。 齊景公嘗一日問政于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是時也,諸侯僭天子,陪臣執國命,祿去公室,政出私門。景公自不能上奉周天子,欲其臣下奉己,不亦難乎?厥後齊祚卒為田氏所移。夫齊之有田氏者,亦猶晉之有三家也。晉之有三家,亦猶周之有五伯也。韓、趙、魏之于晉也,既立其功,又分其地,既卑其主,又奪其國。田氏之于齊也,既得其祿,又專其政,既殺其君,又移其祚。其如天下之事,豈無漸乎?履霜之戒,甯不思乎?《傳》稱王者往也。能往天下者可以王矣。周之衰也,諸侯不朝天子久矣。及楚預中國會盟,仲尼始進爵為之子,其于僭王也,不亦陋乎?《觀物内篇》下 夫以力勝人者,人亦以力勝之。吳嘗破越而有輕楚之心,及其破楚又有驕齊之志,貪婪攻取,不顧德義,侵侮齊晉,專以夷狄為事,遂複為越所滅。越又不監之,其後複為楚所滅。楚又不監之,其後複為秦所滅。秦又不監之,其後複為漢所伐。恃強淩弱,與豺狼何以異乎?非所以謂中國義理之師也,宋之為國也,爵高而力卑者乎?盟不度德,會不量力,區區與諸侯并驅中原,恥居其後。其于伯也,不亦難乎? 周之同姓諸侯而克永世者,獨有燕在焉。燕處北陸之地,去中原特遠,苟不随韓、趙、魏、齊、楚較利刃,争虛名,則足以養德待時,觀諸侯之變。秦雖虎狼,亦未易加害。延十五、六年後,天下事未可知也。 中原之地方九千裡,古不加多而今不加少。然而有祚長祚短地大地小者,攻守異故也。自三代以降,漢、唐為盛,秦界于周、漢之間矣。秦始盛于穆公,中于孝公,終于始皇。起于西夷,遷于岐山,徙于鹹陽。兵渎宇内,血流天下,并吞四海,庚革古今。雖不能比德三代,非晉、隋可同年而語也。其祚之不永,得非用法太酷,殺人之多乎?所以仲尼序《書》終于《秦誓》一事,其旨不亦遠乎? 夫好生者生之徒也,好殺者死之徒也。周之好生也以義,漢之好生也亦以義。秦之好殺也以利,楚之好殺也亦以利。周之好生也以義,而漢且不及。秦之好殺也以利,而楚又過之。天之道,人之情,又奚擇于周、秦、漢、楚哉?擇乎善惡而已。是知善也者無敵于天下,而天下共善之。惡也者亦無敵于天下,而天下亦共惡之。天之道,人之情,又奚擇于周、秦、漢、楚哉?擇乎善惡而已。 昔者孔子語堯舜,則曰“垂衣裳而天下治”;語湯武,則曰“順乎天而應乎人”。斯言可以該古今帝王受命之理也。堯禅舜以德,舜禅禹以功。以德帝也,以功亦帝也。然而德下一等,則入于功矣。湯伐桀以放,武伐纣以殺。以放王也,以殺亦王也。然而放下一等,則入于殺矣。是知時有消長,事有因革,前聖後聖非出于一途哉。 天與人相為表裡。天有陰陽,人有邪正。邪正之由,系乎上之所好也。上好德則民用正,上好佞則民用邪。邪正之由有自來矣。雖聖君在上,不能無小人,是難其為小人。雖庸君在上,不能無君子,是難其為君子。自古聖君之盛,未有如唐堯之世,君子何其多耶,時非無小人也,是難其為小人,故君子多也。所以雖有四兇,不能肆其惡。自古庸君之盛,未有如商纣之世,小人何其多耶,時非無君子也,是難其為君子,故小人多也。所以雖有三仁,不能遂其善。是知君擇臣臣擇君者,是系乎人也;君得臣臣得君者,是非系乎人也,系乎天者也。 賢愚人之本性,利害民之常情。虞舜陶于河濱,傅說築于岩下。天下皆知其賢,而百執事不為之舉者,利害使之然也。籲,利害叢于中而矛戟森于外,又安知有虞舜之聖而傅說之賢哉?河濱非禅讓之所,岩下非求相之方。昔也在億萬人之下,而今也在億萬人之上,相去一何遠之甚也!然而必此雲者,貴有名者也。 《易》曰:“坎,有孚維心,亨。行有尚。”中正行險,往且有功,雖危無咎,能自信故也。伊尹以之,是知古之人患名過實者有之矣。其間有幸與不幸者,雖聖人力有不及者矣。伊尹行冢宰,居責成之地。