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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瑞春.經方臨床運用

“經方”即傷寒、金匮方,因其為經典故稱之為經方。有學者認為傷寒為外感病而設,專治外感病;而金匮則以治雜病見長,為内傷雜病而設。此說未能概其全。曆代醫家以仲景方為群方之冠,是方劑之鼻祖。既然是奠基之祖方,其運用就不拘于外感與内傷,隻要辨證論治的道理相通,舉凡臨床諸病皆可擇其而用之。

曆代諸賢,上下求索,對經方藥味少而精,出神入化的微妙之處研究至深,達到了見微知著的境地,使經方的療效長盛不衰,充分體現其生命力,至今仍有效的指導臨床,它的科學内涵,運用中的諸多問題,有賴于實踐中去解讀。茲不揣淺陋,讨論于後:

1 辨識病機 不拘病名

《内經》有“謹守病機,各司其屬”。《傷寒論》以六經辨證為綱,以八綱辨證為目,揭示了中醫認識疾病的辯證思維方法,以八法論治,統轄諸病,形成了完備的治療手段。然而經方的臨床運用,關鍵是精于辨識病機,實際就是要“先議病”。

所謂“病機”,就是疾病發生、發展的機理。它包含了病因、病性、病位,通過審證求因,以明辨病機,臨床上有什麼樣的證候,必然會反映出相應的病機,病機與證候是統一的,因而才有臨床辨證論治的原則性和靈活性。臨床上腎炎陽虛水泛而浮腫,心髒性(包括肺心、風心)陽虛水上淩心水腫,以及不明原因的水腫,隻要病機是“陽虛水邪泛濫”,皆可以真武湯治療。筆者曾以真武湯治愈一例眩暈(),其病機都是陽虛水邪泛濫。如此種種不同病症,用一個方“異病同治”的特點,正是辨析病機的精髓和優勢。

臨床實踐證明“精辨病機,不拘病名”還是拓寬經方運用的關鍵。筆者常用五苓散治療尿少、尿多、遺尿、尿崩,皆可以起到明顯的效果。這四種不同的病症,其病機都責之于“膀胱氣化不利”,故用五苓散主治。如已婚已育的中老年婦女常有尿路感染,用氟哌酸能控制症狀,不能治本,反複發作。如其尿意頻急,舌苔白潤者,用五苓散一劑知二劑已,此尿少也。反之,前列腺肥大,尿多至每晚七、八次,小腹墜脹,舌淡苔白,脈緩者,用五苓散緩解症狀極快,或配合金匮腎氣丸,近期療效十分理想,此尿多也。如小兒遺尿,每晚必遺,春夏秋冬,無一例外,雖補肺補脾,補腎收澀無功,而用五苓散加菖蒲、遠志,溫通心陽,化氣利水。有的患孩一方而終,且不反複。尿崩症是個難治病,看似用五苓散是隔靴搔癢,無濟于事,其實不然。曾治一寇姓男孩,以五苓散研粉末沖服,已愈五年多,能正常讀小學二年級,一直用上方,發育良好,智力聰穎。不過尿比重仍很低,有待進一步觀察。

如前所述,辨識病機,不拘病名,是用好經方的關鍵所在。柯韻伯說,要在六經中求根本,不在病名上求枝葉。這是叫人重視辨病機,不能計較病名。目前,中醫臨床現狀,隻認病名,不求病機,以至于用西醫病名來套中醫的病機,隻要是炎症,一概用涼藥,隻要是激素水平低,統統用溫腎藥,如此中西醫結合,實在是個誤區,把中醫精華的辨證思維方法,有效的方與藥,都“現代化”了,能不說是遺憾麼?

