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至數杯,王倫心裡想道:“若留林沖,實形容得我們不濟,不如我做個人情,并留了楊志,與他作敵。”——引自《水浒傳》第十二回:“梁山泊林沖落草,汴京城楊志賣刀。”
1
林沖本來和王倫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林沖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在江湖上名聲赫赫,何其威風。
而王倫則是龜縮于梁山之上的草寇,說起來是梁山之主,實際上就是個占山為王的草寇而已。
但命運這雙無形的手開始捉弄林沖。一次偶然,林沖娘子竟然被殿帥府太尉高俅的幹兒子高衙内當街調戲。
林沖聞訊匆匆趕來,揪住調戲娘子的潑皮,揮起憤怒的拳頭就要掄過去的時候,猛然發覺這可惡的潑皮竟然是高俅太尉的幹兒子高衙内,瞬間手軟了。
無他,隻是因為身在公門的林沖深谙其中的潛規則:打狗也得看主人啊,高衙内是高俅的人,打了高衙内,豈不等于打了高俅的臉?哪能有好果子吃?
林沖順勢給了高衙内下台階,滿以為自己賣了面子給太尉高俅,那麼,高衙内應該識趣點,此事到此為止,不要再橫生枝節。
林沖卻完全低估了高俅父子的無恥,高衙内被東京城的人稱為“花花太歲”,但凡被他撞見的女子,不論是哪家的妻女,無不早晚要遭他毒手,被他淫辱,林沖的娘子豈能例外?
林沖這邊心懷僥幸,卻不知高衙内在下人和幹爹高俅太尉的鼎力相助下,再次侵害林沖娘子,又被林沖及時趕到給攪黃之後,高衙内惱羞成怒,于是,高俅親自授意下,他們便把林沖往死裡整了。
可憐的林沖總以為隐忍退讓,能尋求活下去的空間,誰知事與願違,最後,陸謙等人在高俅授意下,竟然追到林沖刺配地想要一把火燒死林沖,這才徹底激怒林沖,一股腦兒把陸謙等人都殺了。
林沖殺了陸謙等人,本已無路可走,況且草料場被燒,林沖也是死罪難逃。走投無路之際,多虧柴進大官人修書一封,把林沖引薦給梁山之主王倫,要王倫收留林沖在梁山落草。
梁山成了林沖唯一能落腳的地方,除此,林沖差不多就是死路一條了。于是,命運之手就這樣把林沖和王倫給串到了一起。
2
楊志和王倫本來也是八竿子打不着關系的人,楊志是東京殿帥府高俅太尉帳下的制使官,算是挺體面的差事,地位雖然不算高,但畢竟所在的衙門高門大院的。
王倫這種小人物,隻有仰視楊志的份兒。正如王倫谄媚楊志時說的那樣,王倫數年前到東京應舉時,就聽聞過楊志的大名了。
楊志這個制使官沒想到也會馬失前蹄的時候。他領命辦了個皇差——去太湖押送花石綱回京複命,本來是個美差,辦好了少不了升官發财。
偏偏楊志沒能把握好這個大好機遇,同一批10個制使官負責辦理這批皇差,偏偏隻有楊志一人在黃河裡遭遇風浪,失陷了花石綱。
楊志心知大事不好,生怕會因此腦袋搬家,吓得趕緊逃之夭夭。等到皇帝大赦天下的時候,楊志又坐不住了,他祖上是北宋名将楊業,自己當縮頭烏龜,真的給祖宗蒙羞啊!
倘若楊志本事平平倒也罷了,也就沒有這麼糾結的心态,能夠混個溫飽就心滿意足了。可楊志背負着光宗耀祖的巨大精神包袱,怎能不讓他糾結呢?
于是,楊志趁着皇帝大赦天下,隻好厚着臉皮又出來謀求複出,希望能東山再起。但怎樣謀求複出呢?深谙官場之道的楊志,一狠心,把祖宗留下來的家業變賣成錢物,隻留着一把祖傳寶刀貼身帶着。
楊志把變賣的錢物作了一擔,親自前往東京,要找高俅太尉,期望能再次做上制使官。誰知道,竟然在路過梁山腳下時,光天化日之下被林沖帶人奪了!可以說,這擔錢物
楊志心想,我倒黴歸倒黴,你們也未免太小瞧我了吧,二話不說,挺着樸刀就過來追林沖,兩個人都憋着一肚子的氣,心裡暗想,這下被我砍死了也别怨我!