借使避放君之名,豈曰不忠乎?則天下之事去矣,又安能正嗣君,成終始之大忠者乎?籲,若委寄于匪人,三年之間其于嗣君何?則天下之事亦去矣。又安有伊尹也?“坎,有孚維心,亨”,不亦近之乎? 《易》曰:“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剛健主豫,動而有應,群疑乃亡,能自強故也。周公以之,是知聖人不能使人無謗,能處謗者也。周公居總,已當任重之地。借使避滅親之名,豈曰不孝乎?則天下之事去矣,又安能保嗣君,成終始之大孝乎?籲,若委寄于匪人,七年之間其于嗣君何?則天下之事亦去矣。又安有周公也?“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不亦近之乎? 夫天下将治,則人必尚行也;天下将亂,則人必尚言也。尚行則笃實之風行焉;尚言則詭谲之風行焉。天下将治,則人必尚義也;天下将亂,則人必尚利也。尚義則謙讓之風行焉;尚利則攘奪之風行焉。三王尚行者也,五伯尚言者也。尚行者必入于義也,尚言者必入于利也。義利之相去一何遠之如是耶?是知言之于口不若行之于身,行之于身不若盡之于心。言之于口,人得而聞之;行之于身,人得而見之;盡之于心,神得而知之。人之聰明猶不可欺,況神之聰明乎?是知無愧于口不若無愧于身,無愧于身不若無愧于心。無口過易,無身過難。無身過易,無心過難。既無心過,何難之有?籲,安得無心過之人而與之語心哉!是故知聖人所以能立乎無過之地者,謂其善事于心者也。 仲尼曰:“韶盡美矣,又盡善也。武盡美矣,未盡善也。”又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衽矣。”是知武王雖逮舜之盡善盡美,以其解天下之倒懸,則下于舜一等耳。桓公雖不逮武之應天順人,以其霸諸侯一匡天下,則高于狄亦遠矣。以武比舜,則不能無過,比桓則不能無功。以桓比狄則不能無功,比武則不能無過。漢氏宜立乎其武、桓之間矣。是時也,非會天下民厭秦之暴且甚,雖十劉季百子房,其于人心之未易何?且古今之時則異也,而民好生惡死之心非異也。自古殺人之多未有如秦之甚,天下安有不厭之乎?殺人之多不必以刃,謂天下之人無生路可趨,而又況以刃多殺天下之人乎?秦二世萬乘也,求為黔首而不能得。漢劉季匹夫也,免為元首而不能已。萬乘與匹夫相去有間矣,然而有時而代之者,謂其天下之利害有所懸之耳。天之道非禍萬乘而福匹夫也,謂其禍無道而福有道也。人之情非去萬乘而就匹夫也,謂其去無道而就有道也。萬乘與匹夫相去有間矣,然而有時而代之者,謂其直以天下之利害有所懸之耳。 日既沒矣,月既望矣,星不能不希矣。非星之希,是星難乎為其光矣,能為其光者不亦希乎?漢、唐既創業矣,呂、武既擅權矣,臣不能不希矣。非臣之希,是臣難乎為忠矣,能為其忠者不亦希乎?是知從天下事易,死天下事難。死天下事易,成天下事難。苟能成之,又何計乎死與生也?如其不成,雖死奚益?況其有正與不正者乎?是其死于不正,孰若生于正?與其生于不正,孰若死于正?在乎忠與智者之一擇焉。死固可惜,貴乎成天下事也。如其敗天下之事,一死奚以塞責?生固可愛,貴乎成天下之事也。如其敗天下之事,一生何以收功?噫,能成天下之事,又能不失其正而生者,非漢之留侯,唐之梁公而何?微斯二人,則漢唐之祚或幾乎移矣。豈若虛生虛死者譬之蕭艾,忠與智者不遊乎其間矣。 仲尼曰:“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矣。誠哉,是言也!”自極亂至于極治,必三變矣。三皇之法無殺,五伯之法無生。伯一變至于王矣,王一變至于帝矣,帝一變至于皇矣。其于生也,非百年而何?