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因卡詩選
索因卡(1934- ),1986年獲諾貝爾文學獎,名著有話劇《森林舞蹈》。
安魂曲(節選)
1
你把你仍在掠地飛行的
淡淡的悒郁留在靜靜的湖面上。
這裡黑暗蹲伏,白鹭舒展羽翼
你的愛宛如遊絲一绺。
2
此刻,請聽幹風的悲歌。這是
習藝的時刻,你在
奇異的不安中傳授
沒有痛苦的隕亡。
哀愁是微明對大地的親吻。
我無意用雲彩雕刻
一隻軟枕,讓你安睡。
然而我驚異,你纏繞生長得很快
當我将你折起放進我多荊棘的胸間。
如今,你的血滴
是朦胧的白晝裡我的憂傷
黃昏時苦澀的露珠,也是
頭發根露珠綴成的逶迤細流
情欲從那裡升起。憂傷,憂傷
你羽毛般的淚水流在
長了荊棘的拱壁間的裂隙裡,很快不見,我
需要把它都吮吸幹淨。到那時它就像
幹燥的憂傷空氣,而我也能
嚎啕痛哭,像下雨一樣。
(李文俊 譯)
我想正在下雨……
我想正在下雨
那些舌頭會從焦渴中松弛
合攏嘴的煙囪頂,與良知一起沉重地懸挂于半空
我曾看見它從灰燼中
升起突現的雲朵。沉降
他們如入一輪灰環;在旋轉的
幽靈内部。
哦,必須下雨
這些頭腦中的圍牆,把我們捆綁于
奇怪的絕望,講授
悲哀的純潔。
雨珠怎樣在
我們七情六欲的羽翼上敲擊
糾纏不清的透明體,在殘酷的洗禮中
将灰暗的願望凋敝。
雨中的蘆葦,在收獲的
恩賜中奏響蘆笛,依然挺立
在遠方,你與我土地的結合
将屈從的岩石剝得裸露無遺。
(馬高明 譯)
夜
夜,你的手沉重地放在我的眉際
我沒有雲朵般水銀的心髒,敢于承受
因你微妙的擠壓而加重的痛苦。
作為蛤蜊的女人,在海面上的一輪新月下
我看見你忌妒的眼神撲滅了海水的
磷光,在波浪持續的脈動中
舞蹈,我伫立,向外流淌
屈從如沙灘,血水與鹹澀的海水
浸入根莖。夜,你穿過濃密的
葉簇,如雨撒下鋸齒狀的影子
直到,在你溫水如注、布滿斑痕的窩穴中洗浴
名聲使我痛苦、冷漠、一言不發,猶如夜間的
竊賊。
藏起我吧,當夜晚孩子們出沒于這片土地
我必然聽不見一切聲音!這些朦胧的呼喚卻依然會
剝光我的衣服;一絲不挂,無人理會,在夜
這喑啞的分娩時刻。
(馬高明 譯)
囚犯
灰暗,面對稀疏的淺草
被揚起,潮濕的苔藓,如此滞重的
煙霧中的細縷,躲避
向土地彎卷的利刃,繁殖
灰色的時刻,
以及日子,以及年月,因為
智慧的灰廟不必由我們建造給
發熱病的年月,從這裡開始,不必
帶着眼淚或灰塵,然而這悲哀的嘲弄
思緒,是時刻的逼迫嗎?
沙漠的荒野,那時,孤獨的仙人掌
食人生番是他的愛——縱使在
巉岩和峽谷中間,在跳躍和夜晚的顫栗之間
縱使像遺留的陶瓷碎片以及陷落的
沙暴——暗示已經出現。
在這風暴的旋渦中心,一曲挽歌
但并非由此而來。因為那遙遠的伴侶
突然被變成陌生人,當風力減弱
中心塌陷,悲哀。而打碎的
陶片躺在地上,悶悶不語——又一次暗示
但并非由此而來。他隻知道
突然地占有。時間的征服
把無助的他捆縛于每一件灰暗的物體。
(馬高明 譯)
最後一盞燈
淡淡的
一個切口,在夜的皮膚上
沿山坡變暗,血流更弱
從燈杆到光帶,染上色
裹上布
她的影子
從舞會上躲開
在沉寂的屋檐上
緊拽在身邊
那卧着的深遠
對于一代代
耐心屈從者,油是好心的燈
在彎曲的門廊中,在沒有
耐心和安甯的市場
那最後的呼吸裡……
她是晚星的告别辭,點燃在沙漠
肋骨中間。
(趙毅衡 譯)
烏劄麻
汗水是大地之酵母
不是貢品,豐盛的大地
從未向耕稼之苦所求供奉
汗水是大地之酵母
不是被迫來向養尊處優的神祗貢獻的祭品
你,黑色的大地的雙手釋放
希望,脫離死亡的桎梏
掙脫土生的教條
教條比死亡更恐怖,饑渴不知厭足的
啃齧人性,教條的草芥秣料。
汗水是酵母,面包,烏劄麻——
為土地所有,所治。
所想,大地是全人類。
(木木 譯)
琥珀的牆壁
太陽的呼吸
冠蓋綠藤和珀珠
有童聲自東方之門響起
你随着太陽來狩獵
向昏沉的大地揚眉
在蘇醒的湖散播硫磺火焰
太陽的手停頓在獵物
在最高的樹枝,眼神遊漫着欲望
質疑這個隔絕的人之謎
比焚燃的芒果更豐饒的幻想,
閃過太陽尊貴的心
開放的正午高懸封鎖的大門
願你近午時不太痛苦
就發現男囚監獄
内在的損失裡是一牆的收獲
你黃昏的笛音,你喚醒種籽之舞
填黑夜以生機,我聽見
你星光閃閃的歌中太陽哀愁的伴唱
(木木 譯)
有話要說...