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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論】宋·劉道醇《五代名畫補遺》《宋朝名畫評》

《五代名畫補遺》

  宋劉道醇撰。考晁公武《讀書志》曰,《五代名畫補遺》一卷,皇朝劉道成纂。符嘉應撰序雲,胡峤嘗作《梁朝名畫錄》,因廣之,故曰《補遺》。又别載《宋朝名畫評》,三卷,亦注劉道成纂,符嘉應序。則劉道醇當作道成。又陳振孫《書錄解題》曰,《五代名畫記》一卷,大梁劉道醇撰,嘉祐四年陳詢直序。則補遺字又當作記。然此本為毛晉汲古閣影摹宋刻,楮墨精好,纖毫無缺,不應卷首題名乃作訛字。蓋本此一書,振孫誤題書名,公武誤題人名,馬端臨作《文獻通考》,又偶未見其書,但據兩家之目,遂重載之。觀卷首陳詢直序,與振孫所言合,而公武所載符嘉應序,又即詢直序中語,知公武并以《宋朝評》序誤注此條,不但成字之訛也。胡峤名見《五代史·契丹傳》,郭若虛《圖畫見聞志》稱其為《廣梁朝畫目》,注曰皇朝胡峤撰,則已入宋。其書今不傳,道醇不知其仕履。此書所錄凡二十四人。蓋已見於胡峤錄者不載,故五十年中寥寥僅此雲。(出《四庫總目提要》)

  劉道醇宋大梁(今河南開封)人,生卒年及生平事迹均不詳,《四庫總目提要》亦稱“不知其仕履”。是書前有嘉祐四年(1059)穎川陳洵直序文一篇。全書類分七門,洵有門、走獸門、花翎毛門、屋木門、塑作門、雕木門。序文、目錄、卷端及卷末分别钤有 “開卷一樂” 、 “宋本”、 “甲”、 “信天廬”、“蛾術齋”、“趙氏書印”、“毛晉私印”、“汲古主人”、“希初眼福”、“檇李曹溶”“心同太虛”及滿漢朱文大方印“翰林院印”等諸印章。作者撰此書目的是以此書補北宋胡峤《廣梁朝名畫目》,其中補遺漏者二十四人,每人各書小傳,以述其繪事。

人物門第一

  神品四人(韓求、李祝、張圖、朱瑤)

  韓求(一雲虬),李祝(一雲祝),不知何處人。皆倜傥不拘,有經略才能,屬唐祚陵季,遂退藏不仕,以丹青自污,而好遊晉唐間。時大唐昭宗乾甯乙卯歲,乃封并州節度使李克用為晉王,城太原。及天祐甲子歲秋八月,梁王朱全忠不軌,乃立帝子輝王祝,是為哀帝。四年夏四月,帝禅位于朱全忠。時克用陰懷異圖,窺伺神器,加以左右勸進,克用亦懼求、祝知之,乃命往陝郊畫龍興寺回廊列壁二百餘堵。求祝乃對手畫攝摩騰竺法蘭以經來大各八尺洎三門上神數十身皆高二丈,又畫九子母及羅乂變像,宛有步武之态。由是天下畫流雲集于是,莫不鼠伏。乃為畫人妒其才識,後伺間隙,乃從容言于克用曰:“韓求、李祝有文武經術大略,今在陝郊畫日久矣,辭多不順,言大王有異圖。”時克用方與子存勖畫定大謀,忽聞求、祝之言,慮事洩見害,乃矯稱按察境内,徑往陝郊臨觀求、祝畫壁。克用嗟異久之,特加慰勞,仍命酒張樂以宴求、祝。克用曰:“吾方有桧楫松舟之興,與子同泛,可乎?”求、祝曰:“諾!”逮濟中流,求祝俱醉,克用皆溺之。人問其故,克用對曰:“求、祝畫之宗師也,天下号為第一,其神筆精,慮散入别境故也。”時君子太息而語曰:“懷異志,殺善人,死無日矣。”克用尋薨于太原,時梁開平二年也。可列神品。
 
  張圖,字仲謀,河南洛陽人。朱梁太祖在藩鎮日,圖掌行軍資糧簿籍,故時人呼為張将軍。圖少穎悟,而好丹青,及善潑墨山水,皆不由師授,自緻神妙,亦不法今古,自成一體,尤長大像。梁龍德中,洛陽廣愛寺沙門義暄,剩置金币,邀四方奇筆畫三門兩壁。時處士跋異,号為絕筆,乃來應募。異方草定畫樣(雲用朽木描畫),圖忽立其後,長揖而語曰:“知跋君敏手,固來贊貳。”異方自負,乃笑而答曰:“吾嘗謂畫之聖在吾手筆,自餘畫者,不得其門而入,又安得至千聖乎?爾不知跋異之名,且顧陸吾曹之友也,吾豈須贊貳然後為功哉?”圖亦忻然複曰:“顧繪右壁,或不克意,則請朽墁之。”異愈怒,乃授朽木大筆于圖。圖捧之,遂投朽木于地,就西壁,不假朽約,搦管揮寫,倏忽成折腰報事師者,從以三鬼。異乃瞪目踧,驚拱而言曰:“子豈非張将軍乎?”圖捉管厲聲曰:“然。”異乃雍容而謝曰:“抑嘗聞将軍之名,誠未拜将軍之面,适觀神筆刮利,信所謂事辭稱其經者也。此二壁非異所能也。”遂引退,圖亦不僞讓,遂專其功。洛陽為之謠言,且譏異也(語在異評)。圖乃于東壁畫水神一座,直視西壁報事師者,其意思高遠,視之如生,今并存焉。予又嘗于武宗元第觀圖所畫《十王地藏》一軸,綽有善護慈悲相,于今寶藏之。可列神品。
 
  朱瑤,字溫琪,不知何處人。幼學吳道子筆迹,由是知名。瑤嘗客遊雍洛間,時河南府金真觀請瑤畫經相及周庑中門列壁,世稱神筆。後以曆年浸遠,頹阤傾圯,索然殆盡。今所存者,唯三清殿東一壁及長壽院内輪子金剛菩薩等,高六七尺。俗傳昔會節園中鑿移至此,深為謬矣。
 
  妙品四人(跋異、曹仲元、陶守立、王仁壽)

  跋異,汧陽人,眉目疏秀,舉止詳雅,而性沉厚。然善畫佛道鬼神及大像。異恃能,頗自負。抑嘗於廣愛寺為張圖排斥,洛陽謠言曰:“赫赫洛下,唯說異畫。張氏出頭,跋異無價。”亦有慚色。後福先寺請異畫大殿護法善神,異方朽約,忽一人自稱曰:“吾姓李,滑台人,有名,善畫羅漢,故鄉裡呼吾為李羅漢。當與汝對畫,角其拙巧,以沽名譽。”異亦嘿思,恐如張圖者,遂固讓西壁與之。異乃竭精貯思,意與筆會,屹成一神,侍從嚴毅又設色鮮麗。此蓋平生之所未能者,盡功于是。時京洛士人争來品藻,李氏乃縱觀異畫,見其精妙入神,非已所及,遂手足失措。時人謠曰:“李生來,跋君怕,不意今日卻增價,不畫羅漢畫駝馬。”由是異大有得色,遂誇咤曰:“昔見敗于張将軍,今取捷于李羅漢。”李氏深有怍色,倏起如廁,久而不出。人競怪,乃往視之,李已缢于步檐下矣。異遂藁葬于城北之僧園。可列妙品。
 
  曹仲元,建康豐城人。少學吳生,攻畫佛及鬼神,仕僞南唐主李璟,為待诏。仲元凡命意搦管,能奪吳生意思,時人器之。仲元後乃頓棄吳法,自立一格,而落墨緻細,傅彩明澤,南州士人鹹器重之。後璟嘗命仲元畫寶志公石壁,冠絕當時,故江介遠近佛廟、神祠尤多筆迹。
 
  陶守立,池陽人。世業儒,性明悟,有大志,少通經史,能屬文。南唐李璟保大九年春,守立程文不利,退處齊山,禁門卻掃,屏絕交友,偃息蓬荜,琴棋詩酒外以丹青自娛。然長于神像鬼神、庭院殿閣、子女奴隸、車馬、山水,靡不精妙。亦嘗适興于所居草堂,畫《山路早行》及建康清涼寺浴室門側畫水,南州識者莫不欽歎。守立嘗畫羅漢一堂,為鄉人所得,尋獻于僞煜,遂籍帑府,會煜生辰,則張于後苑金山水閣,以資供養,其畫為時所賞如此。
 
  王仁壽,汝南宛人,業儒,性通敏,頗涉文史,亦潛心繪畫。初學吳生,長於佛像鬼神及馬等。仁壽嘗于京師大相國寺淨土院大殿前畫八菩薩,今見存焉。《耆舊傳》雲:“是吳道子筆。”其精緻如此。晉陵帝開運四年春正月,契丹僞天皇王耶律德光以兵犯阙,時仁壽及焦著、王霭并為德光掠歸。至我太祖至明大孝皇帝受禅享禦,首遣驿使索仁壽等。時狄人方聽命本朝,會仁壽及著考終,使獨放王霭歸圖。仁壽有子士元,最知名。可列妙品。
 
  能品二人(竹夢松、陸晃)

  竹夢松,建康溧陽人,亦潛心圖畫,長于人物子女,洎宮殿景緻。仕僞南唐主李璟,為東川别駕。予嘗于判太原府侍郎王公第見夢松畫《春景士女》一軸(上有璟僞合同印及集賢院印記,并存焉)。其布景命意,綽約體态,宛得周昉之格。
 
  陸晃,嘉禾人。性疏逸,不修人事,好交尚氣,每沉湎于酒,亦善丹雘,多畫村野人物。凡酒興情逸,遇筆揮灑,出于臨時,略不預構,故妍醜互出,或在絕格,或入末品。時僞南唐李璟常聞晃名,欲召之,會侍者谮之,以謂晃好把酒歌舞,無臣子之體,璟由是疏遠之。

山水門第二

  神品二人(荊浩、關仝)

  荊浩,字浩然,河南沁水人,業儒,博通經史,善屬文偶。五季多故,遂退藏不仕,乃隐于太行之洪谷,自号洪谷子。嘗畫山水樹石以自适。時邺都青蓮寺沙門大愚嘗乞畫于浩,寄詩以達其意曰:“六幅故牢建,知君瓷筆蹤。不求千澗水,止要兩株松。樹下留盤石,天邊縱遠峰。近岩幽濕處,惟藉墨煙濃。”後浩亦畫山水圖以贻大愚,仍以詩答之曰:“恣意縱橫掃,峰巒次第成。筆尖寒樹瘦,墨淡野雲輕。岩石噴泉窄,山根到水平,禅房時一展,兼稱苦空情。”浩著《山水訣》一卷,為友人投進之,至今藏之書府。亦嘗于京師雙林院畫《寶陁落伽山觀自在菩薩》一壁。予嘗于供奉李公弟觀浩山水一軸,雖前輩未易過也。門生關同最知名。
 