2 突出主症 參合佐症

“主症”就是主要症候。傷寒六經各有其主症:如太陽病脈浮,頭項強痛而惡寒。惡寒就是太陽病的主症,如果不惡寒則不能稱太陽病。其它如結胸症,痞滿症都有各自的主症。結胸症正在心下,按之則痛;痞滿者心下滿按之濡。這裡所例舉的主症是辨證的主要焦點,是遣方用藥的主要依據,既要在一群證候中突出地抓住主症,又要把主症的病機(包括病性、病位)辨析清楚。所以,必須在抓主症的同時,參合佐症,以期更全面地掌握主症,為立法遣方提供準确的臨床依據,比如正在心下,按之則痛的小結胸證,其主症:心下按之則痛,非常明确。然而,必須參合其他佐症,如痰熱互結的舌苔黃白相兼,或痰色黃白相夾,或胃脘肋脹痞,脈弦滑實等佐症,亦必不可少,也必須一緻,才能用小陷胸湯治療。筆者習用小陷胸湯合四逆散治胃脘痛、痰熱互結之證。其主症是心下滿,按之則痛,佐症是痰熱互結,舌苔黃白相兼而膩,或胃脘及胸脅脹痛。曾治一男子,年26歲,因春節飲酒過度,引發胃脘脹痛,口苦舌紅苔黃膩,大便不爽,脈弦實。疏方:柴胡10g,白芍15g,枳殼10g,郁金10g,法半夏10g,川黃連6g,瓜蒌殼15g,炙甘草5g。水煎後分兩次服,每日一劑。上方服三劑症狀消失,又服三劑痊愈。本方合清熱化痰,疏洩肝膽為一體,是治療胃脘痛的良策。

主症和佐症,在一定的意義上說,沒有孰輕孰重之分。雖然主症是判斷疾病的焦點,而佐症往往也是定乾坤的要素,不能忽視。在《傷寒論》中很少提舌苔,其實舌苔就是重要的佐症,尤其是消化系統的疾病,舌苔往往就是決定用什麼方藥的關鍵。比如半夏瀉心湯心下痞、按之濡的痞滿是主症,然而舌苔必須是黃白相兼而膩(或薄膩或厚膩)才能用本方調和寒熱,否則非但無效反而助熱化燥。又比如炙甘草湯是心陰陽兩虛,其主症心動悸,脈結代。如果是舌少苔,舌質紅,決不可用,必定要舌淡苔薄白,才能用是方。因為舌紅少苔,心動悸脈結代,是陰虛之證,如此時用參桂姜棗之溫通心陽藥,豈不是火上澆油,助熱内焚。同樣,桂枝甘草湯之治心悸欲得按,其主要佐症舌象也必須是舌體淡苔薄白潤,不然亦可導緻助陽化燥之弊。曾治張姓男,67歲,經常胸悶、氣短、心慌、早搏。嚴重時心前區痛、冒汗、手足冷。西醫确診為“”,用西藥多時,療效不穩定,經常反複。診察可見,面容青蒼,神态疲憊,胸悶氣短不足息,心慌驚悸,夜夢不甯,時有胸悶憋醒,不能安睡,遇陰雨天胸悶更甚,血壓偏低,其他正常。舌淡白潤,脈緩間歇(早搏頻發)本病屬心陽不足,氣虛胸痹,拟用益氣通陽法治之。處方:生黃芪30g,種洋參15g,桂枝10g,炙甘草15g,瓜蒌殼10g,柏子仁10g,橘絡10g,生龍牡各15g,遠志10g,浮小麥30g,每日一劑久煎兩次,分服。患者服藥後精神倍增,胸悶已平,氣息均勻,心不慌、夜安睡,諸症悉減。守上方或合瓜蒌薤白半夏湯,或合黃芪防己湯,或加郁金、香附、丹參等以上基本方作适當加減。經治多年,病者已年近八旬身體健康,一切良好。本案益氣通陽治冠心,與活血化瘀之比較,差異何在,留給讀者去玩味。

