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日,因有人舉報曹家有轉移家産行為,雍正谕著江南總督範時繹查封曹頫家産。
聖旨全文如下:
“奉旨:江甯織造曹頫,行為不端,織造款項虧空甚多。朕屢次施恩寬限,令其賠補。伊倘感激朕成全之恩,理應盡心效力,然伊不但不感恩圖報,反而将家中财物暗移他處,企圖隐蔽,有違朕恩,甚屬可惡!著行文江南總督範時繹,将曹頫家中财物,固封看守,并将重要家人,立即嚴拿;家人之财産,亦著固封看守,俟新任織造官員綏赫德到彼之後辦理。伊聞知織造官員易人時,說不定要暗派家人到江南送信,轉移家财。倘有差遣之人到被處,著範時繹嚴拿,審問該人前去的緣故,不得怠忽!欽此。”
雍正帝非常憤怒。
這一次,雍正給曹頫定的罪狀是“行為不端。”縱觀全文并結合曹頫現狀可知,“行為不端”隻是指“将家中财物暗移他處,企圖隐蔽”的轉移家産罪,而非“織造款項虧空甚多”罪。因織造虧空已補完,雖後來新任江甯織造隋赫德查出曹頫“尚空虧雍正五年上用、官用緞紗并戶部緞匹及制帛浩敕料工等項銀三萬一千餘兩”但這虧欠可由外欠曹頫銀“連本利共計三萬二千餘兩(均見雍正六年三月初二日《江甯織造隋赫德奏細查曹頫房地産及家人情形折》)”抵補。
雍正提“織造款項虧空甚多”,是為表示自己對曹頫的恩典。他說:“朕屢次施恩寬限,令其賠補。”曹頫呢?他“不但不感恩圖報,反而······”雍正惱曹頫不知感恩,反将家産轉移。
轉移家财,是雍正惱恨的行為,不知報恩再加轉移家産,雍正焉能不治罪!
雍正向來對不知報恩,有罪就轉移财産的行為嚴懲不貸。
雍正寵臣隆科多獲罪時,因轉移家産雍正嚴詞痛責“隆科多行為豈有此理,昏聩之極,各處藏埋運轉銀子東西。朕如此推誠教導,當感激樂從,今如此居心,可愧可笑!”(馮爾康《雍正皇帝全傳》)
雍正元年,蘇州織造李煦獲罪抄家時,雍正懷疑商人中有為李煦隐藏财産者,下旨讓兩江總督查弼納徹查。查弼納“嚴行夾訊李煦家人”也沒有查出來。雍正在查弼納的奏折上批“這等之人二、三十年就防此一着。大概包衣有些能幹的人,就走此一路。今年不肖督撫,也作這勾當。巧妙彎轉甚多。若不十分用心,設法細訪,不能得真情。”對藏匿财産,嚴加查揪。
所以到了曹頫,雍正不僅嚴責其已有的轉移财産的罪行,還預先做了防範,提醒查弼納:小心曹頫聽到織造換人的消息時,暗派家人到江南送信,轉移家财。
六年(1728)正月,範時繹對曹頫家産實施查封。二月初二,隋赫德到任後,進行了清點和接收。三月初二,隋赫德奏報抄家情況:
“查其房屋并家人住房十三處,共計四百八十三間;地八處,共十九頃零六十七畝;家人大小男女,共一百四十口;餘則桌椅、床幾、舊衣零星等件及當票百餘張外,并無别項,與總督所查冊内仿佛。”
據蕭奭《永憲錄續編》記載,曹頫被罷職抄家時,“封其家赀,止銀數兩,錢數千,質票值千金而已”,“上聞之恻然”。
但雍正還是把曹家北京、江甯兩處的一切連同奴仆房屋一并賞給了隋赫德。隋赫德三月初二的奏本上記載:“曹頫所有田産、房屋、人口等項,奴才荷蒙皇上浩蕩天恩,特加賞赍,寵榮已極。”雍正七年七月二十九日,刑部“為移會事”記載:“曹頫之京城家産人口及江省家産人口,俱奉旨賞給隋赫德。”
不過雍正對曹家并沒有趕盡殺絕,雍正谕“少留房産以資養贍(隋赫德三月初二的奏折)。”
雍正六年四月間,曹頫家屬回到了北京。
隋赫德将賞他的家産人口内,于京城崇文門外蒜市口地方房十七間半、家仆三對,給與曹寅之妻孀婦度命。
雍正六年(1728年)六月,騷擾山東驿站案審結,判曹頫賠銀四百四十三兩二錢,由内務府負責催讨,并将曹頫戴上木枷示衆。
按清朝的制度,曹頫若付完賠款,就用不着枷号,也用不着示衆,就可以回家了。但直到雍正十三年(1735)十月二十一日,乾隆帝降旨寬免曹頫騷擾驿站案内欠銀時,曹頫居然還有三百二兩二錢未還。
也就是說,七年時間,曹頫僅僅還了一百四十一兩,平均每年還二十兩。因為區區四百四十三兩二錢銀子,曹頫被枷号了八年。由此觀之,當時曹頫确已傾家蕩産······對曾經繁盛的曹家,對經曆過“饫甘餍肥”的曹頫,這豈不是大大的諷刺!
也許你會說,平郡王納爾蘇不是曹頫的大姐夫嘛,曹頫的二姐夫不也是個王子嘛,他們不會幫一把嗎?對他們而言,四百多兩隻是區區之數而已。
對,就是這區區之數,竟然沒人伸手援助。
曹寅的二女婿,不見記載。大女婿納爾蘇卻有記載的。
雍正十年(1732),隋赫德革職回京。老平郡王納爾蘇命第六子福靜向隋赫德勒索價值五十兩銀的古董及五千兩現銀。古董是原曹家的,五千兩現銀是隋赫德回京前将皇帝賞他的那些個曹家的家産折得的銀兩。
隋赫德花了一千二百兩。把剩下的三千八百兩現銀交給了福靜。因為雖然納而蘇已被奪爵,但他的兒子,曹寅的親外甥福彭已繼封了“平郡王”這一鐵帽子王的封号。
老平郡王納爾蘇拿上了這三千八百兩銀子。後來這事敗露,但雍正并沒有追查納而蘇的責任,也沒有追繳這筆款項。隋赫德卻以鑽營罪發往北路軍台效力。
曹頫依然欠銀,依然被枷号······
縱觀雍正對曹頫的懲辦,可歸納為革職、抄家、枷号、追賠。然比較雍正朝其它案件,如圈禁、流放、充軍、賜死、迫害緻死、畏罪自盡等嚴刑峻法,種種苛酷,加于李煦、年羹堯、胡鳳翚、納爾蘇、赫壽、隆科多、隋赫德、海保等重臣,曹頫遭受的這些個懲罰,就算不得什麼了。
縱觀曹家,其發迹在曹振彥,奠定輝煌基礎的是曹玺。而曹家的輝煌,在曹寅。但曹寅時期,已給曹家留下了敗落的根苗隐患。曹頫繼任織造,曹家已是“内囊盡上來了”。到雍正繼位,整頓吏治,曹家就此敗落,一蹶不振。雖乾隆帝即位後寬免釋放曹頫,但曹家已然沒落。
三代四人當任了六十年織造的赫赫揚揚的曹家,徹底敗落了。
大幕徐徐合上了,當有一天,大幕再拉開的時候,出場的,就該是曹雪芹了。
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