  關仝,不知何許人。初師荊浩,學山水。同刻意力學,寝食都廢,意欲逾浩。後俗諺曰:“關家山水。”時四方輻湊,争求筆迹。其山中人物,惟求安定。胡氏添畫耳(或曰胡翼)。且同之畫也,上突巍峰,下瞰窮谷,卓爾峭拔者,同能一筆而成,其竦擢之狀,突如湧出,而又峰岩蒼翠,林麓土石,加以地理平遠,磴道邈絕,橋彴村堡,杳漠皆備,故當時推尚之。

走獸門第三

  神品二人(胡環、東丹王)

  胡環,山後契丹人(或雲:環本慎州烏索固部落人),善畫蕃馬,骨格體狀,富於精神。其於穹廬部族,帳幕旗旆,弧矢鞍鞯,或随水草放牧,或在馳逐弋獵,而又胡天慘冽,沙碛平遠,能曲盡塞外不毛之景趣,信當時之神巧,絕代之精技欤。故人至于今稱之。予觀環之畫,凡握筆落墨,細入毫芒,而器度精神,富有筋骨,然纖微精緻,未有如環之比者也。
 
  東丹王贊華,契丹大姓,乃耶律德光之外戚,善畫馬之權奇者。梁唐及晉初,凡北邊防戍及榷易商人,嘗得贊華之畫,工甚精緻,至京師,人多以金帛質之。予於贊善大夫趙公第見贊華畫馬,骨法勁快,不良不驽,自得窮荒步驟之态,其所短者,設色粗略,人□短小,此其失也。

花竹翎毛門第四

  神品二人(鐘隐、郭權輝)

  鐘隐,字晦叔,天台人。少清悟,不嬰俗事,好肥遁自處。嘗蔔居閑曠,結茅室以養恬和之氣。亦好畫花竹禽鳥以自娛,凡舉筆寫像,必緻精絕,時無倫拟者,尤喜畫鹞子、白頭翁、鹖鳥、班鸠,皆有生态,尤長草棘樹木。其畫在江南者,悉為南唐所有。煜親筆題署及以僞玺印之。升元中,齊安張校尉得隐畫鹞鳥二軸,張之賓次,時金昌宗題詩曰:“為厭翻翔不葦叢,戢翰側腦思何窮?侍童莫便褰簾過,隻恐驚飛入碧空。”其為人珍賞之,多此類。門生郭權輝,亦有能名。
 
  郭權輝,北海營丘人,俗呼郭将軍,世為山東右姓。初師天台鐘隐,攻畫飛走像。權輝亦常於别墅特構一第,止畜禽鳥等。權輝每澄思滌慮,縱玩于其間,故凡舉意肆筆,率得其真。予嘗于武宗元及富商高氏第見權輝畫架上鹞子二軸,精妙入神,故今之人呼為郭将軍鹞子。及善布野景草木,為今昔所貴。
 
  妙品一人(施璘)

  施璘,字仲寶,京兆藍田人。善畫生竹,為當時絕技。予嘗觀璘畫十幅竹圖,凡老根薄石,筍枝附箨,扶疏交映,青翠滿庭,宛得三湘高秋之野色。故後周起居郎韋重過留題曰:“祐箨危根繳石頭,千竿交映近清流。堪珍仲寶窮幽筆,留得荊湘一片秋。”
 
  能品一人(丁謙)

  丁謙,晉陵義興人。始師蕭說雜畫,後專寫生竹,時号第一。予嘗覽謙畫倒崖及病竹,筆法快利,根瘦節縮,誠得危挂雕瘁之狀,可列能品。

屋木門第五

  神品一人(衛賢)

  衛賢,京兆人,仕南唐,為内供奉。初師尹繼昭,後刻苦不倦,執學吳生。長于樓觀殿宇,盤車水磨,於時見稱。予嘗於富商高氏家觀賢畫《盤車水磨圖》,及故大丞相文懿張公第有《春江釣叟圖》,上有南唐李煜金索書《漁父詞》二首,其一曰:“阆苑有情千裡雪,桃李無言一隊春。一壺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幾人。”其二曰:“一棹春風一葉舟,一輪蘭縷一輕鈎。花滿渚,酒盈瓯,萬頃波中得自由。”
 
  能品一人(何遇)

  何遇,河南長水人,善畫宮室池閣,竊慕衛賢筆法,故聲華大振。尤善山水樹石,為當時所稱。其間人物則假手于人,可列能品。

塑作門第六

  神品三人(内裝鸾一人附楊惠之、劉九郎、王溫)

  楊惠之,不知何處人。唐開元中,與吳道子同師張僧繇筆迹,号為畫友,巧藝并著,而道子聲光獨顯,惠之遂都焚筆硯,毅然發忿,專肆塑作,能奪僧繇畫相,乃與道子争衡。時人語曰:“道子畫,惠之塑,奪得僧繇神筆路。”其為人稱歎也如此。”惠之嘗于京兆府長樂鄉北太華觀塑玉皇尊像,及汴州安業寺淨土院大殿内佛像(睿宗延和元年七月二十七日改為大相國寺),及枝條千佛東經藏院殿後三門二神、當殿維摩居士像,又于河南府廣愛寺三門上五百羅漢,乃山亭院楞伽山,皆惠之塑也。先是,惠之将塑楞伽山也,乃為大義淨三藏咒其土,故至于今,跂行喙息,蠉飛蠕動物及飛禽悉不敢至山所,其精絕殊聖,古無倫比。逮唐末廣政中,冤句人黃巢賊亂京洛,焚燎寺宇幾盡矣,惟惠之手迹,惜其神妙,率不殘毀。故楞伽山亭,凡留題詩闆,近逾百首,竟為判西京留守刑部侍郎晁直諒悉鏟去之,今存者止三首爾。其一,成紀李琪題曰:“善高天外遠,方丈海中遙。自有山神護,應無劫火燒。壞文侵古壁,飛劍出寒霄。何以蒼蒼色,嚴妝十七朝。”其二,洛陽首座沙門淨顯曰:“靈異不能栖鳥雀,幽奇終不著猨猱。為經巢賤應無損,縱使秦驅也謾勞。珍重昔賢留像迹,陵遷谷變自堅牢。”(本失二名)且惠之之塑,抑合相術,故為今古絕技。惠之嘗于京兆府塑倡優人留杯亭也。”像成之日,惠之亦手裝染之,遂於市會中面牆而置之。京兆人視其背,皆曰:“此留杯亭,其神巧多此類。後著《塑訣》一卷,行于世。
 
  劉九郎,失其名,不知何許人也,嘗於河南府南宮大殿塑三清大帝尊像及門外青龍白虎洎守殿等神,稱為神巧。時廣愛寺東法華院主惠月聞九郎名,乃請塑九子母。後工畢,聲動天下。惠月乃以五百缗酬之。九郎得之,不委謝而去。又于長壽寺大殿中塑卧孩兒一,京邑士人,無不欽歎。或人稱曰:“廣愛寺九子母,乃劉君技之絕者也。”九郎乃唍爾言曰:“吾之所塑九子母者三,今幽者第一,陝郊者第二,廣愛者第三,焉得謂之絕?”時人歎其精緻。
 
  王溫,不知何處人。善裝銮彩畫,其精功妙技,為古今絕手。先是,有唐中宗大和昭孝皇帝神龍二年丙午歲,有汴州安業寺沙門惠雲,(唐之汴州宜城軍節度,即今京師也。安業寺,即今大相國寺也)往濮陽成寺得彌勒瑞像樣,高一丈八尺,後歸寺鑄成,欲于安業寺安置,(失鑄人姓名也)乃為本寺僧衆嫉而拒之。惠雲乃于安業寺東遍别營建國寺而安之。睿宗興孝皇帝延和初,建國寺被毀,其像将遷入安業,有瑞光。會官吏敷奏,尋敕改建國寺為大相國寺,後賜禦書額,乃省安業寺屬焉,則今之京師左街大相國寺是也。(惠雲鑄成金像時,為本寺僧衆嫉其能而不許安置,惠雲遂以囊箧所有,乃資歙州司馬鄭景之第安置,洎掘地得碑,乃北齊文宣皇帝天保二年辛末歲置建閣寺也。時為探訪史韋嗣立知之,仍複命為建國寺,俾惠雲主之,實嗣立命也。建國寺,今藥師院是也。延和元年壬子歲,王志暗為汴州采訪使,奉诏毀折治内無額祠廟,建國寺尋被毀折。其金像為安業寺所遷,時具萬夫衆方不能少動,而佛面現白毫金相瑞光,上燭于天。時王志暗、郎中賀蘭務溫、錄事焦立功具實聞奏,尋準前制,改故建國寺為大相國寺,仍并安業寺而屬焉。至明宗至道皇帝先天元年即位,乃尊睿宗為太上皇,是年十月二十五日,太上皇乃手書大相國寺額賜焉,今大相國寺是也。今寺額乃本朝太宗皇帝禦書也)寺之大殿彌勒瑞像,則惠雲所鑄者也。其金像彩畫,則溫所裝者也。洎觀其金像彩畫聖容,能具種種大慈大悲端嚴相好,誠得當來下生善現救護之意,又觀頭上肉髻發,維琉璃色,于身圓光中有千萬億堅束迦寶,以奉莊嚴,則溫之功不可謂不至矣。識者曰:“夫裝鸾,塑像之羽翼。”是即是矣,故得預十絕之一,而勒于寺之碑者,正謂是也。(今大相國寺有十絕碑,其略目一,大殿金裝聖容金粉,面肉色,并三門下善神一對,匠人王溫具一絕也。

雕木門第七

  神品一人(伎巧夫人嚴氏)

  伎巧夫人嚴氏,乃沙門蘊能妹也,形質枯瘁,鼻多長毛,而性開達明悟,恭肅柔和,尤好佛陁大教,及善鼓琴,亦能雕木。後随兄弟蘊能居餘杭,嘗得檀香木,一段盈尺,夫人乃刻作瑞蓮山龛門,雕成細真珠八露重網,然後透刀刻成五百羅漢衆相,其形相侍從,一一互出,皆茲覺法相。時郡将給事中馬公聞之,乃令健步索而觀之。馬公一見,驚其神巧,遂露章貢于章聖皇帝。上目之,嘉歎移刻,乃賜金帛有差,仍命嚴氏為伎巧夫人,其為上旌寵也如此。