筆者視舌苔為《傷寒論》中的重要佐症,是有道理的。根據“舌苔以候胃”的原則,尤在泾說,舌之有苔,猶如地之有苔,濕熱氤蘊也。說明消化系統疾病,觀察舌苔是必不可少的佐症。而《傷寒論》中又恰恰論舌苔甚少,這應結合溫病學家所提示的舌苔,《外感溫熱論》對舌苔論之甚詳,《溫病條辨》也多有論及,參合二者之長,彌補傷寒之不足。

如上所及,佐症除看重舌苔之外,還應全面參合。比如痞滿症,傷寒原意是腹脹滿,但氣虛耳。這雖指出了病位、主症,但佐症不明,不能憑腹脹滿即用半夏瀉心湯,應全面搜集其他佐症,一是舌苔,必須是黃白相兼而膩(或薄膩或厚膩);二是腹症,有脘腹痞滿,腸鳴氣滞;三是大便稀軟或溏而不爽。這三者全面反映出消化道濕熱并存的全貌,用半夏瀉心湯,辛開苦降,調和寒熱是藥症合機,療效自然是好的。由此可見,在主症明确的前提下,參合佐症,使之更全面準确的辨證、更恰當地提出治療方藥,是頗具臨床意義的。

3 确定病位 落實髒腑

傷寒六經辨證對病機的定位,是落實在髒腑(包括經絡、氣血、津液)之上的,有實質可循,而不是臆想的。但是中醫辨證的疾病定位,是按照整體觀的思維方法而全面定位,比如臨床上有的胃病從肝治,有的肺病從腎治,有的眼病清肺熱,有的牙病瀉胃火……看起來不可思議。其實,這就是中醫的髒腑相關理論的具體運用,它體現了整體觀的方法論,是中醫辨證論治的優勢,是傳統的中醫特色。

傷寒六經的疾病定位,太陽病以肺為主,病在肌表,陽明病的“胃家實”,病在胃與腸,少陽病以肝膽受病為病位,太陰病的脾陽虛,少陰病的心腎陽虛,厥陰病的肝經虛寒。都是落實在髒腑之上,可以說是綱舉目張,這種疾病定位的模式滲透到臨床各科,隻要能規範地應用,不僅臨床療效看得見摸得着,而且理法方藥清晰可察,無疑會提高理論與臨床素質,值得大力倡導。

目前,臨床實踐中對疾病的定位,大多數醫者沿引西醫的病名來套中醫的定位。比如胃脘痛,在中醫看來要分别寒、熱、虛、實的病性,定位屬脾屬肝,因而在法治中有脾胃虛寒、胃中實熱、有肝郁犯胃、肝火犯胃……用藥就因證而異,标本兼治,非常靈活,療效亦相對較好。西醫的胃炎(包括萎縮性胃炎、慢性胃炎、胃窦炎等)用藥比較單一,且西藥隻是着眼于胃,而不去考慮相關髒腑,療效不甚理想。中藥的選擇範圍很大,如四逆散、樸姜夏草參湯、小建中湯、理中湯、半夏瀉心湯、烏梅丸、黃連湯、吳茱萸湯,以及後世的平胃散、木香順氣丸、沙參益胃湯、六君子湯等等,所有這些方都能用于胃炎,而且每一個方既考慮其髒腑相關,又可對每一個方進行必要加減化裁,這樣在辨證中可以做到左右逢源,變化無窮,充分體現了統一整體的辨證思維方法的優勢所在。曾治一男,年50,胃脘痛多年,服用各種西藥,除能暫時止痛外,均未能取得鞏固的療效。診察所見,病者胃脘及兩脅疼痛,腹脹氣滞,喜溫喜按,喝熱飲痛減,大便稀軟,舌淡潤薄白苔,脈緩而弦。此屬肝胃虛寒、氣機阻滞。處方四逆散合良附丸加味:柴胡10g,白芍10g,枳殼10g,炙甘草5g,良姜10g,香附10g,白術10g,厚樸10g,廣木香10g,郁金10g。每日一劑,分兩次溫服。藥後疼痛緩解,三劑痛平,又三劑痊愈。半年多病未反複,近期顯效。本案病位在肝胃,病性屬虛寒。用四逆散疏肝和胃,良附丸溫運行氣,複加白術、厚樸、木香助良附之溫,配郁金疏肝,與溫運藥同用亦無不可。組方的全局照顧髒腑之間的協調,寒溫并用而不悖,故能較理想地取得療效。筆者認為,傷寒辨證,把千差萬别的疾病,按髒腑定位,從整體認識病機,據此立法遣方,治療手段十分豐富。

