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徜徉于詩海詞洋邊拾貝
山爺/文
中國古代詩詞史上,詠頌偉大母愛是永恒的主題,其美詩華辭如入玉山珠海,俯拾皆是,其眷眷之情似彙清泉溪流,長流不息。而表現父愛的詩詞呢?耳熟能詳的名篇絕句似乎就相對少了些。家庭中,父親們一般都比較嚴肅樂于沉默,尤其是受傳統觀念影響,父嚴母慈,在“三綱五常”時代,“父為子綱”的影響深遠,出于樹立父親威權的潛意識需要,父愛常常深藏内心疏于表露。其實父愛既具有岩石樣沉默的剛性,又不缺乏溪流般靈動的柔情,父親愛子女的拳拳之心并不比母親少。父愛無言,常以獨有的沉靜,诠釋着責任和擔當。父愛愈深沉,愈含蓄,愈能昭示父愛的深重與偉岸。父愛很少用華麗的詞藻來描述,男人對子女的感情是深沉而寬廣的,他們往往隻懂得默默付出。父愛如山,巍巍山巒,挺拔昂揚,直沖雲霄,讓你無法拒絕接納。這是一種豪邁的氣度,讓你感受到神秘、向往,甚至有些高不可攀,讓你體悟到依靠、溫暖,甚至堅信不可或缺。有一首歌中唱道:“我是一隻小鳥,而爸爸的愛是天空,我飛翔在父愛的關懷中。我是一條小魚,而爸爸的愛是海洋,我遊弋在父愛的溫馨裡。”翻閱檢索我國古代詩詞卷帙,發現那些慣于内斂的父愛也和習于外露的母愛一樣真摯感人,深厚綿長,父親的形象同樣是流光溢彩,熠熠生輝,毫不遜色。值此又一個父親節将臨,我們在詩海詞洋邊徜徉,撿拾幾枚彩貝,沐浴在古詩詞的情風愛雨之間,感受父母們的濃濃摯愛,奉獻心中那裹滿美好溫暖的感動、感悟和感恩。
一、子女心中的父親形象
在中國傳統社會,父親是家庭中最重要的角色。不同的時期、地域、場合,雅俗文野,親疏内外,尊卑族群,生前故後,人們對父親的稱呼千差萬别,數量之多,恐怕不下百種。漢代以前,人們稱呼生身長輩為父、母,或考、妣。其中,考、妣偏重于書面語,既可指健在也可指已故。如《詩經·小雅·蓼莪》:“哀哀父母,生我劬勞”,“父兮生我,母兮鞠我”。《爾雅·釋親》:“父為考,母為妣。到漢魏時期,稱謂發生了演變,父、母之稱更加書面化,考、妣專指已逝父母。之後,稱呼愈來愈多,愈來愈豐富,其中,有些稱呼文化意蘊濃厚,值得回味。稱父親為耶(古同爺)、尊、翁、君、嚴、嚴君、嚴親、家尊、家嚴、家大人等,如杜子美《兵車行》:“耶娘妻子走相送”,陸遊《示兒》“家祭無忘告乃翁”等,此外,以“椿庭”為父親代稱的最為美雅。古代傳說大椿長壽,莊子說“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古人把它拿來比喻父親,盼望父親像大椿一樣長生不老。後來為男性長輩祝壽,都尊稱為“椿壽”。又因為當年孔子兒子孔鯉怕打擾父親思考問題,“趨庭而過”,快步走過自家的庭院,因此古人就把“椿”和“庭”合起來稱父親為“椿庭”。将“椿”、“萱”合稱“椿萱”即代指父母,父母都健在稱為“椿萱并茂”,唐.牟融《送徐浩》詩:“知君此去情偏急,堂上椿萱雪滿頭。”就是形容父母都老了,頭發都白了。另有“椿萱并茂,庚婺同明”壽聯不時出現在壽宴上,“庚婺”原為兩顆星之名,後用以指夫妻。“庚”,即長庚星,也就是現代天文學上的金星;“婺”即婺女星,又稱作寶婺星,常用以比喻女人的美麗。
我們就從中國古代詩歌的開端《詩經》說起。《詩經·小雅·蓼莪》是祭祀已逝父母的奠章。詩中寫孩子追憶父母養育的辛勞,極為深情:痛恨自己不成材,愧對父母的養育之恩,其情感人,催人淚下。原詩及譯文如下:
《詩經·小雅·蓼莪》
原文 譯文
蓼蓼者莪, 莪菜長得大又好,
匪莪伊蒿。 那不是莪而是蒿。
哀哀父母, 我真哀傷老父母,
生我劬勞。 生我勤苦把心操!