《宋朝名畫評》

 ◆宋朝名畫評
  三卷(浙江範懋柱家天一閣藏本)
  宋劉道醇撰。書分六門,一曰人物,二曰山水林木,三曰畜獸四,曰花草翎毛,五曰鬼神,六曰屋木,每門之中,分神、妙、能三品,每品又各分上、中、下,所錄凡九十馀人。首有叙文,不著名氏。其詞亦不類序體。疑為書前發凡,後人以原書無序,析出别為一篇也。案朱景元《名畫錄》分神、妙、能、逸四品,而此仍從張懷瓘例,僅分三品,殆謂神品足以該逸品,故不再加分析,抑或無其人以當之,姑虛其等也。又黃休複《益州名畫錄》,列黃筌及其子居寀於妙格下,而此書於人物門則筌、居寀并列入妙品,花木翎毛門則筌、居寀又列,入神品,蓋即一人,亦必随其技之高下而品骘之,其評論較為平允。其所叙諸人事實,詞雖簡略,亦多有足資考核者焉。
  ---出《四庫總目提要》
  宋朝名畫評,是品評北宋開國迄仁宗朝有名畫家的著作。書分三卷,畫區六門:一、人物,二、山水林木,三、畜獸,四、花卉翎毛,五、鬼神,六、屋木。每門分神、妙、能三品,每品又各分上、中、下三等;一人兼眾長者,亦隨其技藝高下,分別品隲,以求允當。所錄凡九十二人,各系以小傳,傳後更加評語,或二三人併為一評,說明所以列入該品的理由。詞意簡賅,頗中肯要。書前序文一篇,為全書的發凡。首明識畫的要訣,在明六要,而審六長。六要者:即一、氣韻兼力,二、格制俱老,三、變異合理,四、彩繪有澤,五、去來自然,六、師長捨短。六長:一、麤鹵求筆,二、僻澀求才,三、細巧求力,四、狂怪求理,五、無墨求染,六、平畫求長。但識定畫優劣的關鍵,在於如何「澄神靜慮」,先觀氣象,後定去就。更根究其「意」、「理」;「見短勿詆,反求其長,見工勿譽,反求其拙」,須於短長工拙之間,執六要,審六長,反復揣摩研味,而後定其品第,是本書撰述的主旨。作者劉道醇,生平無可考。據其另一著作「五代名畫補遺」穎川陳洵直的序文,知本書成於宋仁宗嘉祐四年(西元一○五九)十二月初九日以前。書中記敘仁宗朝事,嘗稱「今上」,即道醇大約應為仁宗朝(一○二二~一○六二)人。是一位深諳畫理,精於鑒賞的藝評家。晁公武郡齋讀書志,謂:「劉道成纂,符嘉應撰,誤。四庫提要,與近人餘紹宋書畫錄解題,均有辨識。」(張光賓)

  《聖朝名畫評》
  中國北宋繪畫史論著作。又名《宋朝名畫評》。劉道醇著。劉道醇,開封(今河南省開封市)人,另著有《五代名畫補遺》。《聖朝名畫評》約成書于嘉祐年前後,是一部以五代末至北宋初為範圍的評傳體繪畫史。作者按繪畫門類編撰,扼要評定畫家的藝術成就。列傳多一人一傳,也有數人合傳,所記内容多為作者耳聞目睹和直接尋訪而來,材料翔實可靠。書中提出的評介、鑒識作品的标準,是對六法論的解釋和發揮,對後世的繪畫創作和評論有重要影響。同時《聖朝名畫評》也是研究五代至北宋繪畫發展的重要史料。

《聖朝名畫評》,中國北宋繪畫史論著作。又名《宋朝名畫評》,劉道醇編撰。劉道醇,開封(今河南省開封市)人,生卒年不詳。除此書外,劉道醇尚著有《五代名畫補遺》。《聖朝名畫評》是一部以五代末至宋初為範圍的評傳體繪畫史,大約成書于嘉祐(1056~1063)前後。自唐朱景玄開創編寫斷代繪畫史《唐朝名畫錄》以後,五代及宋初曾有幾部仿效其體例續編的畫史,大都已經散佚,唯有劉道醇的《五代名畫補遺》和《聖朝名畫評》見存。

《聖朝名畫評》按繪畫門類編纂,排列次序為人物、山水林木、畜獸、花卉翎毛、鬼神、屋木,共6門。每門之中又按神、妙、能三品來評定畫家繪畫藝術成就的等級,并為畫家列傳,大多是一人一傳,也有數人合傳。扼要表達了作者的藝術見解,說明将畫家列入此品的理由,評論詞簡意備。該書所記内容大多是作者耳聞目睹和直接尋訪而來的,因此材料翔實可靠。

《聖朝名畫評》,旨在評述宋初繪畫發展的現狀。宋代的美術發展基本圍繞皇家畫院進行,所以對畫院的建制、規模、職務、成員及繪畫創作活動等均有較為詳細的記述;同時,宋初畫院的畫家有相當一部分來自西蜀和南唐畫院,在記載這些畫家時,又涉及到五代江南、西蜀等畫院的許多情況。所以,是研究五代時期畫院和宋初畫院的重要著作。

《聖朝名畫評》在序言中,提出了評價鑒識作品的準則,即“六要”與“六長”。六要是:氣韻兼力、去來自然、變異合理、彩繪有澤、格制俱老、師學舍短。六長是:粗鹵求筆、細巧求力、無墨求染、狂怪求理、僻澀求才、平畫求長。劉道醇提的六要與六長是将謝赫六法論的原理運用于觀畫、評畫,是對六法論的解釋和發揮,也是繪畫實踐經驗在理論認識上的總結,對後世的繪畫創作和評論有着重要的影響。


  ◆提要

  《宋朝名畫評》三卷,宋劉道醇撰。書分六門,一曰人物,二曰山水林木,三曰畜獸,四曰花草翎毛,五曰鬼神,六曰屋木,每門之中,分神、妙、能三品,每品又各分上、中、下,所錄凡九十馀人。首有叙文,不著名氏。其詞亦不類序體。疑為書前發凡,後人以原書無序,析出别為一篇也。案朱景元《名畫錄》分神、妙、能、逸四品,而此仍從張懷瓘例,僅分三品,殆謂神品足以該逸品,故不再加分析,抑或無其人以當之,姑虛其等也。又黃休複《益州名畫錄》,列黃筌及其子居寀於妙格下,而此書於人物門則筌、居寀并列入妙品,花木翎毛門則筌、居寀又列,入神品,蓋即一人,亦必随其技之高下而品骘之,其評論較為平允。其所叙諸人事實,詞雖簡略,亦多有足資考核者焉。 

  ◆宋朝名畫評  (宋)劉道醇 撰


  夫識畫之訣,在乎明六要而審六長也。所謂六要者,氣韻兼力一也,格制俱老二也,變異合理三也,彩繪有澤四也,去來自然五也,師學舍短六也。所謂六長者,粗鹵求筆一也,僻澀求才二也,細巧求力三也,狂怪求理四也,無墨求染五也,平畫求長六也。既明彼六要,是審彼六長,雖卷帙溢箱,壁版周庑,自然至于别識矣。大凡觀畫抑有所忌,且天氣晦冥、風勢飄迅、屋宇向陰、暮夜執燭皆不可觀。何哉?謂其悉不能極其奇妙而難約以六要六長也。必在平爽霁清,虛室面南,依正壁而張之,要當澄神靜慮縱目以觀之。且觀之之法,先觀其氣象,後定其去就,次根其意,終求其理,此乃定畫之钤鍵也。是故見短勿诋,返求其長;見功勿譽,返求其拙。夫善觀畫者,必于短長功拙之間,執六要,憑六長,而又揣摩研味,要歸三品。三品者,神、妙、能也。品第既得,是非長短、毀譽功拙自昭然矣。大抵觀釋教者尚莊嚴慈覺,觀羅漢者尚四像歸依,觀道流者尚孤閑清古,觀人物者尚精神體态,觀畜獸者尚馴擾擴厲,觀花者尚豔麗閑冶,觀禽鳥者尚毛羽翔舉,觀者尚平遠曠蕩,觀鬼神者尚筋力變異,觀屋木者尚壯麗深遠。今之人或舍六要、棄六長而能緻此者,何異緣木求魚、汲泉得火,未之有也。

卷一

  人物門第一

  王瓘,字國器,河南洛陽人。美風表,有才辯,少志于畫。家甚窮匮,無以資遊學。北邙山老子廟壁畫,吳生所畫,世稱絕筆焉。鸑多往觀之,雖窮冬積雪,亦無倦意。有為塵滓塗漬處,必拂拭磨刮以尋其迹,由是得其遺法。又能變通不滞,取長舍短,聲譽藉甚,動于四遠,王公大人有得鸑畫者以為珍玩。末年,石中令以禮召鸑畫昭報寺廊壁,厚酬金币。今西京石家寺壁,現在,故于乾德、開寶之間無與敵者。身死之日,畫流相帥哭之。虞部武員外宗元,亦河南人,每歎曰:吾觀國器之筆,則不知有吳生矣。吳生畫天女頸領粗促,行步跛側,又樹石淺近,不能相稱,國器則舍而不取,故于事物盡工。複能設色清潤,古今無倫。恨不同時親受其法。翰林待诏高克明亦謂人曰:今若得國器畫,何必吳生?所謂買王得吳矣。識者以為知言。子端,亦有名于時。
 
  (評曰:本朝以丹青名者不可勝計,唯抃為第一,何哉?觀其意思縱橫,往來不滞,廢古人之短,成後世之長,不拘一守,奮筆皆妙,誠所謂前無吳生矣。故列神品上。)
 
  王霭,京師人。幼有志節,頗尚靜默。留心圖畫,尤長于寫真。追學吳生之筆,于佛像人物能盡其妙。朱梁時以為翰林待诏。至石晉末,耶律德光犯阙,時霭與焦著、王仁壽為德光掠歸。至宋有天下,霭還國,複為待诏。藝祖以區區江左未歸疆土,有意于吊伐,命霭微服往锺陵,寫其謀臣宋齊丘、韓熙載、林仁肇等形狀。如上意,受賞加等。奉诏于定力院寫宣祖及太後禦容,梁祖真像亦在焉。本院堂西壁畫現存,但經後人裝飾失真。,又于大殿西壁畫水月觀音,及于景德寺九曜院殿西壁畫彌勒下生像。末年與東平孫夢卿畫開寶寺大殿後文殊閣下東西兩壁,夢卿以東壁讓之,尊霭聲迹,識者以為當然。所畫南北毗樓勒叉天王高丈馀及金槍道菩薩相,皆筆力精邁,思慮殚竭。來世之譽,自此而已。
 