是知三皇之世如春,五帝之世如夏,三王之世如秋,五伯之世如冬。如春溫如也,如夏燠如也,如秋凄如如也,如冬冽如也。春夏秋冬者,昊天之時也。《易》、《書》、《詩》、《春秋》者,聖人之經也。天時不差則歲功成矣,聖經不忒則君德成矣。天有常時,聖有常經,行之正則正矣,行之邪則邪矣。邪正之間有道在焉。行之正則謂之正道,行之邪則謂之邪道。邪正由人乎?由天乎? 天由道而生,地由道而成,物由道而形,人由道而行。天、地、人、物則異也,其于由道一也。夫道也者,道也。道無形,行之則見于事矣。如道路之道,坦然,使千億萬年行之,人知其歸者也。或曰:“君子道長則小人道消,君子道消則小人道長。長者是,則消者非也;消者是,則長者非也。何以知正道邪道之然乎?”籲,賊夫人之論也!不曰君行君事,臣行臣事,父行父事,子行子事,夫行夫事,妻行妻事,君子行君子事,小人行小人事,中國行中國事,夷狄行夷狄事,謂之正道。君行臣事,臣行君事,父行子事,子行父事,夫行妻事,妻行夫事,君子行小人事,小人行君子事,中國行夷狄事,夷狄行中國事,謂之邪道。至于三代之世治,未有不治人倫之為道也;三代之世亂,亂未有不亂人倫之為道也。後世之慕三代之治世者,未有不正人倫者也;後世之慕三代之亂世者,未有不亂人倫者也。自三代而下,漢唐為盛,未始不由治而興,亂而亡。況其不盛于漢唐者乎?其興也,又未始不由君道盛,父道盛,夫道盛,君子之道盛,中國之道盛;其亡也,又未始不由臣道盛,子道盛,妻道盛,小人之道盛,夷狄之道盛。噫,二道對行,何故治世少而亂世多耶?君子少而小人多耶?曰:豈不知陽一而陰二乎?天地尚由是道而生,況其人與物乎?人者,物之至靈者也。物之靈未若人之靈,尚由是道而生,又況人靈于物者乎?是知人亦物也,以其至靈,故特謂之人也。 日經天之元,月經天之會,星經天之運,辰經天之世。 以日經日則元之元可知之矣;以日經月則元之會可知之矣;以日經星則元之運可知之矣;以日經辰則元之世可知之矣。 以月經日則會之元可知之矣;以月經月則會之會可知之矣;以月經星則會之運可知之矣;以月經辰則會之世可知之矣。 以星經日則運之元可知之矣;以星經月則運之會可知之矣;以星經星則運之運可知之矣;以星經辰則運之世可知之矣。 以辰經日則世之元可知之矣;以辰經月則世之會可知之矣;以辰經星則世之運可知之矣;以辰經辰則世之世可知之矣。 元之元一,元之會十二,元之運三百六十,元之世四千三百二十。 會之元十二,會之會一百四十四,會之運四千三百二十,會之世五萬一千八百四十。 運之元三百六十,運之會四千三百二十,運之運一十二萬九千六百,運之世一百五十五萬五千二百。 世之元四千三百二十,世之會五萬一千八百四十,世之運一百五十五萬五千二百,世之世一千八百六十六萬二千四百。 元之元以春行春之時也;元之會以春行夏之時也;元之運以春行秋之時也;元之世以春行冬之時也。 會之元以夏行春之時也;會之會以夏行夏之時也;會之運以夏行秋之時也;會之世以夏行冬之時也。 運之元以秋行春之時也;運之會以秋行夏之時也;運之運以秋行秋之時也;運之以秋春行冬之時也。 世之元以冬行春之時也;世之會以冬行夏之時也;世之運以冬行秋之時也;世之世以冬行冬之時也。 皇之皇以道行道之事也;皇之帝以道行德之事也;皇之王以道行功之事也;皇之伯以道行力之事也。 帝之皇以德行道之事也;帝之帝以德行德之事也;帝之王以德行功之事也;帝之伯以德行力之事也。 王之皇以功行道之事也;王之帝以功行德之事也;王之王以功行功之事也;王之伯以功行力之事也。 伯之皇以力行道之事也;伯之帝以力行德之事也;伯之王以力行功之事也;伯之伯以力行力之事也。時有消長,事有因革。非聖人無以盡之。所以仲尼曰:“可與共學,未可與适道。