蓼蓼者莪, 莪菜長得大又肥,
匪莪伊蔚。 那不是莪而是蔚。
哀哀父母, 我真哀傷老父母,
生我勞瘁。 生我真是太勞瘁。
瓶之罄矣, 盛酒小瓶已空掉,
維罍之恥。 大罍應該羞恥了。
鮮民之生, 寡崽與其來活着,
不如死之久矣。 不如早早死的好。
無父何怙, 沒有父親何所依?
無母何恃。 沒有母親何所靠?
出則銜恤, 走出門時含悲酸,
入則靡至。 進門好像家沒到。
父兮生我, 父親啊!養活我,
母兮鞠我。 母親啊!生了我。
拊我畜我, 撫愛我來扶持我,
長我育我。 喂大我來教育我,
顧我複我, 看顧我來提攜我,
出入腹我。 出出進進懷抱我。
欲報之德, 要想報答這恩德,
昊天罔極。 恩大如天怎報啊!
南山烈烈, 南山路險難登攀,
飄風發發。 飄風吹得急又寒。
民莫不榖, 他人都能養父母,
我獨何害。 為何我獨來遭難。
南山律律, 南山道險難登攀,
飄風弗弗。 飄風呼呼吹得寒。
民莫不谷, 他人都能養父母,
我獨不卒。 為何我就終養難?
《蓼莪》以莪蒿搖曳興起心中苦澀的悲悼之情,其中連用“生我”、“鞠我”、“拊我”、“蓄我”、“長我”、“育我”、“顧我”、“複我”、“腹我”九個詞語,頌揚父母恩德。深情表達“無父何怙,無母何恃”的孝子之思,而一旦失去,“出則銜恤,入則靡至”的失落之感則油然而生,以緻發生“鮮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的悲天怆地的呼号。南山高大,彰顯父母的恩德,飄風吹拂,借寫孝子的悲苦,情與景交融,虛與實相襯,流露出詩人一片真摯的情感,又給人無限想象的空間。告訴人們作為兒女要懂得,當父母健在的時候,應當盡心盡力地贍養報恩,莫等“子欲養而親不待”後悔莫及。數千年前的古人,竟然能夠創作出《詩經·蓼莪》這般偉大而不凡的詩作,被稱為"千古孝思絕作",讓今人歎為觀止,讀來不禁潸然淚下。
同樣來源于《詩經》,另一篇《魏風·陟岵》是一首征人思親之作,堪稱中國羁旅行役詩的發端。寫兒子出門在外,遙想家人對自己的思念。寫到父親時言道:“陟彼岵兮,瞻望父兮。父曰:'嗟!予子行役,夙夜無已。上慎旃哉!猶來無止!’”父親說,啊,我的兒子在外服役,從早到晚忙個不停。可要多多保重,平安回家,不要淹留他鄉啊。其殷殷叮咛與熱切期盼,讓人如聞其聲,如見其人,如浮雕突顯深切真摯的拳拳愛子之心,深情思念行役之子的慈父形象。登高望鄉,遠望當歸,悲歌當泣,痛切感人。
《燕詩示劉叟》是唐代詩人白居易一首五言寓言律詩,借雙燕的遭遇諷勸那些不顧父母痛苦而獨自遠走高飛的人們。同時強調:想要子女對自己盡孝,自己就應帶頭孝敬父母,為子女做好表率,教育者首先要自我教育。詩中“四兒日夜長,索食聲孜孜。青蟲不易捕,黃口無飽期。觜爪雖欲敝,心力不知疲。須臾十來往,猶恐巢中饑。”叙述了雙燕辛勞撫育幼燕的經過,正如明代呂得勝《小兒語》中所言:“萬愛千恩百苦,疼我孰知父母?”深刻反映了養育之恩的偉大和無私,既生動又簡潔,感情蘊于筆端。
魏文帝曹丕寫過一篇《短歌行》,懷念父親曹操。詩中寫道:“仰瞻帷幕,俯察幾筵。其物如故,其人不存。神靈倏忽,棄我遐遷。靡瞻靡恃,泣涕連連。……嗟我白發,生一何早。長吟永歎,懷我聖考。”遺物還在,可是尊親已逝。尤以全詩最後兩句:“曰仁者壽,胡不是保。”古語說:'仁德的人可以長壽’,為什麼我的父親不長壽百年?”想起來便是淚流滿面,長吟永歎,情深意切,催人淚下。人都說政治家隻有利益,沒有親情,也不盡然,曹丕的赤子之情盡傾于這篇《短歌行》中。雖然它趕不上其父的同名詩作名氣,卻也不由人不感動。
清代宋淩雲《憶父》詩:“吳樹燕雲斷尺書,迢迢兩地恨何如?夢魂不憚長安遠,幾度乘風問起居。”
吳地的樹,燕山的雲,南北相隔,
豈止萬裡?路途迢迢,
隔斷了音信,
不能承歡膝下,
思念的愁恨有多少,如何訴說?