  (評曰:霭之為畫也,可謂至矣。意思宛約,筆法豪邁,皆不下王抃,但氣焰少劣耳。夫寫人形狀者在全其氣宇,霭能停分取像,側背分衣,周旋變通,不失其妙,可列神品中。)
 
  孫夢卿,郓州須昌人。少有精鑒而性拘執。家世豪右,不事産業,志于圖繪。常語人曰:吾所好者,吳生耳,馀無所取。故盡得其法,裡中人目為孫脫壁。又曰孫吳生。言能全脫吳生之壁,無小異處。,凡欲命意揮寫,必為豪貴所知,日湊于門,争先請售。識者以為吳生後身,數百年能至其藝者止夢卿焉。與王霭對畫開寶寺文殊閣下西壁,為西方毗樓勒叉天王像及金槍道菩薩相,今并存焉。夢卿之畫,世少藏者,王公大人第往往有之。
 
  (評曰:唐張懷抃以吳生為僧繇後身,予謂夢卿亦吳生之後身。而列于抃、霭之下,何哉?吳生畫天女及樹石有未到處,語在王抃事迹。,抃、霭能變法取工,夢卿則拘于模範,雖得其法,往往襲其所短,不能自發新意,謂之脫壁者豈誣哉。可列神品中。)
 
  趙光輔,耀州華原人。太宗朝為圖畫院學生。性喜幽曠,無仕進意,潛自遁去,鄉人猶呼趙評事。長于佛畫及人物番馬等。愚客于許日,開元寺見輔畫攝摩騰、竺法蘭以傳教。皆丈馀,其慈覺悲憫之相盡備。又畫五百高僧,姿質風度,互有意思,坐立瞻聽,皆得其妙,貌若悲覺,以動觀者。
 
  (評曰:光輔之畫也,放而逸,約而正,形氣清楚,骨格厚重,可列神品下。)
 
  高益,本契丹涿郡人,太祖時遁來中國。初于都市貨藥,有來贖者,辄畫鬼神犬馬藉藥與之,得者驚異。有孫四皓者,廣延藝術之士,益往客之,為禮甚厚,益亦畫鬼神搜山圖一本以酬其意,歲初複畫锺馗一軸為獻。孫遽張于賓館,或曰:鬼神用力,此傷和重。益聞之,乃睨目奪筆畫一異狀者舉石狻猊以擊厲鬼,複張于舊所。觀者驚其勁捷,握手滴汗。嘗于四皓樓上畫卷雲芭蕉,京師之人摩肩争玩。至今天下樓閣亭庑為之者,自益始也。今四皓樓芭蕉現存。,孫乃神宗神宗疑有誤,原文如此。下同,近戚,進益前所畫搜山圖。上歎賞移刻,遂待诏圖畫院,敕畫相國寺廊壁。會上臨幸,見益寫阿育王戰像,诏問:卿曉兵否?對曰:臣非知兵者,命意至此。上善之。後畫崇夏寺大殿東西二壁善神。雖長于大像,但稱其筆,凡畫坐神,則用意最善。
 
  (評曰:觀益之畫,色輕而墨重,變通應手,不拘一态,其丹青之功者欤?可列神品下。)
 
  武宗元,字總之,河南白波人。世業儒,為鄉裡所重。父道,與丞相文惠公随為布衣交,将宗元詣之。時方成童,大被稱賞。文惠妻以外孫,用其蔭得太廟齋郎。年十七,文惠請畫北邙山老子廟壁,頗為精絕。景德末,章聖營玉清昭應宮,募天下畫流逾三千數,中程者不減一百人,分為二部,宗元為左部之長。丁朱崖為宮使,語僚佐曰:适見靡旗亂轍者,悉為宗元所逐矣。上亦優勞之。中嶽天封觀置百金以求名手,宗元乘興揮寫,無毫發遺恨。洛中南宮三聖宮東壁畫十太乙,皆丈馀。又于河南廣福院寫回廊壁,今并存焉。宗元亦不常奮筆,雖貴人名臣日走于門,求之甚勤,未嘗肯諾。京師富商高生有畫癖,常刺拜于庭下迨十馀年,欲得水月觀音一軸。宗元許之,又三年方成,攜詣高生,生已殂矣,焚畫垂泣而去。丞相文懿張公士遜,生辰,宗元獻消災菩薩二軸。公張于千歲堂,甚秘重焉。曆官至虞部員外郎。
 
  (評曰:武員外學吳生筆,得其閑麗之态,可謂睹其奧矣。而品第不至于高益,得無意乎?夫若千乘萬騎,出彼入此,氣貌風韻不有相類,則益得之矣。武雖可以齊肩接迹,無甚愧之色,必求定論,故有優劣。然氣格不群,優入畫域,亦列神品下。)
 
  王齊翰,建康人。世為右姓。齊翰自為童時,已能畫地成人,有挺立之勢。日見加益,仕僞唐為待诏。及王師指伐,所得府藏,悉充軍中之賞。有步卒李貴者徑入佛廟,得齊翰所畫十六羅漢。俄鬻于市,有富商劉元嗣以白金四百兩請售。元嗣入都,複質于相國寺普滿塔主清教處。及元嗣往贖,遂為所匿。訟于京府,時神宗方為尹,按證其事,清教詞屈,乃出原畫,大為神宗嘉歎,各賜白金千兩釋之。後十六日即位,名曰應天國寶羅漢,藏于秘府。
 
  王士元,汝南宛丘人。父仁壽,亦能丹青,事見五朝名畫錄。至士元尤精其藝。好讀書,為儒者,言有局量,鄉裡器之。與國子博士郭忠恕為畫友。士元嘗為孫四皓之客,甚見推待。唐有名畫斷,第其一百三人之姓名。太宗天縱多能,留神庶藝,訪其後來,複得一百三人,編次有倫,亦曰斷。孫氏謂士元曰:上為畫斷以續唐本,子其謂何?士元乃沉默思慮,采唐來諸家之長,為武王誓師獨夫崇飲圖。京師之人詣孫館者日不可計,中有歎者曰:王君之意與六經合,觀其事迹,不覺千古之遠,非精慮入神,何以至此!孫氏不敢私有,進于天子,下圖畫院品第之。時院中高文進與士元有隙,定為下品,識者忿之。止以三十缣為賜,不顧而去。文懿張公惜其精筆,奏攝南陽從事。
 
  侯翌,字子沖,安定人。性簡潔,重信義。學吳生釋道畫。予至和中于闾巷見挈一舊圖,貯于大器,将濯去顔色,尋呼止之,乃翌所畫乞巧圖也。其人曰:我于京城中為舊功德,亟賣以給朝夕。此圖雖得于大族,及其市也,人以敝裂無肯售之者,我将洗滌以補穿結之服。因倍價以售歸,則熟視,宛有王公第宅妓女瞻祝之态。
 
  (評曰:齊翰不曹不吳,自成一家,其形勢超逸,近世無有。士元通于微妙,物物稱絕,見抑于高文進,勢使然也。侯翌墨路謹細,筆力剛健,富于氣焰,與齊翰、士元并列妙品上。)
 
  蒲師訓,蜀中人。曉音律,善談論。幼師房從真,學畫才十年,從真自以為不及。仕孟蜀為待诏。長于車服冠冕旌旗器械神鬼等畫。子延昌亦能畫,名亞師訓。,
 
  黃筌,字要叔,亦蜀中人。少開悟,卓然不肯與群童語。年十三,事郡人刁處士學丹青。尤好花竹翎毛,凡所操筆,皆迫于真,大為當時所傳。年十七,從其師同仕王衍。十九賜朱衣銀魚,監都曲院。及孟知祥僣立,進筌三品服。子昶丞襲,遷待诏。檢校少府監。寫僞後袁氏真張于别殿,嫔禦屬目,更深攀慕。累加如京副使檢校戶部尚書兼禦史大夫。藝祖開朝,昶銜璧入觐,筌與子居寀皆從赴都下。上真命為太子左贊善大夫,仍厚賜之。筌以亡國之馀,動成哀戚,至是遘疾而卒,時乾德辛醜九月二日也。子五人,居寶亦能丹青,死于蜀。居寀自有傳。門生夏侯延祐亦知名。
 
  黃居寀,字伯鸾。亦事孟昶為待诏。随筌朝,複真命。陶尚書偲,在翰苑,因曝圖畫,乃展秋山圖令品第之。居寀斂容再拜曰:某與父筌所為也。孟昶時以答楊渥國信,彌縫處有某父子名姓當在。裂之,如居寀言。詢諸庫吏,乃朱梁開平中楚将張浩殺楊渥籍沒此圖。偲命居寀追寫父真,為當時所重。居寀父子事蜀主三世,凡圖帳屏壁多出其手。愚嘗于唐紫微第見居寀畫西伯獵渭圖及父筌真像,皆得其妙。
 
  孫知微,字太古,彭山人。知書,能語論,通老學,善雜畫。初師沙門令宗,凡牧伯所至,必與之相款,高談劇辯,皆出人意。蜀中寺觀多有親筆,畫釋老事迹則不茹葷食,在于山野,經時方成。寓居青城白侯壩趙村,愛其水竹深茂,以助其興。
 
  孟顯,字坦之,華池人。骨氣清楚,語論通博。畫佛像人物車馬等出于己意,自成一家。筆無所滞,轉動飄逸,觀者不能窮其來去之迹。嘗于本郡孟氏舍揮數壁,皆有精意。
 
  周文矩,建康句容人。美風度,學丹青頗有精思。仕李煜為待诏。能畫冕服車器人物子女。僞,日升,元中,命圖南莊,最為精備。開寶中煜貢之,藏于秘府,為上寶重。
 
  (評曰:蒲師訓筆法雖細,其勢極壯。黃筌凡欲揮灑,必澄思慮,故其彩繪精緻,形物偉廓。居甗數壁有父之風,可謂善繼矣。孟顯能作猛風之勢,瘦形圓面,識者猶以為疵。周文矩用意深遠,于繁富則尤工。并列妙品中。)
 
  張翙,字升卿,汝南人。性剛潔,不喜附人。學吳生僅得其法。大中祥符中玉清昭應宮成,召翙畫三清殿天女奏音樂像。翙不假朽畫,奮筆立就,皆丈餘高。流輩驚顧,終谮于主者,以翙不能慎重,用意多速,出于矜炫,恐有效尤者。尋遭诘問,翙不加彩繪而去,論者惜之。于本郡開元寺畫護法善神,最為精緻。
 