如上所述,疾病以髒腑定位之後,還應定性,即分清陰陽表裡,寒熱虛實。《傷寒論》為八綱定性奠基,《醫學心悟》為八綱正名。這是學術發展,曆史的必然。六經辨證首論陰陽,繼則分表裡,先後治則,審寒熱虛實,為疾病的治療提供了一個層次分明的診斷依據。《醫學心悟》“陰陽表裡寒熱虛實辨”整理歸納延續發揮傷寒本旨,使八綱分證日趨完臻。然而,目前的實際狀況則迥然不同,隻認病名,不管病性。比如市場上治感冒的中成藥,統統都是消炎,抗病毒,一派寒涼之藥,與中醫治療感冒發散風寒,透邪外達的治法背道而馳。再則,治咳嗽藥,全是辛涼潤肺的糖漿,對肺熱咳嗽不中的,對風寒咳嗽郁遏有加,如此用中藥怎麼能正常發揮中藥的療效,沒有療效的藥能促進中醫的發展嗎?這樣的“現代化”除了把中醫藥化為烏有,别無可取之處。在此,有必要呼籲,有識之士,有志于中醫者,盡快回到傳統的、正确的中醫軌道上來!

4 傷寒治法 有常有變

前人說,《傷寒論》397條,條條是法。此語并非誇張。從傷寒的辨證思維方法而言,說傷寒的每一條原文就是一條辨證思維方法,這樣認識經旨是無可厚非的。因為傷寒原文包含了辨别疾病的病機、病性、病位、鑒别診斷等,都是包含在原文之中,示人以法。論中以三陰三陽立論,辨髒腑經絡,辨氣血津液,辨陰陽表裡,辨寒熱虛實等都分散于397條之中,以設法禦變。如能從六經的總體大綱,層層深入剖析,掌握辨證大法,實是臨床辨證的堅實基礎。誠如仲景自序所言,雖未能盡愈諸病,庶可以見病知源。若能尋餘所集,思過半矣。的确如此,學習和運用傷寒方藥,關鍵是領悟大法之常與變,如能靈活掌握傷寒辨證大法,對疾病的分析能絲絲入扣,是用好經方的關鍵所在。

如前所述,傷寒治法,有常有變,包含在397條原文之中,學者能了然于胸中,臨床運用則左右逢源。如尤在泾以六經分正治法和權變法,治療六經的本證和變證,既知其常,又達其變。例如太陽病的表寒虛實證,用麻黃湯與桂枝湯分治是其常,而表寒郁陽化熱的大青龍湯和麻杏石甘湯等是表寒實證麻黃湯之變局。桂枝湯的變局:桂枝加葛根湯、桂枝加附子湯,乃至桂枝二麻黃一湯、桂枝麻黃各半湯等均可歸屬于表寒虛證的演變。凡此運用歸類,麻黃湯、桂枝湯是正治法,其演變的各種加減湯證,均屬于權變法,這樣綱舉目張,使學者條理清晰,有法可依。

《傷寒論》397條亦包含了八法論治。汗吐下和溫清消補八法,雖倡明于程鐘齡,但《傷寒論》中有其實。如太陽病是以汗法為主,因為太陽病是表證,病在表“其在皮者,汗而發之”,“體若燔炭,汗出而散”,所以表證當以汗解,汗法也就自然成為表證的常法,亦即稱正法治。