遠嫁他方,離開父母,惟恐有一天“子欲養而親不待”。音信隔斷的無奈與悲戚,承載着滿滿的思念。古時候人們交通信息極不便利,遠沒有今人的“
天涯見父面
”、“
萬裡聞女聲
”的優勢,因此隻能入夢尋找,夢境中才能乘風萬裡回到父親身邊探望問安,服侍孝敬。夢中的渴望反襯了現實的無奈,讓人倍覺傷感。在古詩中,這首以子女口吻表達對父親的異地相隔,綿綿苦思的詩篇還是比較典型的。
二、父親筆下的父親形象
詩人是兒子,也是父親。作為父親,曆代許多文人用他們的筆把對子女的深深眷愛與孜孜期待寫進詩詞中,揉入文字裡,佳篇連連,因為情真意切,所以更有動人心魄、感人肺腑的感染力。
西漢東方朔,性格诙諧,思維敏捷,向以滑稽多智著名。他是個隐士,信奉大隐隐于朝廷,不隐于林。東方朔說:古人皆隐居深山之中,像我這樣的人就是所謂隐居在朝廷中的人。他在酒席中飲酒暢快之時便唱:“隐居在世俗中,避世在金馬門。宮殿裡可以隐居起來,保全自身,何必隐居在深山之中,茅舍之内。”他很希望其子也能做到這一點,
既能生活無憂,也能悠哉世間。
因此他把自己多年人生
态度和
心得
向孩子
傾囊傳授,諄諄教誨和殷殷期望溢于言表。希望孩子懂得“與物變化”,“合于世宜”,做一個隐于朝廷,而不是隐于山林的仕隐。東方朔一生灑脫不羁,滑稽幽默,但是這首《誡子詩》卻與普通的父親别無二緻,語重心長,感情真摯。
【原文】 明者處事,莫尚於中,優哉遊哉,與道相從。首陽為拙;柳惠為工。飽食安步,在仕代農。依隐玩世,詭時不逢。是故才盡者身危,好名者得華;有群者累生,孤貴者失和;遺馀者不匮,自盡者無多。聖人之道,一龍一蛇,形見神藏,與物變化,随時之宜,無有常家。
【譯文】 明智的人,他的處世态度,沒有比合乎中道更可貴的了。看來從容自在,就自然合于中道。所以,像伯夷、叔齊這樣的君子雖然清高,卻顯得固執,拙於處世;而柳下惠正直敬事,不論治世亂世都不改常态,是最高明巧妙的人。衣食飽足,安然自得,以做官治事代替隐退耕作。身在朝廷而恬淡謙退,過隐者般悠然的生活,雖不迎合時勢,卻也不會遭到禍害。道理何在呢?鋒芒畢露,會有危險;有好的名聲,便能得到華彩。得到衆望的,忙碌一生;自命清高的,失去人和。凡事留有馀地的,不會匮乏;凡事窮盡的,立見衰竭。因此聖人處世的道理,行、藏、動、靜因時制宜,有時華彩四射,神明奧妙;有時緘默蟄伏,莫測高深。他能随著萬物、時機的變化,用最合宜的處世之道,而不是固定不變,也絕不會拘泥不通。
潘嶽,字安仁,西晉文學家,一個貌美聞名,詩賦留世的太康文人,曾為早亡的幼子寫過一首《思子詩》。孩子夭折,是父親心中最深的痛楚,筆觸極其沉痛:“造化甄品物,天命代虛盈。奈何念稚子,懷奇隕幼齡。追想存髣髴,感道傷中情。一往何時還,千載不複生。”史說潘嶽依附于豪門貴戚,人格低劣,可此刻的他隻是一個可憐的父親,一個至情至性的父親,“奈何念稚子。懷奇隕幼齡”,越是簡單的話、越是真實的痛,稚子死了,再多的不舍得也隻是無能為力,這是“造化”,這是“天命”,渺小的人面對生死隻有一聲“奈何”而已;一個失去幼子的爸爸,懷念裡有太多眼淚,難過了卻找不出任何的寬慰,他自問“一往何時山”,他自答“千載不複生”,因為他很清楚地知道幼子已經死去,所以再清晰的懷念都當不了寬慰的話語。我們不相信一個如此疼愛幼子的人會有多壞,“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古時候的男人,給自己的定位太高太難,不管他面對權貴有多卑微,至少,他沒有虧欠自己的家人,較之喪盡人性的易牙烹子獻糜以适君,其人格之
高尚
不啻千倍萬倍。一位至情至性的父親,總是值得原諒的。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東晉田園詩人陶淵明,不為“五鬥米折腰”,辭官回鄉,耕讀詩書,但在他那靜默淡泊之下仍暗流湧動着“猛志逸四海,骞翮思遠翥”的遠大抱負和志向。作為父親,他時刻關注、憂思和激勵着兒子們的成長。他寫有《命子·其八》和《責子》詩,顯示着陶淵明作為一個父親的豐滿形象:摯愛孩子,卻又不乏诙諧幽默。
《命子·其八》,命子,教育訓示兒子之意,是為長子陶舒俨出生而作。
《命子·其八》
蔔雲嘉日,占亦良時。
名汝曰俨,字汝求思。
溫恭朝夕,念茲在茲。
尚想孔伋,庶其企而!