  王端,字子正,鸑之子也。性謹厚,幼知書,尤好讀十七代史,文選、易象、黃老之學皆涉獵焉。善丹青,長于傳寫及山水花竹等。真廟晏駕,召端與畫臣寫其遺像。端舉筆乃就,無及之者。燕恭肅王見其肖似,更益号恸。敕端入圖畫院,讓而不受,止乞國子監書舍一部。上嘉之,特授奉職,轉右班殿直。诏寫真廟及章獻明肅太後聖容于石壁,未絕筆而端卒。令李元輔畢之,優賜其家。
 
  勾龍爽,蜀中人。厚重少語言。好丹青,神宗時為圖畫院祗候。善作中古人物,其狀質野,觀者有返樸之意焉。
 
  陳用志,許州郾城人。樸直少許可,不嗜利祿,為交友所高。天聖中為圖畫院祗候。逮景祐初,今上營慈孝寺,敕用志及待诏等筆東殿禦座側,其間王華希宮中别賜,屏上為龍水,飾以花竹。用志不樂,因私遁去。人間多求用志畫,至有日走于門者。用志但以半幅紙絹信筆自适,故其迹甚少。
 
  厲昭慶,建業人。仕僞唐為待诏,國破,與其男從至京師,籍為編戶。昭慶父子大有丹青之名,攻佛像,尤長于觀音。凡畫古今人物,至于衣紋生熟,亦能分别,前輩殆不及。每欲揮筆,必求虛靜之室無塵埃處,覆其四面,止留尺馀,始肯命意,其專謹如此。人有問者,以陸探微去梯之事答之。故其筆精色澤,久而如新,此可佳也。
 
  王兼濟,西京洛陽人。簡傲嗜酒,不修人事。學吳生為畫,得其馀趣。白波人武宗元長于大像,當世稱絕。兼濟嘗與對手,深見推譽。同于本京南三聖殿畫太乙,兼濟乃西壁焉。東壁乃武宗元畫。,中嶽天封觀西壁聖帝入隊,亦兼濟之筆。武宗元畫東壁出隊。,雖不及宗元,自有佳處。
 
  (評曰:張昉,用意敏速,變态皆善。王端寫人形表,尤見所長。勾龍爽筆力飄逸,多從質野。陳用志所寫雖至小僻,曲盡其妙。厲昭慶居必幽靜,故其澄慮設色,久而愈精。王兼濟嘗與武宗元力畫大像,雖不能及,亦可以接其步武矣。并列妙品下。)
 
  楊斐,京師人。性不拘,有氣概。多遊江浙間,後居畫院。攻畫佛像,宗吳生筆。于泗州普光王寺畫鬼神于方丈,其容色威勢,有足觀者。
 
  高文進,蜀中人。太宗時入圖畫院為祗候。上萬機之暇,留心繪事,文進與黃居寀常列左右,賜予優腆。相國寺高益畫壁,經時圮剝,上惜其精筆,将營治之,诏文進曰:丹青誰如益者?對曰:臣雖不及,請以蠟紙模其筆法後移于壁,毫發較益當無差矣。遂與李用及、李象坤翻傳舊本于壁,盡得益之骨氣。文進自畫後門裡東西二壁五台峨眉文殊普賢變相,及後門西壁神、大殿後北方天王等。以其能遷待诏,仍賜所居。在相國寺東,年老卧病,上宣醫臣往療之,仍戒曰:文進之命,實系卿手,功不可緩也。上為注意如此。後果愈。敕同畫東太乙宮貴神列位。大中祥符初,董督群工計度玉清昭應宮壁。今景德寺後九曜院羅漢及東壁藥師琉璃光佛,皆文進所畫也。
 
  趙元長,字慮善,蜀中人。通天文,曆仕僞蜀孟昶為靈台官。亦善丹青,凡星宿緯象皆命畫之。國破,元長從昶赴阙下。太祖引僞署官屬,凡學天文之類皆不赦。元長當死,遽呼曰:臣向仕昶,謂臣能畫,所寫者周天象耳,符谶之學非臣所知。上特原之,配文思院為匠人。常備禁中之役,畫馴雉于禦座,會五坊人按鷹有離鞲欲舉者,上命縱之,徑入殿宇以搏畫雉。上驚賞久之,召元長入圖畫院為藝學。诏畫東太乙宮貴神之像,元長實督之。及命模寫王齊翰應運國寶羅漢,深得其法。
 
  高元亨,字彥德,京師人。一名懷寶。端願拘禮法,嘗褒衣大帶,引奚奴行,人以儒者視之。真廟時為圖畫院祗候。嘗畫從駕兩軍角抵戲場圖,寫其觀者四合如堵,坐立翹企,攀扶仰俯,及富貴貧賤、老幼長少、缁黃技術、外夷之人,莫不備具,至有争怒解挽,千變萬狀,求真盡得,古未有也。元亨嘗押河西防邊将校冬衣至渭川,見畫人南簡,雖有推獎之意,終不能援引。
 
  (評曰:楊斐深有才思,用亦宏博,于大像求其全功,則非吾所知也。高文進筆力快健,施色鮮潤,皆其所長。趙元長妙于形似。高元亨盡事物之情。并列能品上。)
 
  孫懷說,安定靈台人也。任俠不事産業。喜丹青,亦學吳生,略得其奧。乘興命筆,往往稱絕。多為好事者取去,故人間少見其本。
 
  南簡,平涼人。性簡傲,不肯從親舊遊,閉門獨居,以畫自樂。太宗朝待诏高元亨奉命過渭川,目睹簡畫,得其名氏,遽召之。會簡袖刺來谒,喜其同好,盡禮相遇。因求簡筆,簡遂披紙運思,揮染如掃,窮百番無相犯者。元亨益重之。故相國劉公有簡畫少微星一軸,甚有氣韻。
 
  王道真,字傒叔,新繁人。幼穎悟,有節操,善丹青。太宗朝待诏高文進甚有聲望,一日上問民間誰如卿者。文進進曰:新繁人王道真者猶出臣上。遂召入圖畫院為祗候,與文進等傳移相國寺高益畫壁,及于大殿西偏門南面東壁畫寶志化十二面觀音相。又與文進對畫寺庭北門東面大神。遷待诏。及同文進計度玉清昭應宮壁,當時稱之。
 
  牟谷,字子沖,不知何處人。美風表,深曉相術,故于丹青中尤長寫貌。太宗龍潛時,牟往事之。暨登位,得圖畫院祗候。端拱中诏随專使往交趾,密令遍寫安南王黎桓并臣佐真像。以瘴海飄泊,近十馀年始還京師,值太宗已棄萬國。章聖即位,亦優勞之。谷居阊阖門中,會上幸建隆觀,以所畫先帝禦容張于戶外。上見之,果回目悚然曰:大行皇帝也。敕中使收之,執谷詣行在,問其故。對曰:臣事先帝,待罪于圖畫院,使于異域,淹留歲月,還朝雖在,先帝晏駕。伏惟陛下孝思訓俗,臣所以追寫者,廣陛下罔極之心。先帝聖容,臣乞傳貌。雖聞已敕沙門元霭為之,元霭之技能側面。臣竊以南向恭已,聖人所以尊也,臣攻寫正面者。上許之,工畢加賜。
 
  沙門元霭,蜀中人。幼來京師相國寺落發,授大具足戒。通古人相法,遂能寫真。太宗聞之,召元霭傳寫。時上幸後苑賞春方還,烏巾插花,天姿和暢,霭一揮而成,略無凝滞。上優賜之,由是有聲名,巨貴人争求其筆。亦嘗畫本寺西經藏院後大悲菩薩。章聖即位,召霭寫先帝側座禦容,恩賜甚厚。錢希白洞微志雲:僧元霭,蜀人,皇朝來□,禁中供奉。一日在禦中寫粉本,中官皆來觀看。霭公每成,染顔色畢,懷中别出一小石研磨取色,蓋覆肉色之上,然後遂如真。衆工所以不及者,正為此特高。其日用石訖,忽見一小黃門懷之而去。霭公喧呼索之,方置舊處,又以蜚語淩辱,然後奔走而去。因遍詢中官,同列無肯言其姓名,因畫其顔貌,求谒李都知神福,,哀訴以中貴竊石毀辱之事,忿色可掬。李因诘之曰:小底至多,不知姓名,誰當其責?霭公因懷中探出頭子,言此可以驗之。李一見大笑曰:此楊懷吉也,何倉卒間圖寫,筆法如是精妙!因延坐嗟賞,見召楊責讓,伏罪緻謝而退。自此傳神聲價,蔚為獨步矣。
 
  尹質,字化元,成都人。性長厚,與人交有終始。攻寫貌,善佛像,尤精于真人藥王。凡伎藝倡優人所識者,質皆能畫之,無分毫異處。燕恭肅王召質寫真,特優禮之。至于公卿戚裡間競求傳貌。景祐中宣獻宋公薨,請質追寫。質嗜酒無羁束,但草成儀像,逾時不往。宋氏複召沙門懷志,以質草樣示之,俾為标準。質聞之曰:模傳尚可,設色非吾敢許。果如其言。複遍求名輩傳貌甚多,無如質者,故獨步康定、慶曆之間。
 
  (評曰:孫懷說氣格清峭,理緻深遠。南簡意不在近,格亦至僻。王道真淳重甯妥,可謂能矣,言院體者無出其右。牟谷、元霭、尹質長于寫貌,筆能奪真,其優劣如次第雲。并列能品中。)
 
  石恪,字子專,成都郫人。性輕率,尤好淩轹人,常為嘲谑之句,略協聲韻,與俳優不異,有雜言,為世所行。初事張南本學畫,才數年已出其右。多為古僻人物,詭形殊狀,以蔑辱豪右,西州人患之。嘗畫五丁開山、巨靈擘太華圖,其氣韻剛峭,當時稱之。今蜀會秦川至阙下尚多恪筆。
 
  陳士元,京師人。初名允。喜丹青之學,尤好王士元筆,竊相如慕蔺之意,遂改其名。至于屋宇亭榭、欄楯車騎、子女皂隸及人家景物若太湖石、芭蕉花之類,皆如王士元之迹。
 
  王拙,字守拙,河東人。大中祥符初營玉清昭應宮,募天下畫流,事見武宗元傳,拙為右部第一人,與宗元為對,時人多許之。乃畫本宮五百靈官衆天女朝元等壁,天聖中失之矣。子居正。
 