可與适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是知千萬世之時,千萬世之經,豈可畫地而輕言也哉!三皇春也,五帝夏也,三王秋也,五伯冬也。七國,冬之餘冽也。漢王而不足,晉伯而有餘。三國,伯之雄者也。十六國,伯之叢者也。南五代,伯之借乘也。北五朝,伯之傳舍也。隋,晉之子也。唐,漢之弟也。隋季諸郡之伯,江漢之餘波也。唐季諸鎮之伯,日月之餘光也。後五代之伯,日未出之星也。 自堯舜至于今,上下三千餘年,前後百有餘世,書傳可明紀者,四海之内,九州之間,其間或合或離,或治或隳,或強或羸,或唱或随,未始有兼世而能一其風俗者。籲,古者謂三十年為一世,豈徒然哉?俟化之必洽,教之必浃,民之情始可一變矣。苟有命世之人繼世而興焉,則雖民如夷狄,三變而帝道可舉。惜乎時無百年之世,世無百年之人,比其有代則賢之與不肖,何止于相半也?時之難不其然乎?人之難不其然乎? 太陽之體數十,太陰之體數十二,少陽之體數十,少陰之體數十二。少剛之體數十,少柔之體數十二,太剛之體數十,太柔之體數十二。 進太陽、少陽、太剛、少剛之體數,退太陰、少陰、太柔、少柔之體數,是謂太陽、少陽、太剛、少剛之用數。進太陰、少陰、太柔、少柔之體數,退太陽、少陽、太剛、少剛之體數,是謂太陰、少陰、太柔、少柔之用數。太陽、少陽、太剛、少剛之體數一百六十,太陰、少陰、太柔、少柔之體數一百九十二。太陽、少陽、太剛、少剛之用數一百一十二,太陰、少陰、太柔、少柔之用數一百五十二。 以太陽、少陽、太剛、少剛之用數唱太陰、少陰、太柔、少柔之用數,是謂日月星辰之變數。以太陰、少陰、太柔、少柔之用數唱太陽、少陽、太剛、少剛之用數,是謂水火土石之化數。日月星辰之變數一萬七千二十四,謂之動數。水火土石之化數一萬七千二十四,謂之植數。再唱和日月星辰水火土石之變化通數二萬八千九百八十一萬六千五百七十六,謂之動植通數。 日月星辰者,變乎暑寒晝夜者也;水火土石者,化乎風雨露雷者也。暑寒晝夜者,變乎性情形體者也;風雨露雷者,化乎走飛草木者也。暑變走飛草木之性,寒變走飛草木之情,晝變走飛草木之形,夜變走飛草木之體。雨化性情形體之走,風化性情形體之飛,露化性情形體之草,雷化性情形體之木。性情形體者,本乎天者也;走飛草木者,本乎地者也。本乎天者,分陰分陽之謂也;本乎地者,分剛分柔之謂也。夫分陰分陽、分剛分柔者,天地萬物之謂也。備天地萬物者,人之謂也。
有日日之物者也,有日月之物者也,有日星之物者也,有日辰之物者也。 有月日之物者也,有月月之物者也,有月星之物者也,有月辰之物者也。 有星日之物者也,有星月之物者也,有星星之物者也,有星辰之物者也。 有辰日之物者也,有辰月之物者也,有辰星之物者也,有辰辰之物者也。 日日物者,飛飛也,日月物者,飛走也,日星物者,飛木也,日辰物者,飛草也。 月日物者,走飛也,月月物者,走走也,月星物者,走木也,月辰物者,走草也。 星日物者,木飛也,星月物者,木走也,星星物者,木木也,星辰物者,木草也。 辰日物者,草飛也,辰月物者,草走也,辰星物者,草木也,辰辰物者,草草也。 有皇皇之民者也,有皇帝之民者也,有皇王之民者也,有皇伯之民者也。 有帝皇之民者也,有帝帝之民者也,有帝王之民者也,有帝伯之民者也。 有王皇之民者也,有王帝之民者也,有王王之民者也,有王伯之民者也。 有伯皇之民者也,有伯帝之民者也,有伯王之民者也,有伯伯之民者也。 皇皇民者士士也,皇帝民者士農也,皇王民者士工也,皇伯民者士商也。 帝皇民者農士也,帝帝民者農農也,帝王民者農工也,帝伯民者農商也。 王皇民者工士也,王帝民者工農也,王王民者工工也,王伯民者工商也。 