孩子出生,為孩子取一個好名字,蘊涵着為人父母者深切的祝福和期許。陶淵明亦不例外,“名汝曰俨,字汝求思”,他希望兒子能夠“念茲在茲”地記住自己的名字所為何來,能夠明白為他取這個名字的良苦用心:長大後善于思考,繼承家學,成為孔伋(字子思,孔子之孫,孟子之師)般的聖賢人物。希望孩子有個美好的未來,在陶淵明看來,是人之常情,平常而自然,簡單的話語背後,流淌着一個父親對孩子暖暖的愛意。
十六年之後,作為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陶淵明見慣了朝代變遷,閱盡了人事代謝,心态更為曠達與平和。在這首名為《責子》的詩中,他以戲谑的口吻,逐個數落了五個“不争氣”的兒子。
《責子》
白發被兩鬓,肌膚不複實。
雖有五男兒,總不好紙筆。
阿舒已二八,懶惰故無匹。
阿宣行志學,而不愛文術。
雍端年十三,不識六與七。
通子垂九齡,但覓梨與栗。
天運苟如此,且進杯中物。
透過這首詩,我們仿佛看見了這樣一個溫馨的場面:一位老人和老友相坐而飲。他首先感歎自己老了,然後絮絮叨叨地說起了五個兒子。雖然有五個兒子,卻隻知玩耍而不知上進。老大阿舒十六歲了,懶惰無比;老二阿宣也十五了,卻不喜歡讀書;老三老四阿雍和阿端這一對雙胞胎十三歲了,連六與七都不認識;最小的一個兒子阿通也已經九歲,隻知道找梨啊栗啊來吃。于是他歎息道,這是命中注定如此,也沒法子想。來,我們還是一起喝酒罷。
可以想見,當時陶淵明的臉上是怎樣的一副神情:始終微笑着,滿臉的慈祥。戲谑中對孩子們的憐愛之請,躍然紙上。有人以為陶淵明此詩叙述了自己孩子的不肖,大謬也!這是一個父親
充滿了愛
的唠叨。盡管他“性本愛丘山”,終究無法忘懷“大濟于蒼生”的抱負卻終于不得施展的悲憤,但和諧的父子關系帶來的天倫之樂,不僅給予了孩子們以歡笑,也撫慰了他内心深處的那份悲涼,曠達與平和,自然而然。
與陶淵明吟《責子》詩的心情有所不同,詩聖杜甫寫給最喜歡的次子宗武《又示宗武》時飽含了對孩子的學業成就的無限期望。他看到宗武已經懂得按律寫詩,也會坐在桌前看書了。興奮之餘,他叮囑孩子學習要專心,切勿玩物喪志,生活要有節律,“覓句知新律,攤書解滿床。試吟青玉案,莫羨紫羅囊。假日從時飲,明年共我長。”還要勤學經典,愛讀寫文章,“應須飽經術,已似愛文章。”須以曾參、子遊、子夏那樣的先賢達人為楷模,持之以恒。“十五男兒志,三千弟子行。曾參與遊夏,達者得升堂。”作為已經聲名顯赫的大詩人,杜甫看到兒子有望繼承自己的衣缽,内心的欣慰和喜悅可想而知,那份期待也是強烈的。
無論是詩人自己出門在外,還是遊子遠離家人,父親對子女的思念牽挂總是如影随形,戀戀難舍。杜甫在名篇《月夜》中寫道:“今夜鄜州月,閨中隻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平常之語,思子之情,款款道來,最是情深意長。與此相似的,李白在《寄東魯二稚子》中對子女的思念之情的描摹更是詳細生動,深情感人:“嬌女字平陽,折花倚桃邊。折花不見我,淚下如流泉。小兒名伯禽,與姊亦齊肩。雙行桃樹下,撫背複誰憐?念此失次第,肝腸日憂煎。裂素寫遠意,因之汶陽川。”