  王居正,拙之子也,俗以其小字多呼為憨哥。學丹青有父風。師周翙士女,略得其妙。嘗于苑圃寺觀衆遊之處,必據高隙以觀士女格态。凡欲命筆,則澄思慮,故于形似為得。
 
  葉進成,江南人。性通敏,善畫今體人物。吉安楊直講家有進成醉道士圖,觀其趨向清野,陶然相樂,尤有佳處。其童仆鞍乘、樹木服器,略可觀焉。
 
  燕文貴,吳興人,隸軍中。善畫山水及人物。初師河東郝惠。太宗朝駕舟來京,多畫山水人物,貨于天門之道。待诏高益見而驚之,遂售數番,辄聞于上,且曰:臣奉诏寫相國寺壁,其間樹石,非文貴不能成也。上亦賞其精筆,遂诏入圖畫院。端拱中,敕畫臣面進纨扇,上覽文貴者甚悅。嘗畫七夕夜市圖,自安業界北頭向東至潘樓竹木市盡存。,狀其浩穰之所,至為精備。富商高氏家有文貴畫舶船渡海像一本,大不盈尺,舟如葉,人如麥,而樯帆槔橹,指呼奮踴,盡得情狀,至于風波浩蕩,島嶼相望,蛟蜃雜出,咫尺千裡,何其妙也。
 
  葉仁遇,江南人。好畫世俗人物。唐紫微家有仁遇維揚春市圖,狀其土俗繁浩,貨殖相委,往來疾緩之态,深可嘉賞。至于春色骀蕩,花光互照,不遠數幅,深得淮楚之勝。
 
  郝澄,字長源,江甯句容人。世為右族,至澄以丹青自樂,不事赀産,終至耗蕩。人多求澄畫者,賴以資給。于佛道鬼神尤長。
 
  毛文昌,字則之,蜀中人。好畫郊野村堡人物,能與真逼。又為村童入學圖,其行步動止,拜立誦寫,備其風概。
 
  (評曰:石恪筆法頗勁,長于詭怪。陳士元師王士元不為不近,求其器岸,體骨則難。王拙善為佛道,于大像尤備,雖放縱矜逸,往往失于卑懦。王居正士女,盡其閑冶之态,蓋慮精意密,動切形似。葉進成江左敏手,設色清潤。燕文貴于人物自有佳處。仁遇好寫流俗,能剽直意。毛文昌得其村野之趣,甚有所觀。皆列能品下。)

卷二

  山水林木門第二

  李成,營丘人。世業儒,為郡名族。成幼屬文,能畫山水林木,當時稱為第一。開寶中,孫四皓者延四方之士,知成妙手不可遽得,以書招之。成曰:吾儒者,粗識去就,性愛山水,弄筆自适耳,豈能奔走豪士之門,與工技同處哉。遂不應。孫甚銜之,遣人往營丘以厚利啖當塗者,卒獲數圖。後成舉進士,來集于春官,孫卑辭堅召。成不得已往之,見其數圖,驚忿而去。章聖每見成筆,必嗟賞之,故聲益甚,直史館劉鳌者時推精鑒,于曹武惠王第見成山水圖,愛之不已,有詩曰:六幅冰绡挂翠庭,危峰疊嶂鬥峥嵘。卻因一夜芭蕉雨,疑是岩前瀑布聲。識者以為實錄。成之為畫,精通造化,筆盡意在。掃千裡于咫尺,寫萬趣于指下。峰巒重疊,間露祠墅,此為最佳。至于林木稠薄,泉流深淺,如就真景。思清格老,古無其人。景祐中成孫宥為開封尹,命相國寺僧惠明購成之畫,倍出金币,歸者如市。故成之迹于今少有。
 
  (評曰:成之命筆,惟意所到,宗師造化,自創景物,皆合其妙。耽于山水者,觀成所畫,然後知咫尺之間奪千裡之趣,非神而何?故列神品。)
 
  範寬,名中正,字仲立,華原人。性溫厚,有大度,故時人目為範寬。居山林間,常危坐終日,縱目四顧,以求其趣。雖雪月之際,必徘徊凝覽,以發思慮。學李成筆,雖得精妙,尚出其下。遂對景造意,不取繁飾,寫山真骨,自為一家。故其剛古之勢,不犯前輩。由是與李成并行。宋有天下為山水者,惟中正與成稱絕,至今無及之者。時人議曰:李成之筆,近視如千裡之遠;範寬之筆,遠望不離坐外,皆所謂造乎神者也。然中正好畫冒雪出雲之勢,尤有氣骨。
 
  (評曰:範寬以山水知名,為天下所重。真石老樹,挺生筆下,求其氣韻,出于物表。而又不資華飾,在古無法,創意自我,功期造化。而樹根浮淺,平遠多峻,此皆小瑕,不害精緻,亦列神品。)
 
  高克明,绛州人。端願自立,複事謙退,尤喜幽默。多行郊野間,覽山林之趣,箕坐終日,樂可知也。歸則求靜室以居,沉屏思慮,神遊物外,景造筆下,漸為遠近所許。景德中遊京師。大中祥符中入圖畫院,其藝益進。與太原王端、上谷燕文貴、颍川陳用志相狎,稱為畫友,而聲望籍甚。今上嘗诏入便殿,命畫圖壁等。為上所賞,遷至待诏,守少府監主簿、賜紫。景祐初,上命畫臣鮑國資畫四時景于彰聖閣,國資以乍近玉色,戰懼不已,不能下筆。诏克明代之,克明辭曰:臣技不過山水而已。國資以疏賤,驟見陛下,不無驚畏,徐當盡其所學。恐臣淺近,終不能及。上善其對。淮海富商陳永,以百千求起蟄圖。克明以非素習者,堅讓不從,一時侪輩多之。克明亦善佛道人馬花竹翎毛禽蟲畜獸鬼神屋宇,皆造于妙。人有以勢利求者,則以不能為辭。或朋好間以所欲見丐,必欣然與之。畫流中好義忘利、性多謙損者,惟克明焉。
 
  王士元,善畫樹石雲水。頗師關仝,但加景趣,多作樓閣台榭、屋宇橋徑如家中景。此亦病也,而士元不顧。求其景趣則高于關仝,筆力則老于商訓。
 
  王端,尤善畫山石林木,亦師關仝之筆,好為罅石濺水、怪樹老根,有出人意思。今相國寺淨土院北支條院有端所畫東壁,其煙岚雲嶂之勢皆得其趣。
 
  商訓,不知何處人。善鼓琵琶。學關仝山水,頗為切近。觀其筆勢,勾斫山石少皴,殆不及仝。
 
  燕文貴,尤精于山水。凡所命意,不師于古人,自成一家,而景物萬變,觀者如真臨焉。畫流至今稱曰燕家景緻,無能及者。
 
  許道甯,河間人。學李成畫山水林木。初市藥于端門前,人有贖者,必畫樹石兼與之,無不稱其精妙。由此有聲,遂遊公卿之門,多見禮待。相國寺張文懿公令道甯畫其居壁及屏風等,文懿深加賞愛,作歌贈之。道甯之格所長者三:一林木,二平遠,三野水,皆造其妙,而又命意狂逸,自成一家,頗有氣焰。所得李成之氣者也。事見翟院深傳。,
 
  (評曰:山有體,水流意,而自近至遠,景有增易,求其妙手,豈易也哉。高克明鋪陳物象,自成一家,當代少有。士元之寫景,王端之老格,同出關氏,各有所得。商訓又其次也。燕文貴尤善其景,随目可愛,許道甯既有師法,又能變通。皆列于妙品。)
 
  陳用志,亦攻山水。畫祥源觀東位壁,磊落峭拔,布千裡之景。以慶曆中火,今無有矣。文潞公宅有用志出雲山水壁,高丈馀,宛有不崇朝雨天下之意。
 
  黃懷玉,華原人。有足疾,時人目為跛子。學範中正畫山水,頗得其格。今都下中貴家有懷玉秋山圖八幅,意思孤特,得其岩峤之骨。樹木皴剝,人物清灑,有範生之風,至有誤蓄者,蓋相去不遠耳。
 
  黃筌,畫山水亦為時人所稱。松石學孫位,山水學李,日升,,皆過之。僞蜀孟昶時嘗寫秋山圖,至今猶傳。
 
  翟院深,營丘人。名隸樂工,善擊鼓。師鄉人李成畫山水,喜為峰巒之景。一日郡中宴客作樂,會雲氣聳起,如峰相疊。院深引望翹企,不覺登鼓,奏節遂失。太守诘之,具以實對。翌日命院深為畫,果有竦突之勢,甚異之。時人議得李成之畫者三人:許道甯得成之氣,李宗成得成之形,院深得成之風。後成孫宥為開封尹日,購其祖畫,多誤售院深之筆,以其風韻相近,不能辨爾。
 
  劉永,不知何處人。師關仝為山水,其意思筆墨頗得其法。至于樹石濺撲,甚不相遠,但勾斫皴淡為佳爾。
 
  沙門巨然,亦江甯人,受業于本郡開元寺,攻畫山水。僞唐李煜歸命,巨然随至京師,居于開寶寺,投谒在位,遂有聲譽。畫煙岚曉景于學士院壁,當時稱絕。度支蔡員外挺家有巨然畫故事山水二軸,而古峰峭拔,宛立風骨。又于林麓間多用卵石,如松柏草竹,交相掩映,旁分小徑,遠至幽墅,于野逸之景甚備。
 
  趙傒,亦江甯人。善畫山水林木,長于布景。李煜時為畫院學士。今度支蔡員外家有傒江行圖一軸,深得浩渺之意。
 
  李隐,五原人。善畫山水,亦長于布景。大中祥符初營會靈觀,命隐圖于壁,又于五聖帝座後矰帏上皆寫山水。慶曆中有,今則無矣。隐之畫山,其勢超峻,截空而立,複有平原之趣。至于飛泉曲水,周流左右。皆不逾尺,止以焦墨皴淡,全無勾斫。其巧妙如此。
 
  龐崇穆,字季和,右北平人。大中祥符初營玉清昭應宮,召入畫山水列壁,而林巒草竹溪谷磴道莫不精備。又于空穴間作遊雲直上之狀,為風所駕,卷舒聚散,其勢不拘。诏入圖畫院,崇穆不就而去。
 
  曹仁希,字企之,毗陵人。善畫水,無與敵者。凡為驚濤怒浪,萬流曲折,以至輕波細淄,于一筆自分淺深之勢,以為佳爾。
 
  (評曰:山水天下之勝,于繪事中尤可尚也。陳用志筆雖放曠,每得自然之意。黃懷玉老于所學,勢多剛峭。黃筌失于粗暴,猶為蜀中之最。翟院深尤得風韻,蓋有師法。劉永亦學關氏,遠有所到。巨然好寫景趣,殊為精絕。趙傒窮江行之思,觀者如涉。李隐狀千裡之山,不出所顧,才富意逸,崇穆有焉。如希仁之畫水,淺深怒恬,一筆而已,信所謂敏而不失其真者也。并列能品。)
 