汗法既是治療表證的主體,然表證變化多端,如發汗清裡的大青龍湯、桂枝二越婢一湯,麻杏甘石湯等是麻黃湯的延伸。他如發汗溫經法的麻黃附子細辛湯,解表化飲的小青龍湯、發汗生津的桂枝加葛根湯、葛根湯,解表利水的麻黃連翹赤小豆湯等,凡此由麻桂二方演變的方藥,均可視為汗法的常中之變,極為豐富。在某種意義上說,其變法較之常法運用更為廣泛。

必須指出,後人在傷寒大法的基礎上,發展和豐富了汗法運用,用間接的方法達到解表的目的,如益氣解表法,用補中益氣湯治氣虛感冒;滋陰發表法,用加減葳蕤湯,治陰虛感冒;清涼解表法用銀翹散、桑菊飲,治風熱感冒;解表透疹法,用竹葉柳蒡湯,治風疹郁遏在表,如此種種解表法,大大豐富了臨床運用。筆者習用桂枝湯合玉屏風散治虛人感冒。病者陳某,男,70歲,身體虛弱,經常感冒,病時發熱不高,惡寒較重,不嘔不渴,諸身酸脹,四肢乏力,鼻鳴聲嘶,飲食減少,二便正常,脈浮虛數,舌淡紅潤。病屬氣虛外感,營衛不和,處方:桂枝10g,白芍10g,生黃芪15g,防風10g,白術10g,炙甘草5g,生姜三片,大棗三枚。水煎溫服,每日一劑,分兩次服。病者已年逾七旬,曾經治多年,每每發病,不論春夏秋冬,感冒發作即以上法調治,前後達數年之久,幾乎成為其保健良方。

根據傷寒大法的層次分析,以及後世發展汗法的運用,筆者認為中醫治療外感病的方法甚衆,有因病而異,有因時而異,有因人而異,如能循此大法辨治,外感表證治愈率将大大提高,且少走彎路。但目前臨床現實并非如此,凡屬外感發熱惡寒之表證,不問寒熱虛實,不分表裡陰陽,不論體質之強弱,統統用消炎抗病毒輸液,甚或加地塞米松,如此治療有的拖延時日,有的變生他症釀成壞病。既便如此,原本是中醫的強項,反而把中醫辨證大法的精華丢之腦後,還要問中藥能不能治急性病?這種時弊大有不可逆轉之勢,困哉困哉!

5 深究方規 抓住主方

傷寒方的方規,非常嚴密,又非常靈活,可謂嚴而不死,活而不亂,故有“群方之冠”的美譽。什麼是“方規”。方規就是方劑自身組合的規律。經方如此,時方亦然。前人講究君臣佐使,在處方中突出主藥、輔佐藥,以明其組方規律,這種探求方法并未完全揭示方規的内涵。筆者認為,傷寒方的方規,是以病機為基礎,有它的特定規律:一是藥物的性能,一是藥物的主治功用,兩者必然是一緻的。如小柴胡湯的組合:柴胡、黃芩是肝藥,黨參、半夏、甘草、姜棗是脾胃藥,全方共奏疏肝理脾,調和營衛之功,是治肝膽脾胃不和,營衛失調之代表方,為後世和解劑奠定了基礎。其組織嚴密,藥味精煉,主治明确,一目了然。

