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之前談了許多關于書法中的筆法以及結構的若幹問題,但大多數都是關于楷書的,今天我們就以王羲之《聖教序》為例,談一談寫好行書的四個要點。
為什麼要以王羲之《聖教序》為例呢?
稍微有一些書法常識的朋友都知道,學書法之人都以王羲之為宗,王羲之之後所有的書法家皆是從王羲之筆下汲取影響,然後在此基礎上或繼承、或發展,所以書法在後世的一切“法”,皆不過是右軍之法,而最能體現王羲之行書的作品便是《集王聖教序》了。
我們從王羲之《聖教序》對比于唐人楷書的寫法,提煉出了寫好行書的五個要點,即:
順勢運筆、絞轉呼應、方圓并用、輕重變化、以斜取正
所有行書的變化,皆逃不出這五種變化之藩籬!掌握好了這五個要點,寫行書才有法可依!
任何一個筆畫的行筆過程都包含了起、行、收的三個動作,順勢的意思就是沿着筆畫的軌道運行,就像啟功先生所言,每個字都尤其軌道,隻要軌道正确,其他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行書的起筆與楷書的區别在于順勢與逆勢,楷書為逆勢起筆,講究藏鋒,把鋒藏在筆畫當中,而行書多為露鋒,并沒有藏鋒的動作,講究順勢而為。我們看下面這個例字:
這個“百”字,在楷書中的寫法,光看起筆就能發現,楷書藏鋒起筆,而行書則是直接下筆,順勢而出,而且行筆的牽絲映帶之勢也十分明顯,相對于楷書則更為靈活和多變。
再來看這個“方”字:
橫畫在楷書裡面有起有收,而在行書當中則是順勢露鋒與順勢撇出,右邊行書的“方”字從第一筆下筆連接到第二筆,第二筆又出一個小鈎映帶第三筆,繼而渾然相接,構成一個整體。
很多人不明白楷書與行書的變化,以為寫好楷書行書自然就能寫好,然後以楷書之法去寫行書,結果面目全非。如果明白這種順勢關系,楷書、行書之間都能相互補益。
相信大家對于“使轉”這個詞并不陌生,在行草書的講解中,我們經常遇到這個概念。其實這種叫法來自于孫過庭的《書譜》:
真以點畫為性情,使轉為情性;草以點畫為情性,使轉為形質。
真就是“楷書”,草就是“草書”,性情指的是内在的精神,而情性指的是外在的面貌。孫先生的意思是說楷書的内涵在于點畫,而草書則是靠外在使轉來表情達意的。而行書則兼而有之!
這裡的“使轉”其實就是當代人所講的“絞轉”,很多人以為學會了唐楷才是學習行草書的基礎,其實是一種錯誤的觀念,真正的行草書的基礎其實很多時候是這種“絞轉筆法”!
“使轉”其實說起來很簡單,就是利用特定的筆法将筆畫呼應起來,構成一個連貫的态勢。有的時候靠運腕有的時候靠運指。
我們看這兩個字,左邊的“宙”字起筆接上面的一個字的筆勢,順勢下行,牽帶與左邊的豎筆,圖中畫圈的部分為使轉映帶,連貫到最後一筆的時候順勢撇出,與下面的字構成呼應關系。
右邊的“序”字則主要是字内關系的映帶,起筆接上筆,然後通過使轉将筆畫呼應起來,将“左撇”變為“豎筆”以便于映帶與下一筆,如紅圈中所示。
這就是字間與字内的映帶關系,還有一種特點比較明顯的字,就是用筆較重,萦帶較輕。我們看下面兩個字:
“悲”跟“無”字都是屬于用筆較重,而萦帶較輕的字,利用使轉用筆調制中鋒,萦帶于下一筆。這種下筆重,萦帶輕的字是為了突出字間對比,增加視覺上沖擊力,從而增強美感和藝術性。
古人筆法從不同時代以及不同書體方面基本可以分為三大筆法,篆籀絞轉、一搨直下和方折鋪毫。其實這些筆法細細分來也可以分成若幹具體的筆法,但是概括來講,無非就是兩種用筆:
一個方筆,一個圓筆。
方筆跟圓筆一般指的是轉折的地方,從上面的“口”字就可以看出,左邊為方筆,右邊為圓筆。
一方一圓構成了整個筆法系統。單用方筆則字顯得過于剛強,單用圓筆則字會顯得柔弱無骨,所以用筆之道,應該方圓并用,這個字才能達到中和之美。
我們看例字:
這個“中”字,筆畫較少,所以宜用方筆,才能撐住整個字的結構,而右邊的“中”字則全是圓筆,就顯得比較軟塌。圖中所示,方框所畫為方筆,圓框所畫為圓筆。行書的筆法之所以較之楷書更為豐富的原因就是這種方圓并用的豐富性。
再看下邊這兩個字:
左邊的“露”字與右邊的“高”字,這兩個都是方圓結合的比較好的字。左邊畫方框的皆為方筆,而右邊畫圓圈的皆為圓筆,整個字方圓相和,一陰一陽,相得益彰。
方圓兼用是寫好行書最重要的法門之一,行書的用筆多變,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這種方圓之變!