  畜獸門第三

  趙光輔,尤善畫番馬。凡欲為之,必心潛慮密,視聽皆斷,方肯草本。然後點竄增減,求其完備,始上缣素。故光輔無一毛之失,得者如獲至寶。古今為番馬者亦可數,故鳷得其肉,東丹得其骨,東丹字贊華,契丹人。,光輔兼有之。學博才長,為世推重。至于戲風拽繩、吃草飲水、奔走立卧、嘶齧跑蹶、瘦壯老嫩、,奴馬,良疲逸、羁絷疾病之狀,莫不精至,全奪形似,略無失處,未見能繼者。
 
  (評曰:善觀畫馬者,必求其精神筋力。精神完則意出,筋力勁則勢在,必以眼鼻蹄珝為本。神哉光輔之為也,雖鬃尾一毛不可得而議,故列神品。)
 
  趙邈卓,亡其名,以其性不靈慧,故人以邈卓目之。輕财好施,尤嗜歌酒,與人交有始卒。善畫虎,多氣韻,具形似。夫氣韻全而失形似,雖活而非,形似備而無氣韻,雖似而死,二者俱得,唯邈卓焉。文潞公與王侍郎家各有邈卓所畫一虎,文公者伏崖高視。王公者當風舐掌。,視者驚其威,其實經模,尚非親筆。真本為華州王法據所收,雖朋友親狎未嘗許見。今以包鼎虎為上遊者,何其陋也。
 
  裴文睍京師人。畫水牛為當時第一。隋唐而下畫牛者止三人,戴嵩、厲歸真與裴文睍,是也,其馀凡陋可鄙。今人多不閑文睍,寡合之性,故以惑多士。觀其真迹,乃當時之名流也。
 
  楊輝,江南人。袁惸,河南登封人。峨隸侍衛親軍。俱善畫魚,不務末節,但奮其牴喁形勢,尤多涵泳之态。至如衆工以鱗甲數目為拘者,輝、惸則遺之矣,取其大體。亦工水草萍蘩之畫,真若秋景,甚可愛也。
 
  龍章,字公絢,京兆人。性淳靜好古,居亦冠帶。畫虎兔,亦攻佛道及冕服等,尤長于裝染。祥符中玉清昭應宮成,召令彩繪列壁,外有玉皇尊像,猶未裝飾。時畫院僚屬争先創意,至于團科斜枝,莫不詳畫。主者中貴人劉承珪曰:天帝法服,豈如是邪!命檢尋道藏及真境錄,無有曉其儀者。上不怿。宮使丁朱崖置賞募工,章應之曰:今京兆府長洛鄉北樂村古太華觀有玉皇像,乃唐人楊惠塑,被九色螭羅帔,此可為法。丁朱崖聞于天子,遣使驗之,如章言,由是得裝其像。工畢,乞還田裡,複本戶租賦。久之不報,诏入圖畫院,非其好也。常遊食于京師,時樂遊坊市。藥人楊氏鎖活虎于肆,章熟視之,命筆成于一揮,識者驚賞之。平生所畫,止有六虎,今少有見者。
 
  何尊師,江南人,亡其名。善畫貓兒,罕見其比。所畫有寝者、覺者、展膊者、戲聚者,皆造于妙。其毛色純犁,體态馴擾,尤可賞愛。
 
  (評曰:邈卓之虎,非世俗常見,往往有不知名者,猶天下珍玩,豈易辯哉。裴文睍之水牛,渾奪生意。楊、袁二生之魚,不拘末節,自得真體。龍章亦善虎兔,豈常人可及。何尊師所得不為不多。并列妙品。)
 
  陳用志,亦善畫番馬。學胡鳷略得其奧,而多出己意,自至奇怪,識分數,曉向背,甚有所得。
 
  馮清,阌鄉人。真宗時入圖畫院。所居城南,相近逆旅多橐駝,清常遇之,雖身務所迫,必引視不已,求其情狀,然後命筆,遂緻聲譽,亦能畫矣。今景靈宮後壁有硖石道士趙惠宗坐炎火誦經者是也。
 
  王士元,善畫天廄馬,雖驽骀疲劣亦能為之。骨氣高卑,皮毛上下,随筆所定,較無差處。至銜勒之飾,飼秣之所,皆有可觀。而又筆法高放,形狀頗力,人所未及。
 
  高益,亦善畫番馬。于分數盡得身段肥瘠,蹄晙疏數,皆取形似,尤富氣焰。相國寺東壁阿育王所乘及戰士鹿馬等,皆益之筆,雖經模寫,格制猶在。
 
  荀信,江南人。真廟時為翰林待诏。攻畫龍水。天禧中會靈觀凝祥池禦座殿?上寫吐霧龍,觀其蟠伏蹭據,波濤旁湧,使入驚賞。後移入禁中。
 
  吳懷,江南人。善畫龍水。其最佳處,據孤島,憑老木,伏平曌,拿怒浪,呼雲自蔽,有夭矯肉飛之勢。
 
  董羽,字仲翔,毗陵人。口吃語不能出,故有啞子之目。善畫龍魚,尤長于海水。仕李煜為待诏,寫香花閣帏床屏并積水圖,大見稱譽。建康有隋大司空陳仁杲廟,堂後水一壁,至今猶存。清涼寺畫海水,及有李煜八分題名、李肅遠草書,時人目為三絕。随煜歸京,于學士院壁為戲水龍,于開寶寺東經藏院壁為弄珠龍,皆為精筆。
 
  王道真,亦善畫魚,得楊輝之奧。祥符中寫金魚一軸獻丁朱崖,甚見稱賞。朱崖敗,籍入内庫。
 
  李用及,京師人,父隸天武軍。用及能畫天廄馬,深得韓傒筆法,人多稱之。為病馬尤有功,古未有也。
 
  張钤,豳國人,一名翼。善畫番馬及人物,皆師趙光輔。其運筆落墨,有刀頭燕尾之狀,深得其法。但為番族,面目多類漢人,于體為失。
 
  辛成,不知何處人也,籍隸軍中。攻畫虎,有精神氣骨,故當時許其得威厲之勢,都下時複有之。
 
  馮進成,江南人。攻畫犬兔。思慮精巧,故于寫物能全其精神,尤善染澤。今緻政田宮傅第有進成畫二軸,其迹可愛。
 
  (評曰:馬之氣骨,非精筆不能周備。陳用志、王士元、高益、李用及、張钤之徒,各從師法,更生己意,皆稱一時之妙,果求其真鑒,故有次第。馮駝辛虎,皆與真逼。如荀信、吳懷、董羽,可謂能于其事矣。馮進成為犬兔,深造于妙,猶以氣韻孤薄,或有譏者。皆列能品。)

卷三

  花竹翎毛門第四

  徐熙,锺陵人。世仕僞唐,為江南名族。熙善花竹林木、蟬蝶草蟲之類。多遊園圃,以求情狀,雖蔬菜莖苗亦入圖寫,意出古人之外。自造于妙,尤能設色,絕有生意。李煜集英殿盛有熙畫。後卒于家。及煜歸命,盡入内府。太宗因閱圖書,見熙畫安榴樹一本帶百馀實,嗟異久之,曰:花果之妙,吾獨知有熙矣,其馀不足觀也。遍示畫臣,俾為标準。為上稱歎也如此。有孫二人,崇嗣、崇勳,自有傳。
 
  (評曰:士大夫議為花果者,往往宗尚黃筌、趙昌之筆,蓋其寫生設色,迥出人意。以熙視之,彼有慚德。筌神而不妙,昌妙而不神,神妙俱完,舍熙無矣。夫精于畫者,不過薄其彩繪,以取形似,于氣骨能全之乎?熙獨不然,必先以其墨定其枝葉蕊萼等,而後傅之以色,故其氣格前就,态度彌茂,與造化之功不甚遠,宜乎為天下冠也。故列神品。)
 
  唐希雅,嘉興人。曾祖而上,家于河北,因五代離亂,遷于江右。希雅善丹青。僞唐李煜好金錯書,希雅常學之。乘興縱奇,因其戰掣之勢以寫竹樹,蓋取幸于一時也。其為荊槚柘棘、翎毛草蟲之類,多得郊野真趣。
 
  (評曰:江南絕筆,徐熙、唐希雅二人而已。極乎神而盡乎微,資于假而迫于真,象生意端,形造筆下。希雅終不逮熙者,吾以翎毛較之耳;求其竹樹,殆難優劣。故列神品。)
 
  黃筌尤能寫花竹翎毛,于孟昶殿畫六鶴,因目其殿。當時稱歎,為之語曰:黃筌畫鶴,薛稷減價。廣政中,昶命筌與其子居寀于八卦殿畫四時山水及諸禽鳥花卉等,至為精備。其年冬,昶将出獵,因按鷹犬,其間一鷹離鞲奪舉,臂者不能制,遂縱之,直入殿搏其所畫翎羽。昶甚嗟賞,召其學士歐陽炯作八卦殿畫壁記,仍付史館,以表能事。太宗朝,參政蘇公易簡,得筌所畫墨竹圖,李公宗谔,見之,賞其神異,作黃筌墨竹贊,其序曰:工丹青、狀花竹者,雖一蕊一葉必須五色具焉,而後見畫之為用也。蜀人黃筌則不如是,以墨染竹,獨得意于寂寞間,顧彩繪皆外物,鄙而不施。其清姿瘦節,秋色野興,具于纨素,灑然為真。故不知墨之為聖乎,竹之為神乎!惜哉筌去世久矣,後人無繼者。蜀亡二十年,蘇公易簡得筌之遺迹兩幅,寶之如神,懼恐化去矣,唯樂安村民得一觀焉。噫,清潇碧湘,會稽雲夢,有竹萬頃,去我千裡,鮮碧蔽野,甯得而窺。曷若此圖,虛堂靜敞,滿目煙翠,行立坐卧,秋光拂人。又何必雨中移來,窗外種得,霜庭月檻,蕭騷有聲,然後稱子猷之高興乎!予歎筌圖之入神,美翰林之好事,抽毫抒思,敢為之贊曰:猗欤黃生,畫竹有名,能狀竹意,是得竹情。一毫絜筆,匪丹匪青,秋思野态,混然而成。背石枕水,蒼蒼數莖,森然如活,飒若有聲。湘江坐看,嶰谷随行,大壁高展,清陰滿庭。又詩曰:惜哉黃公不可親,空留高價傳千古。向非精賞值蘇公,時人委棄如泥土。
 