然而,真正要掌握好方規的基本規律,指導臨床運用,還必須在實踐中探索和驗證每一個方的方規與病機,症候的内在聯系,嚴密剖析,才能用好用活。比如,當歸四逆湯即桂枝湯加當歸、細辛、通草,變桂枝湯調和營衛為溫通血脈,治寒凝血滞之方。筆者曾治一室女痛經,療效稱奇。患者年19歲。自發育時起,臨經必痛,漸次加重,每次月經臨盆,痛至經血基本幹淨,痛始緩解,卧床不起,少腹冷痛,身寒蜷縮,脈細欲絕,舌淡苔白潤。前醫以逍遙散,桃紅四物湯,膠艾四物湯,溫經湯等經治多時未能取效。就診時除見其痛經之證,全身虛寒,面色青蒼,脈細欲絕,診為寒凝血滞,肝經虛寒。以當歸15g,白芍20g,桂枝10g,細辛3g,炙甘草5g,通草6g,生姜3片,大棗3枚。(本方有無生姜的問題,曾撰文讨論過,筆者是主張應有生姜。另通草與木通,古人均為通脫木,臨床習慣利水用木通,通絡用通草)。每日一劑,水煎分兩次溫服,藥後疼痛立止,且本次臨經照常工作而未卧床。此後每月經臨即服上方3-5劑,經四個月的治療痊愈。多年頑症,一方而終。本方治痛經、治凍瘡、治席漢氏症(配當歸生姜羊肉湯)、治脈管炎(配四妙勇安湯)都有可靠的療效。

深究方規,目的是發展經方的運用。因而在臨證中去認識和發現經方的奧秘,從而去完善經方的方規,是提高臨床療效,充實醫者經驗的有效途徑。比如真武湯以附子、茯苓、白術為主,溫陽利水,主治脾腎陽虛,水邪泛濫。臨床上腎炎水腫,心髒水腫,甲減(甲狀腺機能低下)等,以及不明原因水腫都以本方主治均可取得明顯的療效。但水腫消退後氣虛疲憊之證難以恢複。幾經實踐,摸索到重用參芪,可以彌補其沒有補氣藥之不足。如果就真武湯溫陽利水,加參芪益氣,整個方規則是益氣溫陽利水,較之單純的溫陽利水顯著不同。再如半夏瀉心湯,辛開苦降,調和寒熱,主治心下痞硬滿之痞滿證。從其病機看,形成痞滿因為脾胃濕熱阻滞,氣機不暢。但方中缺少行氣藥,如能在原方中加枳殼、厚樸、木香之類行氣藥,則使辛開苦降,調和寒熱,行氣消痞有機的融為一體,依證侯、依病機,依治法都是合拍的,臨床療效足資證明。如果能夠在實踐中對每一個方都能反複驗證、細心揣摩,不斷完善方規,必然使傷寒方的臨床療效明顯提高。

傷寒方的研究,抓住主方是重要環節。因為六經的主方如太陽病的桂枝湯、麻黃湯;陽明病的白虎湯、承氣湯;少陽病的小柴胡湯、黃芩湯;太陰病的理中湯;少陰病的四逆湯,厥陰病的烏梅丸等,這些主方既是以六經病機為基礎配置的主方,又是各類方的主方。前者六經病以其不同的病機,制定各自的主方,如桂枝湯是太陽病表虛證的主方,或者說桂枝湯是統治表虛證的主方。後者桂枝湯又是桂枝湯類方的主方,論中凡20多首方均是桂枝湯基礎上化裁而來,如桂枝甘草湯、芍藥甘草湯即是其例。筆者常用桂枝甘草湯治心動悸,用芍藥甘草湯治各種痛證,配合适當的方藥療效頗著。所以把論中各經主方,各病主方,各類方的主方都能弄懂弄通,這實際又反過來深化了辨證,加深了方藥運用的全面認識,無疑對臨床運用大有裨益。