在楷書的筆法系統當中比較重提按,這種提按的技巧也是行草書中常用的一種技巧,這也就是為什麼很多人認為楷書是行草書的基礎的主要原因,但其實這種提按技巧并非唐楷所獨有。
輕重變化靠用筆的提按來實現,筆鋒提起則筆畫較輕,筆鋒按下則筆畫較重,這種輕重的變化放在字中,更能增加字的豐富性。
比如這兩個字:
左邊的“拯”字與右邊的“之”字,皆是輕重變化比較明顯的字。粗線框标記的部分用筆較重,細線框标記的字用筆較輕。“拯”字左邊的筆畫較少,所以王羲之将其處理的比較粗重,而右邊筆畫比較多,王羲之将其處理的比較細。“之”字為上輕下重結構,“點”最輕,位于頂端,“橫折”次之,位于中間,最後一個短橫,用筆最重,位于最下,這樣處理才比較和諧,假如“之”字的輕重變化倒過來,變得頭重腳輕,則整個字便會站立不穩。
當然對比于“之”字上輕下重的寫法,還有一種上重下輕的字,比如這個“書”字和“罪”字。
我們看這個“書”字,上面的筆畫較多,重心上移,而下面隻有一個“日”字,王羲之為了避免“日”字底孤立,采用了一個順勢映帶的筆法将其與上邊部分建立聯系,從而整個字融為一體。而對于“罪”字,上面的“四”寬而大,且用筆較重,下面的筆畫相對比較瘦小,而王羲之将其穩穩的銜接在一起,“非”的上邊筆畫與“四”相連,左右部分靠映帶相接,從而融為一體。
這就是王羲之的用筆之妙,懂得在字中制造矛盾然後解決矛盾,這也這是書法的魅力值所在。
這個方面是用筆的一個進階,以斜取正的目的正是制造矛盾和解決矛盾的重要體現。
我們小時候練字,大人總是要求寫字要懂得橫平豎直的道理,其實這種說法是偏離了書法的藝術性而重實用性。從書法的藝術角度來看,字不能寫的橫平豎直,一般要采取斜勢,然後利用筆畫關系來平衡這種斜勢,我們下面的字。
上面這兩個字,是以斜取勢的兩個典範。這個“者”字左邊的三個橫畫勢态斜度很大,這個字的重心偏向左下,右邊隻用了一個“翻筆”的動作,再加上一個挂住的“日”字将勢态拉回,這就是制造矛盾和解決矛盾的典範。
右邊的“劫”字為左右結構,左邊的“去”字幾乎要傾倒,斜斜的挂在一旁,而王羲之的巧妙之處就是用“刀”的一個撇筆将整個“去”字托住,從而解決了矛盾,以斜而取正。這就是書法藝術性的一個典範,也正是王羲之匠心獨運的一個地方。
行書書法中的變化皆逃不開這五種法則,行書中每一個字的變化之道,我們都可以從這五種規律中找到答案。其實這就是書法的密碼,也叫作書法的“心法”,我們平時讀帖,讀什麼,讀的就是這種變化、這種規律,隻有掌握了這中規律,才算掌握了行書學習的密碼!
文/安偉波,号彧白,三餘書社簽約書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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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