  (評曰:黃筌老于丹青之學,命筆皆妙,誠西州之能士,可列神品。黃居甗亦善畫花竹毛羽,多與筌共為之,其氣骨意思,深有父風。孟昶時畫四時花雀圖數本,當世稱絕。今士人家往往有居甗筆,誇為珍玩耳。
 
  (評曰:居甗之畫鶴,多得筌骨,其有佳處,亦不能決其高下。至于花竹禽雀,皆不失筌法。父子俱入神品者,唯居甗一家雲。)
 
  趙昌,劍南人。性傲易,雖遇強勢,亦不下之。多遊巴蜀梓、遂間。善畫花果,初師滕昌祐,後過其藝。時州伯郡牧争用筆迹,昌不肯輕與,故得者以為珍玩。大中祥符中,丁朱崖聞之,以白金五百兩為昌壽。昌驚曰:貴人以賂及我,非有求乎?親往謝之。朱崖延以東閣,命畫生菜數窠及爛瓜生果等。命筆遽成,俱得形似。及還蜀中,尤有聲譽。晚年多出金購其舊畫,其自秘也如此。門生王友亦知名。
 
  陶裔,京兆鄠人。幼警悟,多巧思,隸後苑造作所為匠者,組織珠翠為副珈步搖花奁璎珞之飾,其功甚微妙,及結花钿為羽仙儀仗。太宗嘉賞之,且曰:以此意移于丹青,安知無後世名!裔感上言,潛志營學,遂得祗候于圖畫院。精于寫生,日有增至。召入畫禦座?屏,裔極其精神,兩歲方畢。又畫大殿十二幅屏,多作祝壽之意。遷待诏。裔之筆法與黃筌相近,故時人語曰:西蜀黃筌,東京陶裔。
 
  徐崇嗣、崇勳者,熙之孫也。善畫草蟲時果、花木蠶繭之類,尤喜為連樹及墜地棗,備得形似,無有及者。士大夫謂二徐有祖之風。
 
  行思,江南人。攻畫鬥雞,至于爪起項引、回環相擊,宛有角勝之勢。
 
  解處中,江南人,俗呼為解将軍,不知何謂,善畫雪竹,有冒寒之意。其間多作禽鳥,或群聚,或孤立,如畏凜冽,足有所觀。
 
  王曉,泗水人。善畫翎毛,酷好郭權輝鹞子,卒至于妙,而精神筋骨尤近于郭。
 
  毋鹹之,江南人。善畫雞,其毛色明潤,瞻視清爽,大有生意。今江南尹馮待制家有鹹之紫朝雞一軸,頗為佳物。
 
  傅文用,京師人,俗以三翁目之。每見禽鳥飛立,必凝神詳視,都忘他好,遂精于畫。其為鹑鵲,能分四時毛羽,頗有黃筌風概,至有誤收者。今畫院僚屬嘗議曰:傅三翁翎毛渾得生意,較其真者,如鑒中見之。為流輩所推如此。
 
  (評曰:陶裔之寫生,趙昌之設色,二徐所為,于形似無愧矣。行思精争鬥之勢,處中長苦寒之景,王曉、毋鹹之、傅文用皆有翎毛之癖,傳諸來世,愈見珍賞耳。并列妙品。)
 
  唐宿、唐忠祚,皆希雅之孫也。善畫翎毛、花竹。為翎毛也奮迅超逸,為花竹也美豔閑冶,俱有能格。京師貴人家多有之。
 
  夏侯延祐,字景休,蜀中人。師黃筌,畫翎毛花竹,略有聲譽。仕孟昶為待诏,後随昶至京師,得圖畫院藝學,為流輩推重。
 
  劉文惠,不知何處人。善畫翎毛花竹,京師人重之,至攜金玉換而不得者,故四方少見。
 
  王友,字仲益,蜀人。師趙昌,畫花不由筆墨,專尚設色,得其芳豔之卉。今豪貴家得友之筆,往往目為趙昌,以其親切故難辨。
 
  道士牛戩,字受禧,居本郡注生觀。貌古性野,不修人事,輕财賄,重信義。嗜酒自樂,尤好畫,所長者破毛之禽而與寒雞野鴨,馀無佳處。每于酒肆間飲至一鬥,索紙一番,畫以為質。及至醒後,必購而毀去之。
 
  閻士安,宛丘人。疏蕩嗜酒,尤好作俳優語,故為豪貴所昵。習醫術。善為墨竹及草樹荊棘土石蜞蟹燕子等,皆不用彩繪,為時輩所推。故王冀公德用,好蓄花竹之畫,士安盡其思慮,獻墨竹一圖,甚見稱賞,由是奏為試四門助教。士安之竹,千怪萬狀,有帶風煙雨雪之勢者,尤盡其景。
 
  王端,亦善畫墨竹。取唐希雅生竹情狀而為之,故于向背不失。然端好為山水樹木,寫竹甚少,故人間罕得。
 
  劉夢松,江南人。善畫水墨翎毛及草木花竹等,亦精于墨竹。今普安院長老有夢松花竹圖,花得洛陽之盛,竹有江上之異,皆可愛也。
 
  (評曰:二唐花竹皆得情狀,所以善繼其祖矣。夏侯之于黃筌,王友之于趙昌,皆親切于師,自緻能譽。文惠精于寫生,牛戩妙于破毛,亦一時之佳筆也。寫墨竹千古無傳,自沙門元霭及唐希雅、董羽輩始為之唱,閻士安下筆清勁,造形圓備,最為長也;王端僅與之敵。識者謂士安得其竿,王得其葉,而夢松又次焉。皆列能品。)
 
  鬼神門第五

  李雄,北海人。略有藝文,不喜從俗,尤好丹青之學。太宗時祗候于圖畫院。上一日遍诏籍在院中者,出纨扇令各進所畫。雄曰:臣之技不精于此,所學者不過鬼神,雖三五十尺亦能為之。上怒,索劍欲誅雄,亦無屈意,俄得釋去。後遁還鄉曲,畫本郡龍興寺壁為三鬼,其一鬼執巨蟒呼喊,有忿怒之勢,觀者往往驚畏。富商高生家亦有雄畫舞锺馗圖,尤為精粹。
 
  (評曰:畫鬼神者,多形狀怪異為能,于吾何取?必求諸筋力焉,以考其精神,究其威怒,三者能備,獨雄而已。筆勢高邁,生于自然,故列神品。)
 
  高益,尤精于鬼神。其意思無窮,如晝夜然。曾畫相國寺壁,至今稱絕。
 
  (評曰:高益意思,千形萬态,卒不相類,其功可較,故列妙品。)
 
  李用及,亦能畫鬼神。其體格雄贍,筋力魁壯,既無所羁束,又不專詭怪。凡為鬼神者,多以面拟金剛,身拟善神。用及則不然,獨宗吳生之筆。曾同畫相國寺壁,至今稱之。
 
  石恪,亦攻畫鬼神。出意為詭怪之狀,不犯古今,頗有筆力。嘗為五丁開山及巨靈擘太華圖,大為人推賞。
 
  (評曰:鬼神之狀雖不可窮,大約不遠于人,故用及宗吳道子之畫,密有所至。石恪多用己意,喜作詭怪而自擅逸筆,于筋力能備,不可易得。并列能品。)
 
  屋木門第六

  郭忠恕,字恕先,無棣商河人。有藝文,善篆籀隸書。周時為國子博士兼宗正丞。太祖有天下,忠恕以忤旨流嶺南,道死藁葬。其後許還鄉國,發圹,馀衣栉而已,時人以為屍解,上亦遣使祠之。忠恕尤能丹青,為屋木樓觀,一時之絕也。上折下算,一斜百随,鹹取磚木諸匠本法,略不相背。其氣勢高爽,戶牖深秘,盡合唐格,尤有所觀。凡唐畫屋宇,柱頭坐門,飛檐直插。今之畫者,先取折勢,翻檐竦壯,更加琥珀枋,及于柱頭添鋪矣。,凡欲畫,多與王士元對手。而忠恕于人物不深留意,往往自為屋木,假士元寫人物于中,以成全美。
 
  (評曰:畫之為屋木,猶書之有篆籀,蓋一定之體,必在端謹詳備,然後為最。忠恕俱為當時第一,豈其二者之法相近而然耶?可列神品。)
 
  王士元,尤工畫屋木台殿,而顯敞宏壯,信為神妙。嘗畫古時宮殿及綠珠墜樓圖二軸,其通博該備,時人稱絕。又能赤白及作松紋錦柱,愈見壯麗之勢。凡命意造景如忠恕,但士元多關仝樹石,此所為異也。
 
  (評曰:宮殿台閣,亭榭軒砌,雖無搏動之勢,而求其疵病,比諸畫為多。士元命筆造微,事物皆備,雖片瓦莖木亦取于象,此所以過人無限,故列神品。)
 
  燕文貴,又能畫舟船盤車。富商豪家有文貴舶舡渡海圖,大為珍妙。
 
  蔡潤,建康人。善畫舟船及江河水勢。随李煜赴朝,籍為八作司赤白匠。太宗嘗覽潤舟車圖,因問畫者名氏。左右進曰:實八作匠人蔡潤筆也。上亦悟曰:首江南歸命者耶?遽诏入圖畫院為待诏。敕畫楚襄王遊江圖,尤為精備,上嗟異久之。
 
  (評曰:如文貴、潤二人,皆江海微賤,一旦以畫為天子所知,蓋其藝能遠過流輩。列于妙品。)
 
  呂拙,京師人。善丹青,尤喜為樓觀之畫。至道中,召入圖畫院祗候。太宗方營玉清宮,拙畫郁羅蕭台樣上進。上覽圖嘉歎,下匠氏營台于宮。遷拙待诏,拙不肯受,願為本宮道士,上賜紫衣。今樂遊坊蘇守素有拙畫,其精巧密細,觀者無倦。又能廓落地勢,映帶池塘,但于人物傷繁耳。
 
  劉文通,京師人。善畫樓台屋木。真宗時入圖畫院為藝學。大中祥符初,上将營玉清昭應宮,敕文通先立小樣圖,然後成葺。丁朱崖命移寫道士呂拙郁羅蕭台,仍加飛閣于上,以待風雨。畫畢,下匠氏為準,謂之七賢閣者是也,天下目為壯觀。
 
  王道真,亦能畫盤車。嘗為惠子五車書圖及挽糧濟水圖,皆為精備。
 
  (評曰:呂拙、劉文通于宮殿屋木最所留意,雖匠氏亦從其法度焉,可謂至矣。祥符中營昭應宮,诏天下名手至京師者馀三千人,中其選者如武宗元而下亦不減百人。當時舉天下為畫者不知幾何多人物,而見于此書無十數輩,如王道真之水入能品,人物畜獸屋木,其藝固不後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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