誠然,深究方規,抓住主方,發展經方的運用,還有諸多事例,其種種道理就留給讀者去品味和評論。

6 化裁經方 擴大運用

經方運用應本着師其法,不泥古的精神,進行必要的化裁,才能運用自如。因為對經方能不能加減,曆來都有争議。有的學者認為,經方是不能變易的,即使用藥分量,也是原方不變,視為“金科玉律”,倘若對經方進行加減,藥味作了變動,就是“離經叛道”。另一部分醫家則與之相反,認為經方應随症加減化裁,症有變方亦變,并認為仲景制方就是随症而設,随機應變,如桂枝湯一方化裁出20多個方,可見其靈活性的一斑。筆者認為,前者視經方的嚴謹,藥味精煉的規範性,執定經方不能加減,似有食古不化之嫌;後者從實際出發,因病因人而異,延伸經方的運用,辨明證藥,是活用經方的典範。吳鞠通有幾句名言:人之所病,病病多;醫之所病,病方少。說明醫者之不足,正是方藥變化太少,難以适應多變的疾病。所以,認定經方應當化裁,根據疾病的變化而加減,是擴大經方運用的有效途徑,符合臨床實際。下面從不同角度就經方化裁,相關運用分述舉例:

1.1 經方本身的化裁

桂枝湯本為治表虛營衛不和之主方。随着病機的變化,如寒邪所束,經氣不舒,項背強汗出惡風,桂枝湯加葛根,此方治“落枕”,療效頗著。治頸椎增生症,加生黃芪、姜黃、秦艽之類,亦能改善症狀。若虛喘病人,肺氣不足,以桂枝湯加厚樸,杏仁,獨擅其功。如風濕相搏,身體疼痛,桂枝湯加附子,雖屬風濕類症,但風寒濕痹而偏陽虛者,此方亦有可用之處。同時,本方治陽虛惡寒,或表證汗出陽虛身寒,用之亦可取速效。論中寒熱如瘧,一日二三度發,或身癢不能取小汗出的桂枝麻黃各半湯,臨床用治荨麻疹及皮膚瘙癢症均能獲效。如發汗後,心動悸用桂枝甘草湯合瓜蒌薤白湯共奏溫通心陽之功。又如發汗後身疼痛的桂枝新加湯,以及太陽病下後大實痛的桂枝加大黃湯等都是太陽表虛證方的權宜變化,使桂枝湯的運用擴展到許多雜病範圍。

此外,以桂枝湯變動較大的如小建中湯,當歸四逆湯等。雖方名改變,病機未變,但桂枝湯的原意并未改變,而其功用主治,則有别于桂枝湯。可見仲景用方的随機性是十分靈活的。《傷寒論》中的小柴胡湯,用途廣變化多,如大柴胡湯、柴胡加龍牡湯、柴胡桂枝幹姜湯、柴胡加芒硝湯、柴胡桂枝各半湯、四逆散等,這些方藥無一不是以小柴胡湯為基礎化裁而成。筆者在實踐中還探索到以小柴胡湯為基礎,化裁的有柴胡陷胸湯、柴胡瀉心湯、柴胡五苓散、柴胡白虎湯、柴胡龍牡合甘麥大棗湯、柴胡合酸棗仁湯等。上述桂枝湯與小柴胡湯的權宜化裁,在辨證的前提下,方随證變,在理論上和臨床上都是十分中肯的。由此可見,經方的化裁,是發展經方的運用,并非是越了雷池,足知仲景用心良苦。

1.2 經方與時方合用

1.2.1 桂枝湯合玉屏風散 兩方合用不作加減,治營衛不和的表虛證,變桂枝湯調和營衛為補氣疏風,調和營衛;桂枝湯合補中益氣湯,補益肺氣,調和營衛。兩者均可治虛人外感,是汗法的重要補充。前者營衛不和,氣虛夾風;後者營衛不和,肺氣不足,兩者有氣虛孰輕孰重之分,都是治療體虛感冒肺氣不足之良策。