伯皇民者商士也,伯帝民者商農也,伯王民者商工也,伯伯民者商商也。 飛飛物者性性也,飛走物者性情也,飛木物者性形也,飛草物者性體也。 走飛物者情性也,走走物者情情也,走木物者情形也,走草物者情體也。 木飛物者形性也,木走物者形情也,木木物者形形也,木草物者形體也。 草飛物者體性也,草走物者體情也,草木物者體形也,草草物者體體也。 士士民者仁仁也,士農民者仁禮也,士工民者仁義也,士商民者仁智也。 農士民者禮仁也,農農民者禮禮也,農工民者禮義也,農商民者禮智也。 工士民者義仁也,工農民者義禮也,工工民者義義也,工商民者義智也。 商士民者智仁也,商農民者智禮也,商工民者智義也,商商民者智智也。 飛飛之物一之一,飛走之物一之十,飛木之物一之百,飛草之物一之千。 走飛之物十之一,走走之物十之十,走木之物十之百,走草之物十之千。 木飛之物百之一,木走之物百之十,木木之物百之百,木草之物百之千。 草飛之物千之一,草走之物千之十,草木之物千之百,草草之物千之千。 士士之民一之一,士農之民一之十,士工之民一之百,士商之民一之千。 農士之民十之一,農農之民十之十,農工之民十之百,農商之民十之千。 工士之民百之一,工農之民百之十,工工之民百之百,工商之民百之千。 商士之民千之一,商農之民千之十,商工之民千之百,商商之民千之千。 一一之飛當兆物,一十之飛當億物,一百之飛當萬物,一千之飛當千物。 十一之走當億物,十十之走當萬物,十百之走當千物,十千之走當百物。 百一之木當萬物,百十之木當千物,百百之走當百物,百千之木當十物。 千一之草當千物,千十之草當百物,千百之草當十物,千千之草當一物。 一一之士當兆民,一十之士當億民,一百之士當萬民,一千之士當千民。 十一之農當億民,十十之農當萬民,十百之農當千民,十千之農當百民。 百一之工當萬民,百十之工當千民,百百之工當百民,百千之工當十民。 千一之商當千民,千十之商當百民,千百之商當十民,千千之商當一民。 為一一之物能當兆物者,非巨物而何?為一一之民能當兆民者,非巨民而何?為千千之物能分一物者,非細物而何?為千千之民能分一民者,非細民而何?固知物有大小,民有賢愚。移昊天生兆物之德而生兆民,則豈不謂至神者乎?移昊天養兆物之功而養兆民,則豈不謂至聖者乎?吾而今而後知踐形為大,非大聖大神之人,豈有不負于天地者矣?夫所以謂之觀物者,非以目觀之也。非觀之以目而觀之以心也,非觀之以心而觀之以理也。天下之物莫不有理焉,莫不有性焉,莫不有命焉。所以謂之理者,窮之而後可知也。所以謂之性者,盡之而後而知之也。所以謂之命者,至之而後可知也。此三知者,天下之真知也。雖聖人無以過之也,而過之者非所以謂之聖人也。夫鑒之所以能為明者,謂其能不隐萬物之形也。雖然鑒之能不隐萬物之形,未若水之能一萬物之形也。雖然水之能一萬物之形,又未若聖人之能一萬物之情也。謂其聖人之能反觀也。所以謂之反觀者,不以我觀物也。不以我觀物者,以物觀物之謂也。既能以物觀物,又安有我于其間哉!是知我亦人也,人亦我也。我與人皆物也。此所以能用天下之目為己之目,其目無所不觀矣。用天下之耳為己之耳,其耳無所不聽矣。用天下之口為己之口,其口無所不言矣。用天下之心為己之心,其心無所不謀矣。夫天下之觀,其于見也不亦廣乎?天下之聽,其于聞也不亦遠乎?天下之言,其于論也不亦高乎?天下之謀,其于樂也不亦大乎?夫其見至廣,其聞至遠,其論至高,其樂至大,能為至廣至遠至高至大之事而中無一為焉,豈不謂至神至聖者乎?非唯吾謂之至神至聖者乎,而天下謂之至神至聖者乎。而千萬世之天下謂之至神至聖者乎。過此以往,未之或知也已。 |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