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李商隐和宋華陽
唐代大詩人李商隐以寫朦胧愛情詩著稱,無論“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還是“水仙欲上鯉魚去,一夜芙蓉紅淚多”都可看出詩人對于愛情成殇的無奈與悲戚,而這些感慨的情感動機都是緣于一個人——宋華陽。
宋華陽是侍奉公主的宮女,公主入山修道,宋華陽被迫随之。
本來青燈古卷了殘生的人生軌迹,卻在碰到李商隐之後改變了。
當時李商隐去玉陽山學道,在清幽的山間小徑碰到了宋華陽。
那秋水明眸一瞥,便攫住了詩人未生波瀾的少年癡心,而詩人斐然的文采亦激起了少女心中的漣漪。
無須多言,這大概就是金風玉露相逢之時的最佳境界了吧。
二人很快墜入情網,聽溪水潺潺,看雲卷雲舒,隻做鴛鴦不羨仙。
可好景不長,宋華陽懷孕了。
這下驚動了公主,雖然唐朝民風開放,但宋華陽畢竟是宮女,并非自由身。
最終,宋華陽被遣返回宮,在相思的磋磨下抑郁而終。
而李商隐被驅逐下山,與宋華陽此生不複相見。
這成了李商隐内心深處最深的痛。之後《無題》系列的詩都是為了追憶宋華陽:
昨夜星辰昨夜風, 畫樓西畔桂堂東。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隔座送鈎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
嗟餘聽鼓應官去,走馬蘭台類轉蓬。
曾經滄海:元稹和雙文
對于元稹,想必不是從他與白居易的“元白”CP,就是從他悼念亡妻的《遣悲懷三首》而知曉的吧。
這個因“惟将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而塑造的絕世癡(渣)情好男人形象博得了後世人們的好感。
但大多人不知這個“好男人”的一段初戀是如此令人氣憤又惋惜。
元稹的初戀叫雙文,據說是其表妹,二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這個時期的戀情是最純真的,不夾雜任何功利性,隻有兩情缱绻,漫步回廊,即便烈火幹柴也如劃過天空的流星,留下一束難以抹去的火花與傷痕。
元稹晚年在《雜憶五首》中寫道:
寒輕夜淺繞回廊,不辨花叢暗辨香。
憶得雙文胧月下,小樓前後捉迷藏。
月夜巧穿回廊,花香哪及人香。這種情趣盎然的情景,想必永遠是元稹心頭的一滴朱砂吧。
可愛情終究要讓位于現實,雙文家中雖然富有,并無權勢,對于元稹的仕途也沒太大幫助。
正如元稹後來的《遣悲懷》中所言:貧賤夫妻百事哀。
權衡利弊後,元稹選擇了娶京兆尹韋夏卿的女兒韋叢為妻,而雙文也嫁作他人婦。
這段初戀以元稹“棄寒族而求富貴”告終,究竟是大家認為的元稹負心,還是陳寅恪先生認為的唐朝“重進士而輕明經”的社會現實所緻,各種論斷莫衷一是。
我們能知道的,便是元稹對這段感情肯定極其感傷的,之後根據他與雙文的故事,寫下了千古傳奇小說《莺莺傳》,即《西廂記》的前身。
《莺莺傳》中有首詩是回憶二人初相遇時的情景,想必晚年的元稹回憶起來也會淚痕濕青衫吧:
豔極翻含怨,憐多轉自嬌。
有時還暫笑,閑坐愛無聊。
曉月行看堕,春酥見欲銷。
何因肯垂手,不敢望廻腰。
淚痕紅浥:陸遊與唐琬
陸遊與表妹唐琬的愛情大概是人們最為痛惜的。
他們有劉蘭芝與焦仲卿一樣的遭遇,卻不能像他們那樣最終能得到家人的理解,也不能化作“自名為鴛鴦”的雙飛鳥,而隻能“人成各,今非昨”,承受着年年離索,各自身邊有了伴侶。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封建家長制!
當初陸家以一隻精美無比的家傳鳳钗作信物,與唐家訂親。
陸遊與唐琬婚後伉俪情深,有才情的唐琬也常與丈夫對詩,二人生活十分幸福。
可陸母擔心唐琬令兒子堕落,不顧仕途,便開始厭惡唐琬。
而唐琬婚後一直未能為陸家誕下子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陸母便逼兒子休了唐琬,另娶他人。
數年後,陸遊與唐琬在沈園相遇,身邊各自有了伴侶。
曾經的愛人,淚眼相看,隻能無語凝噎。
在征得丈夫同意後,唐琬敬了陸遊一杯酒。陸遊一時激動,在沈園牆壁上寫了一首《钗頭鳳》,寫罷,拂袖而去: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
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依舊,人空瘦,淚痕紅邑鲛绡透。
桃花落,閑池閣,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唐琬看後悲傷不已,昔日種種浮現眼前,也和了一首《钗頭鳳》: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幹,淚痕殘,
欲箋心事,獨語斜欄。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長似秋千索。
角聲寒,夜闌珊,
怕人尋問,咽淚妝歡。
瞞,瞞,瞞!
不久,唐琬便抑郁而終了。
沈園猶在,鳳钗已斷,留給世人的隻有無盡的感歎!
兩處銷魂:納蘭性德與表妹
納蘭是清代詞人中的佼佼者,他文武雙全,可惜情深不壽,英年早逝,隻留下一阕阕的詩詞供人仰止。
作為“多愁多病身”的詞人,最初總有位“傾國傾城貌”佳人與其相思相親,而這個人就是納蘭的表妹。
納蘭與表妹青梅竹馬,小時表妹經常在明珠府上玩耍,與納蘭更是情深意笃。
在納蘭眼中,表妹純真可愛,令他着迷。二人雖沒到生死相許的地步,但純粹無邪的感情羨煞衆人。
納蘭寫過一首《落花時》,就是形容二人邂逅的:
夕陽誰喚下樓梯,一握香荑。
回頭忍笑階前立,總無語,也依依。
箋書直恁無憑據,休說相思。
勸伊好向紅窗醉,須莫及,落花時。
從中可看出小表妹嫣然回眸,情愫湧出的羞澀與美好。
可惜,有情人難成眷屬。表妹最後被康熙納選為妃,納蘭雖在宮中任職,卻不能與愛人相守甚至相見,悲痛之下作了一首《畫堂春》:
一生一代一雙人,争教兩處銷魂。
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
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一生一代一雙人,這大概是納蘭對愛情最美好的解讀吧,可惜從此黯然銷魂者,惟相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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