3
王倫本是個落第秀才。什麼叫落第秀才呢,就是沒考取功名的讀書人,讀書人在當時那個時代,沒考取功名,基本上就隻能找個地兒當教書先生去了,比如吳用就是這樣。
王倫的遭遇卻頗為不同,落第後曾和杜遷一起投奔柴進,柴進對王倫和杜遷頗為厚待,留着在莊上住了數日,他們離開的時候又贈送了不少銀兩。
這還不夠,王倫和杜遷得到柴進的資助,在梁山上開辟了一個絕佳的落草之地,王倫更是因為柴進持續的資助,竟然以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做上了梁山之主。
由此看來,說白了,柴進其實就是梁山最大的靠山,也是梁山的金主。換句話來說,沒有柴進的鼎力資助,王倫是萬萬不可能做上梁山之主的。
也正因此,柴進才會胸有成竹地修書一封,要林沖去投奔梁山上的王倫。不要說柴進如此認為,就連林沖以及梁山上其他三位頭領杜遷、宋萬和朱貴也滿以為王倫必當收留林沖的,否則,沒法向柴進交代啊!
但王倫竟然還就做得出這種恬不知恥的事情來——竟然斷然拒絕收留林沖。
王倫此舉真的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誰也沒料到王倫心裡的小九九是這樣劃算的:林沖是名滿天下的槍棒教頭,武藝卓絕,梁山上所有人加一起也不夠他一個人打的,萬一他有了貪念,這梁山之主早晚要落到林沖手裡,那我這快活日子不是到頭了嗎?
王倫的拒絕遭到了杜遷、宋萬和朱貴的一緻反對,無奈之下,王倫拗不過衆人,隻好變着法兒刁難林沖:要林沖下山納個投名狀,也就是下山殺個人,表示斷了自己退路,的确是真心要上梁山入夥。
林沖帶着一肚子的憋屈和怒火下山納投名狀去了,糟糕的是,他的運氣不佳,三天期限快過時,好不容易等到有人路過,誰知道偏偏遇到個硬茬兒楊志!
楊志的出現,改變了王倫的主意,也把他赤裸裸的小人嘴臉暴露無遺了。
4
王倫本來是想,如果林沖納不了投名狀,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讓他下山,也好堵住杜遷、宋萬和朱貴的嘴,這可怨不得我,這隻能怨林沖自己沒能納好投名狀啊!
但王倫也知道,這樣一來,表面上的确是能把林沖攆走,但金主柴進卻是讓他徹底給得罪了,得罪了柴進,王倫心裡也掂量得出是什麼後果。
所以,當楊志出現的時候,王倫親眼目睹楊志竟然能和林沖打了個旗鼓相當,他心裡一激靈,當即想到了個更完美的辦法,那就是拉楊志上山入夥,楊志必然對自己感恩戴德、唯命是從,今後就可以用楊志壓制林沖了,那還怕林沖個啥呢?
最重要的是,王倫就可以放心收留林沖,也好對柴進有個交代啊,畢竟,柴進這樣的大人物還是不要得罪的好,否則,定然沒有他什麼好果子吃的。
王倫把楊志領上山,盛情款待楊志,請注意,作者這裡特意寫了招待楊志是“殺羊置酒”,先前招待剛上山的林沖時,隻是安排酒食,沒有提及“殺羊”之類的。這是其一。
王倫對楊志極為熱情,熱情到了近乎谄媚的地步,而先前對林沖則全程打官腔,玩套路,表面裝作熱情,實際上卻是冷冰冰拒人于千裡之外。這是其二。
王倫竟然主動盛情邀請楊志上山入夥,而且全程擺出一副低姿态巴結懇請的樣子,而先前林沖主動提出要上山入夥,卻被王倫左一個借口,右一個理由拒絕。這是其三。
到此,王倫赤裸裸的的小人嘴臉暴露無遺。對楊志和林沖截然相反的态度,還當着衆人的面做出如此明目張膽的厚此薄彼之舉,這和當衆啪啪扇林沖的臉有啥區别呢?其實,王倫日後被林沖火并,在此已經埋下了伏筆。
寫在最後的話
總是有讀者指責林沖後來火并王倫是不義之舉,他們認為林沖好歹是王倫收留在梁山的,但他們卻不看看王倫對林沖做的這些事兒,其實早已經深深傷害了林沖,同時也充分暴露出了王倫赤裸裸的小人嘴臉,讓杜遷、宋萬和朱貴打心眼裡瞧不起王倫。
可以說,楊志的出現,讓王倫這個梁山之主的形象和群衆基礎徹底崩塌了,他後來會被火并,其實在這裡已經埋下了伏筆,即便不是林沖,也早晚會有别的人火并王倫的。這就是王倫這種小人的宿命!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