唐代曹邺《北郭閑思》詩那空巢老人的孤獨傷感惟妙惟肖,讓人不勝唏噓。“山前山後是青草,盡日出門還掩門。每思骨肉在天畔,來看野翁憐子孫。”看見房子四周茂盛的青草,詩人也許想到了“春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也許想起了當年送别親人時那種“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别情”的景象。獨守空居,不堪寂寞,思念親人,難以自抑,隻好整天外出,去鄉間看看别的老人是怎樣享受天倫之樂的,其情可憫。明朝楊廷和曾身居内閣大臣,位高權重。離職後深深牽挂在京任職的兒子,寫出了一位飽嘗官場險惡、飽經仕途憂患的父親的舐犢深情。寫了《水仙子·八月十六日有懷寄京師兩兒》雲:“百般憂念百般難,一度書來一度寬,經年間阻經年盼。利名途禍患端,做閑官隻守閑官。常記三緘,常懷一寸丹。怕人情翻覆波瀾。”盼望孩子平安的訊息,更充溢着殷殷的叮囑和告誡:官場險惡,禍福無常,人情翻覆,無風起浪。他訓誡兒子們要遠禍避害,但同時也教導他們要保持耿耿忠心,表現出高尚的情操。曲中讓我們看到一位飽嘗官場險惡、飽經仕途憂患的父親的舐犢深情,令人過目難忘。
詩詞中除了懷念和教誨、深情和期待,更有溫馨、甜蜜、平和的天倫之樂,充溢着生活情調的好作品比比皆是。唐人施肩吾寫的《幼女詞》就充滿了情趣:“幼女才六歲,未知巧與拙。向夜在堂前,學人拜新月。”父親對女兒的憐愛喜歡之情,溢于言表。唐·韋莊《與小女》詩:“見人初解語嘔啞,不肯歸眠戀小車。一夜嬌啼緣底事,為嫌衣少縷金華。”詩人小女兒剛能聽懂大人的講話,就咿咿呀呀地學着說話了。因為愛玩小車就不肯去睡覺,因為衣服上少繡了朵金線花,就整個晚上哭鬧着不肯停歇。詩歌抓住小女孩學話、貪玩、愛漂亮、喜歡哭鬧的特點,通過這些生活瑣事的描寫,使小女孩的天真可愛的形象活靈活現,詩人愛女之情也流于筆端。元代詩人元好問《清平樂·嘲兒子阿甯》用戲說的語氣描摹孩子的天真爛漫,幼稚可愛:“嬌莺娅姹。解說三生話。試看青衫騎竹馬。若個張萱許畫。西家撞透煙樓。東家談笑封侯。莫道元郎小小,明年部曲黃牛。”喜愛之充盈在字裡行間,而作為父親不求功名利祿,隻願安享平常生活的教子态度,更是令人欽敬。
父愛,像白酒,辛辣而熱烈,讓人沉醉其中;像咖啡,苦澀而醇香,讓人清醒振奮;像綠茶,平淡而親切,讓人自然清新;像篝火,溫暖而生畏,讓人激奮自我。
自古及今,概莫能外。
中華父愛古詩詞豐富多彩、涵義隽永,父親形象飽滿凸顯,情義濃濃。翻檢古詩詞及典籍,有一種感覺,不知是否準确,以子女身份詠頌父親的詩詞相對稀罕,佳作鳳毛麟角,而以父親口吻關心教育子女的美篇佳作,不勝枚舉,個中緣由,尚待研究。本文篇幅所限,水平所拘,難免挂一漏萬。僅拾幾枚彩貝,編串成一尊父愛的五彩貝塔,希望能夠給諸君帶去些微美和愛的感悟。
父親節将至,祝天下為人父者節日快樂,生活幸福!
誠以本文獻給九五高齡的家尊,祝他老人家椿庭永茂、長庚恒明!
作于二零一七年六月十四日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