1.2.2 桂枝湯合二陳湯 治表虛營衛不和兼有濕痰,以桂枝湯調和營衛,以二陳湯理氣化痰,與論中桂枝加樸杏湯有異曲同工之妙,一者以喘為甚,一者以痰為著。

1.2.3 芍藥甘草湯合四妙散加味 治風熱濕痹,屢見奇功。芍藥甘草湯柔筋止痛,活血而不壅滞,合四妙散清濕熱,治腰以下肢體疼痛,浮腫(包括腰椎盤突出,腰椎增生,脊椎強直症,坐骨神經痛,膝關節腫痛等,凡腰以下的濕熱痹證)筆者運用此方治濕熱痹症近30年,随症加減,療效甚佳。

1.2.4 芍藥甘草湯合四金湯(郁金、雞内金、金錢草、海金砂) 治療尿路系統結石,不論是腎内,還是輸尿管,亦或是膀胱都能起到排石的功能。究其機理,以芍藥甘草湯柔筋緩急止痛,以“四金”排石,少則服1~2個月,多則3~5個月,一般都可收到預期之效,且無任何副作用。但對膽道排石不理想。

1.2. 5 四逆散合良附丸 四逆散疏肝理脾,良附丸散寒止痛,對脾胃不和,寒凝氣滞者有效,是治胃脘痛的首選方.臨床胃潰瘍、十二指腸潰瘍、胃炎、淺表性胃炎都有較好的療效。個别萎縮性胃炎亦可取效。無論何種胃病都波及于肝,胃病治肝,是中醫辨證論治的特點,充分體現髒腑相關學說的臨床意義。

1.2.6 柴胡二陳湯即小柴胡湯合二陳湯 凡慢性支氣管炎病者感受風寒,具有惡寒發熱之表證,又有咳喘痰多者,用上方外可疏風解表,内可化痰蠲飲。如寒痰甚者,尚可加幹姜、細辛、五味子以加強溫肺化飲之功。

1.2.7 柴胡平胃散,即小柴胡湯合平胃散 凡夏季感寒外有表證,内有脾濕,或腹瀉便溏,尤其現代的空調病,用治多驗。四時感冒,胃腸不和者皆可權宜用之。

1.2.8 柴胡溫膽湯,即小柴胡湯合溫膽湯 從方規看表裡不和,肝膽不和,膽胃濕熱,痰熱互郁。用本方頗具功效。凡臨證所見,心悸煩驚,煩躁失眠,精神,痰熱内擾,更年期綜合症等多種疾病,以此加減,運用範圍甚廣。

1.2.9 柴胡四物湯,即小柴胡湯合四物湯。仲景有表證惡寒發熱,經水适來與經水适斷的用小柴胡湯調和表裡以透邪外達。筆者認為仲景所出三條原文,就是婦女經期感冒,用小柴胡湯調治有效。但據月經動血又兼發熱惡寒的病機,無疑應當涼血養血,故加入四物湯(生熟地、赤白芍、丹參或當歸、川芎)熱甚者加知母、丹皮、赤芍,對經期感冒、血分有熱者,用之多效。

近日,《江西中醫藥》雜志報道謝惠明醫師用小柴胡湯合蒼耳子散治鼻窦炎、小柴胡湯合立愈湯治血管神經性頭痛;小柴胡湯合導痰湯治中老年人肩周炎、頸椎增生的兩手軟痹;小柴胡湯合通氣湯治慢性化膿性、非化膿性中耳炎,神經性耳鳴,耳脹耳閉,聽力下降等證;小柴胡湯合生化湯治産後外感等(參《江西中醫藥》2002年第四期P15),謝醫師用小柴胡湯化裁,與後世方結合,也算是潛心鑽研,經驗頗豐,值得效法。

綜所上述,是用好經方必須掌握的幾個關鍵問題。然而,真正探索經方的奧秘,還應當深入讀好《傷寒論》,對論中的綱領性條文,辨病機,辨主證,鑒别診斷等條文以及所有某某湯主之的條文,一定要從正面、從反面了解條文精神,在學中用,在用中學,臨床上能堅持非經方不用,有這樣一番工夫,必将會登仲景之堂,成為新一代仲景傳人是可望而又可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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